《俸盏》兀渎

24、无赖

　　众人见凤凰城世子爷闭着眼睛对着空气伸出手，个个瞠目结舌。

　　瑟瑟细长的手指扣押在兀渎肩膀上，虽然兀渎身子一切正常，但瑟瑟察觉到兀渎飞快的心跳，手掌作刀，砍向兀渎肩膀。

　　兀渎正在和罗刹苦苦纠缠，瑟瑟的刀掌挥来，只觉得身上一阵疼痛，顿时清醒过来，他还在停留在刚才与恶鬼交战的画面，整个人颓废的坐在一旁的石凳上。

　　瑟瑟围绕井口走了一圈，看向花容失色的陈夫人，“丙生曾来过这里？”

　　陈夫人望着怀中无精打采昏昏欲睡的儿子道：“自然，丙生自出生后喜欢哭闹，老爷每次抱着他来这口井边玩耍，说来也奇怪，丙生一见到水井就停止哭闹。”

　　后来丙生一日日大起来，陈夫人再不敢让他在井边玩耍，万一下人一个看护不小心就会酿成大错，陈家的丰厚家底决不能给蕴燃一人。

　　瑟瑟点头，表示知晓，见兀渎从刚才的井下中回过神来，走到他身边道：“你方才见到了什么？”

　　兀渎喘着粗气将刚才见到的事情一一讲述，瑟瑟走到井边，手掌对这井水翻下，像是夹住什么东西似的拎到兀渎面前，细长温润如玉的手指点在兀渎眼睛上，兀渎眼睛瞬间变得通红，瑟瑟问：“这是你刚才见到的那只？”

　　众人见瑟瑟手中空空如也，但凤凰城的世子爷连连点头，“不错，就是他。”

　　罗刹被瑟瑟捏在手中，气急败坏的变换着身形想要逃脱，被瑟瑟封存在驱逐的剑鞘里。

　　这时罗刹才现出原形，是一个长相凶戾的女子，和蕴燃的飞扬跋扈不同的是，这个女子从上到下都透露出一股子阴寒之气，兀渎瞧了瞧，昂头对瑟瑟道：“我幼时曾同父王取过暝都，异类大多此状态。”

　　“妖族闯进兀阳山并不稀奇，但凤凰城和暝都一直以来以和为贵，甚至父王还让我同暝都的扇阴公主通婚……”

　　兀渎的声音越来越低，说到最后见瑟瑟依旧神色淡淡，心里升起一丝失落。

　　剑鞘里的罗刹似乎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酥软的轻笑声传来：“你也配？身为凤凰城世子却被一只罗刹吓地魂不附体，还妄想做我暝都的驸马？”

　　自从无羁走后，瑟瑟向来沉默寡言，兀渎总觉得缺了个人斗嘴，兴致勃勃道：“你放心好了，小爷一点都不喜欢暝都女子……”

　　众人见世子爷红着眼睛对着剑鞘滔滔不绝，正在他们一头雾水的时候，瑟瑟凌厉地对着剑鞘问道：“丙生的魂魄呢，”

　　罗刹和兀渎的斗嘴还没过瘾，懒懒道：“魂魄？这井下的魂魄多着呢，不如你挨个去问问？”

　　瑟瑟重复：“丙生的魂魄呢？”

　　这次他的语气里多了一丝不容拒绝。

　　罗刹见他刚才不费吹灰之力地将自己捏起，心知瑟瑟法力无穷，于是颤颤道：“丙生是么，你把我放出来我就告诉你。”

　　“一言为定？”

　　“扇阴从不出尔反尔。”

　　闻言，兀渎目瞪口呆地望着从剑鞘中爬出来的扇阴，她穿着一身水绿色长裙，头上别着几只骨钗，鹅蛋的脸盘上，一双阴气逼人的眸子，浑身散发着刺骨的寒冷。

　　年下兀渎回到凤凰城又多了一个拒绝联姻的理由，上次白鹤郡的时候他在井下泡了许久，眼前的扇阴公主身上自带的冷气容易加重他的老寒腿。

　　暝都的人之所以被称作异类，是因为他们与寻常人类不同，他们的肉身和魂魄是一体的，不可分开。他们平时可以有两种形态，游魂或者人类。

　　扇阴阴柔地瞧了兀渎一眼，嗤笑：“原来想同我暝都联姻的人是你。”

　　兀渎想要上去与她理论，被瑟瑟拦下，瑟瑟转身对扇□□：“将兀渎的魂魄取上来。”

　　扇阴心有不甘地再次化身为游魂，飘落井中，出来时手上拎着两只魂魄，左手拎着的小魂魄递给瑟瑟：“这个是丙生，”又看着右手上拼命祈求的魂魄道：“这个是陈温映，”

　　“那只放回去罢。”

　　瑟瑟看也不看，只接过丙生的魂魄，小心翼翼地放在眼神空洞的丙生身上。

　　陈夫人瞪大眼睛，看着瑟瑟像是提着一个贵重的物品，片刻之后，丙生的眼睛渐渐有了神采，见儿子苏醒过来，陈夫人不禁热泪盈眶，对着瑟瑟不住的拜谢。

　　众人看向瑟瑟的眼神又多了几分虔诚。

　　扇阴正要把陈温映的魂魄放回去的时候，瑟瑟又轻轻拦下，扇阴不明白瑟瑟出尔反尔的用意，但见陈温映比刚才又乖觉几分，瑟瑟问道：“我要问你几个问题，你若是不好好回答……”

