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只有梦知道》梨喵不吃梨

4、神器在手

　　男子走进来，坐到她对面。

　　一番交流下来，苏忆竹知道面前的男子名叫周平。

　　周平捧着一杯热茶：“解决我的困扰？你能……救芸芸吗？”

　　苏忆竹看向阿淮——这听起来怎么好像是个医生只能表示没救三连的危重病人？这不在梦师的工作范畴吧？

　　“先说说看咋回事吧。”

　　周平没有疑他，只是把这段时间以来的心理压力悉数托出。

　　周平有个女儿，叫做周暮芸，十七岁，学习成绩好，三好学生和奖学金拉满，平时很听话，家务活全包，会奥数，会钢琴，会跳舞，会游泳，会打羽毛球……总之就是教科书版的别人家的孩子。

　　一切本来都很好，但在高考结束后没几天，突然昏倒，不省人事。

　　医院最初的诊断结果是突发性昏厥，认为病人可能是因为高考期间的压力太大所致，休息几天就好了。

　　周平也松了口气，觉得这不是什么大问题。

　　但很快的……所有人都逐渐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女儿昏睡不醒，各种唤醒治疗失败，CT、脑波等检查均无问题，自己的乖女儿看起来只是睡着了，除了不会醒之外，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

　　说到这里，周平痛苦的捂住了脸：“芸芸的分数可以选择炎大任何一个专业！如果再这样昏迷下去，她就要错过报道期，与炎大失之交臂了！”

　　“我花了这么多钱去培养芸芸！她才有了今天的成绩，怎么能在这里功亏一篑！如果芸芸不醒，难道我的下半生就只能守在床前照顾她，直到我垂垂老矣，自己都走不动了？！不，不能这样！”

　　苏忆竹听到这里，有些同情这个父亲的遭遇，但她总觉得对方的话哪里怪怪的。

　　鬼使神差的，她问出一句：“你是怎么看待周暮芸的？”

　　“怎么看待……那是我骄傲的女儿啊。”

　　异样感更甚，但她想不明白是哪里不对，眼看从周平嘴里已经问不出什么了，她学着母亲的语气道：

　　“你先回去吧，若是梦灾，苏家人责无旁贷。”

　　“好……”

　　若是现实中，周平做为一个社会人，定然会刨根问底，将脸皮的厚度发挥到极致。

　　但很可惜，周平还在梦里，逻辑和智商全不在线，他走到玄关，从梦行馆中消失了。

　　苏忆竹一下子放松下来，窝在柔软的沙发里，觉得自己的表现可圈可点，至少在神秘感上可以加分。

　　“你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但梦魇根本不知道啥是对萌新的鼓励，“之前的说辞，是从苏八八和苏八七那儿学的吧？”

　　苏忆竹老脸一红，对，她懂个鬼的梦行馆待客之道啊，全是从老爸老妈曾经的言行，这要是多聊一会，她铁定就破功了。

　　其中，令她印象最深刻，当然是那一句了——

　　若是梦灾，苏家人责无旁贷。

　　那大概是苏忆竹，第一次对梦师这个职业产生憧憬。

　　“还有，就几个人昏迷不醒，可远算不上是梦灾，”梦魇毫不留情的打击小辈的中二情怀，“这次来的客人，只是需要解梦。”

　　“……等等，你这个说法并不准确，受困的是周平的女儿。”

　　“对，是周平的女儿。”

　　苏忆竹懵逼——客人不是周平？

　　有那么一瞬间，苏忆竹甚至怀疑，梦魇对你我他的定义，是不是和正常人不大一样……

　　但她很快初窥到梦境怪谲的一角。

　　“周平这个人应该确实存在，但来这里的，只是周暮芸自己想出来的……或者说，是她印象中的父亲？”

　　“对，这些由梦主人臆想出来的意识个体，被称为梦里人，学名梦造意识，属于梦境造物的一种。”

　　“他们存在的界线很模糊。”

　　苏忆竹继续懵逼：“很模糊是指？”

　　“因为大多数人做梦的时候，梦境很不稳定，想一出是一出。”

　　天生只会做清醒梦的苏忆竹：“应该？”

　　“你这么理解好了，就像是木头人不许动这个游戏反过来一样，梦里人被看到才会动，没被看到就不会动，甚至会直接消失，直到梦主人再次想起这个人为止。”

　　“这也太随便了吧。”

　　“梦境都是很随便的，因此，稳定的意象才难能可贵。”

　　苏忆竹想了想，又问：“咱啥也不懂，搞不好就要C位出殡了，所以……有没有什么可以当金手指的神器？”

　　她就是问问，但没想到阿淮还真拿了一个神器给她：“有啊，这盏灯给你。”

　　那是灯柄长约一米的提灯，三尾水墨梦鲤在灯罩上欢快的游动，看着就知道并非凡物，梦魇说，这是梦回灯，十分珍贵的梦器，是苏家的传家宝之一。

　　所有梦器都源自梦境中的意象，在梦中才能更好的发挥出种种神异，于梦师来说，和梦引一样，是车手之于赛车，厨子之于厨具一般的存在。

　　因此，意象的选择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梦器的上限，这盏提灯精炼、融合了复数的意象，本是殊为难得的宝物。

　　但是很不幸，在十八年前，这件宝物也陪同苏家一起受到重创，不仅灯笼宝盖上的三枚珍贵的梦玉不见了，多达九十九尾的梦鲤也只剩下三尾。

　　从苏家梦魇肉疼的模样可以得出结论——苏家人都是败家子！

　　这也是苏忆竹头一回见梦魇展现出如此剧烈的情绪表达。

　　……当然，不排除梦魇只是因为魇生艰难，突然有些心疼自己的可能性。

　　对苏忆竹来说，最神奇的莫过于，摸到梦回灯的瞬间，大量的讯息像弹窗一样出现在她的脑海里，炫耀着这件苏家秘宝的种种神异。

　　可惜的是，大部分高大上的功能都用灰色字体显示，显然是因为十八年前的重创，都用不了了。

　　“我花了点时间修复……哦，不用这般小心翼翼，梦回灯还是很结实的，若非苏家人18年前太乱来，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仅剩的苏家人低下小脑袋，感觉自己有一定的连带责任。

　　倒是阿淮毫不介意，飘着摸了摸她的脑袋：“走吧，我和你一起去，车已经为你备好了。”

　　苏忆竹很感动，直到她看到车子——整个人都惊了。

　　别误会，真不是共享单车，也不是老爷车，而是一辆银色跑车，但问题是……这辆跑车是去年新出的限定款吧？

　　这玩意是银马TW限定款，全球仅有99辆，虽然不是顶级的至尊限量版，但价格也足够令人咂舌了，苏忆竹所在大学的某辅导员，人生理想就是摸摸这款跑车的方向盘。

　　因为辅导员趴在名车杂志上流口水的模样令人印象深刻，以至于苏忆竹坐到驾驶座上的时候，由于完成了他的人生理想，心生莫名的歉意。

　　至于苏忆竹的大学生涯……早结束了啊，提前毕业了啊，一个有着超忆症还能用清醒梦复习功课练习国术的孩子，一路跳级，然后19岁就研究生毕业，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好吧这不正常，如果她全力以赴，博士想来也是妥的。

　　言归正传，现在有个问题——梦魇这些年在梦行馆到底干了啥？

　　现在看来是没自闭，一直紧跟时代的脚步，也许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梦魇还配了一台外星人电脑，每天开黑通宵，叼着一根烟，手边是肥宅快乐水，然后在对方的防御塔炸开时打出GG……

　　不行了，妄想到此为止，再想下去，阿淮在她心中的形象就要碎个稀里哗啦了。

　　“你有驾照吧？”

　　“当然。”

　　苏忆竹花了点时间熟悉这辆高级跑车，然后，把梦回灯放到车窗前边——它自己能飘，这是它所剩不多神异了。

　　另一个神异——则是可以为她指明意识的方位，当然，必须是她接触过的意识才行。

　　一开始，她还兴致勃勃的想要用这件梦器寻到客人的方位，但是——

　　上路十几分钟后，苏忆竹服气的停车。

　　至于她为啥停车……因为梦回灯是个合格的缺德导航。

　　这玩意和GPS根本就不是一个概念，说白就一指南针，只有一个方向，路况的问题根本不在考虑之内。

　　雨城最近几年在进行城市道路整改，很多路线都标红，对路况的了解本就很一般的苏忆竹，体验了一把有车也寸步难行的滋味。

　　“看来不能迷信梦器的能力……”