　　瑟瑟瞟了一眼井底，和井底的众多厉鬼相处的滋味并不好受罢。

　　陈温映明白他的用意，诚惶诚恐地点头，“别说几个问题，就是十几个问题，只要不让我待在井底，我都可以回答。”

　　“第一，你的驻颜术从何得来？”

　　陈温映犹豫起来，但很快给出答案：“是西门修仙氏族的仙人，名叫东瀛子仙尊。”

　　扇阴讥笑：“仙尊？他也配？”

　　虽然兀渎不大喜欢扇阴，但十分赞同她刚才的话。

　　“第二，你到底河东瀛子有何关系，古铜钥匙又是何物！”

　　陈温映心中骇然，古铜钥匙的事情仅有少数人知晓，眼前人从何得知？但见瑟瑟眉间似乎有不耐烦，陈温映再次恭谨回道：“两年前，东瀛子寻我做一枚古铜钥匙，酬礼为驻颜术的秘方，谁知我用之后虽然面色一日日年轻起来，但仍能感觉到身身体的沉重，”

　　“后来东瀛子告诉我，天地间术法平衡微妙，驻颜术只不过是缩短寿命从而换取短暂的青春，我自知寿命不多，他又引诱我说是可以帮我延续性命，条件就是我刚出生的儿子……”

　　众人听不见陈温映魂魄此时的言语，陈夫人正抱着丙生哭得痛彻心扉，陈温映却可以看到这一切，他看了看陈夫人的方向，道：“可是我被他骗了，他根本就是想拿我的儿子提升修炼，被我识破之后，东瀛子恼羞成怒逼我交出那柄古铜钥匙，甚至不惜在丙生身上下了咒语，使得丙生魂魄游离在外……”

　　“我害怕别的魂魄抢占兀丙生的肉身，就钻进丙生的身体，后来被东瀛子发现，他又将我赶出来，连带着丙生封在这井水底下。”

　　“第三，那枚古铜钥匙现在在哪儿。”

　　陈温映连东瀛子都不曾交给的钥匙又怎会轻易交给瑟瑟，况且那枚钥匙的关系重大，瑟瑟见陈温映支支吾吾，对扇阴一挥手，扇阴再次将陈温映扔入水井时，陈温映挣扎起来：“你说过的，只要我好好回答你的问题，我就不会回到井底……”

　　“可是第三个问题……”

　　陈温映犹豫片刻，不甘愿地回答道：“在我房梁上的暗格儿内。”

　　扇阴接过来瑟瑟递过来的眼神，不由分说地揪起陈温映往井底扔，陈温映辩解道：“你说过我好好回答……”

　　瑟瑟摇头，一本正经道：“我的确说过，你不回答会把你丢进水井，但你好好回答，我也会把你丢进水井。”

　　兀渎：“……”

　　想不到看起来温柔正义凛然的瑟瑟竟然会比他更无赖。

　　扇阴瞅了一眼井口，对瑟瑟和兀渎道：“你们继续，我先走了。”

　　瑟瑟拦下她，淡淡的笑：“把它留下。”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

　　扇阴笑得无辜，说着就要贴身上去，“公子你要搜身么，”

　　兀渎用力拉开她，“你太丑了，一边去一边去。”

　　扇阴恶狠狠道：“你再说一遍？”

　　“丑八怪！”
　　“拖拉机！”
　　“鄙于不屑！”
　　“拖拉机！”
　　“不堪入目！”
　　“拖拉机！”
　　……

　　瑟瑟无可奈何地捂住耳朵，望着面前气势汹汹化身为市井泼妇的兀渎，叹口气道：“算了，那物你暂且拿走罢，不过我们还会再见的。”

　　扇阴见好就收，闻言顿时化身幽魂，兀渎通红的眼睛恢复正常，他再也看不到魂魄的存在，只不过扇阴离开前故意绊了他一下，他险些落入井水中。

　　吵架吵不过本世子就会来阴的！兀渎愤愤不平。

　　陈夫人围上来，对着她再次跪拜道：“救命恩人，我柳钏眉说到做到，愿意清出陈家一半的家资送给恩人，只是还不知晓恩人名讳？”

　　“叫我瑟瑟即可，”

　　“这……”陈夫人顿觉不妥，只是用“恩人”代替，“忙了一上午，不如恩人在厅堂用膳。”

　　瑟瑟见这几日饮食差些，兀渎整个人瘦了一圈，因此他没再拒绝。

　　瑟瑟和兀渎在陈夫人笑容满面的带领下，来到用膳的客厅，这客厅还是陈温映亲自设计图纸修建的，厅内装饰十分雅致，墙壁多以山水画装点，厅中的家具皆是朴实无华的槐木制成。

　　陈夫人自小在乡下长大，没见过太大的世面，虽然对金银之物颇为看重，但在瑟瑟的拒绝下扔执意送上一叠厚厚的钞票，诚意十足道：“这是陈家的家底，我折合成钞票送给恩人，若是恩人不喜欢，亦可兑换成宅院田地。”

　　宴席间，瑟瑟再次拒绝那沓银票，淡笑道：“夫人心诚，不如送我一把古铜钥匙。”

　　陈夫人见瑟瑟坚决不收，心中对瑟瑟愈发敬佩，斩钉截铁道：“公子只管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