　　阿淮点头：“确实，古老的梦器虽然强大，但有时不如电子产品好用。”

　　“梦回灯这样的老古董，设计理念有些老旧，这能理解，但就算是古人，应该也明白GPS比指南针好用的道理吧？”

　　“额，这咋解释呢……在当时，梦器是重要的礼器，是司仪主持仪式的道具。”

　　“仪式要因地制宜，是以，梦回灯的寻路功能，最初只是为了帮助梦师寻到适合举行仪式的地点，不是为了方便导航。”

　　“如今的梦师变着花样发掘梦器的作用……甚至用来煮饭和打扫卫生，如果放在当年，可是要被梦刑折磨后才允许死去的大罪。”

　　阿淮说着，本是咸鱼仰泳，仗着根本没有实体，在汽车天窗内外反复横跳，这会儿突然翻了个身子，苏忆竹抬头，就可以看见一张脸贴在车顶。

　　可能是由于光线的问题，阿淮的脸看着有些扭曲。

　　“嚯，那您与时俱进、紧跟时事，也挺厉害的嘛。”

　　阿淮无视她话里有话：“我并不怎么在乎人类的规矩和礼节。”

　　此情此景，不用任何特效就能成为惊悚片桥段之一。

　　那么可当惊悚片女主角的苏忆竹是个啥心情呢？

　　就……觉得挺有趣的吧。

　　虽然梦魇很长时间都在沉睡，但在十八年前，在苏家出事之前，她老爸老妈就忙得很，多是梦魇在照顾她。

　　犹记得当年，婴儿车无风无坡自动，梦魇带她来院子里头逗她开心，花样还挺多的。

　　有时是看池中的鱼儿表演鲤鱼打挺，有时庭中落叶会层层叠动，组成一幅又一幅落叶画。

　　除此之外，梦魇还会吹竹笛，具体是啥调子不知为何记不清了，但很好听来者。

　　还会用院子里头的泥土捏出五窍玲珑的小泥人和道具，让它们表演各种情景剧啥的，总之就是变着法子逗苏忆竹开心。

　　结合以上，被赶出家门，头脑冷静下来之后，苏忆竹由衷的感到自己头顶有个大大的“怂”字。

　　小时候可劲儿高兴，但长大了就有必要思考，为啥梦魇要对她这么好了，随之很自然的得出结论——梦魇早就对即将发生的事情有所预计，不希望苏家传承在此断绝，在她身上寄予厚望。

　　但她……拒绝了。

　　对于苏忆竹来说，苏家人都挂得差不多了，当时唯一剩下的亲人，是奶奶。

　　奶奶的意思，也是要她远离梦师的一切。

　　其实，在梦魇醒来前，数次动了搬离梦行馆的念头，但最终未能如愿，原因不知。

　　当时的苏忆竹，已经被奶奶教导成了远离梦师生涯是政治正确的形状，果断拒绝的态度，其实也没经历过什么思考或者心理斗争，纯粹是长期教导下产生的条件反射，于是乎，头脑冷静下来之后，才发现自己之于梦魇有多残酷。

　　——阿淮不也是家人吗？

　　于是就怂啊。

　　被夹在中间的小辈，左右不是人的道理，她悟了。

　　关键是除了阿淮以外，长辈们都去了，她想让双方冷静一下，好好协商都没办法，而另一方面，又对十八年前的事件一知半解，不知深浅，哪边更有理，也分不出个一二三来。

　　最绝的是，就连不做选择，也是一种选择。

　　当时，苏忆竹找了一家宾馆下榻，每天晚上就瞪着天花板，感觉自己咋做都是错，第一次尝到无法让所有人满意的窘迫。

　　正所谓遇事不决翻宪法，她18岁之后就成年了，拥有完全行事能力和责任能力。

　　就此下定决心，待到自己过了18岁，就能名正言顺的自己拿主意了，谁都不能拦着她做决定。

　　可后来……后来她发现，这个复杂而纠结的问题，其实可以简化为一个简单的问题——是活着的人重要，还是逝去之人的遗愿更重要？

　　她做出了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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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说，某梦魇对苏忆竹的好感度开局就是满的，可惜，这个好感度不是爱情好感度啊2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