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尘》猊央

4、白木兰的心意

　　白木兰自十五那日留宿洛府以后，回到府上时常唉声叹气，心不在焉的。饶是迟钝如白父，都察觉出女儿的不对劲。

　　白木兰的父亲是个武官，给女儿取名木兰也是希望自家女儿能和花木兰一样，有着巾帼不让须眉的气魄。

　　只不过白木兰自小喜欢读诗书，对他那些刀枪棍棒没有半点兴趣。这可叫白老爷愁了好些日子，好在后来生了个儿子，颇有些他当年风采。

　　白老爷从没哄过女人，这夜里拉着夫人的手长吁短叹：“夫人呐，我瞧着木兰这丫头这几日情绪有点不对呀！”

　　白夫人翻了个白眼:“这还要你说？这府里上上下下都看出来了。”

　　“你说她这是愁什么呢？”

　　“我寻思着，前些日子她不是去了趟洛府么？”

　　“是啊，还留宿了。”

　　白木兰幼年时在灯会上与洛莲香相识，二人都爱读庄子，性子又相仿，三言两语之间结下了情谊，成了手帕交。

　　恰巧二人的父辈，祖辈亦是相熟，故而两家的走动更加频繁了。

　　早年间洛莲香也时常来白府小住，但一年前便闭门不出，据洛老爷说是生了病。

　　“听说，那几日洛家那个小子也休沐在家。”白夫人眼珠子转的活络，但白老爷并不解其意。

　　“这和莲尘有什么关系？”

　　“哎呀你是不是傻？”白夫人又白了一眼自家夫君，抱着他的脑袋说小话，“咱俩木兰过两年也要及笄了，到了说人家的年纪……

　　她和莲尘、莲香那两兄妹从小玩到大，关系本就亲厚些，说不准是动了心思了……

　　一年前莲香丫头生了病，木兰去的就少了，那洛莲尘恰好十五回来，木兰便去了洛府，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什么？不会吧？”

　　“怎么不会？一年前恰是莲尘上白马书院读书的日子。我问过木兰身边的丫头了，每回她去洛府，多数都赶上洛莲尘回家。”白夫人说的头头是道，“我寻思着，大抵是洛莲尘又要回书院，见不着了，所以木兰才心里郁闷。”

　　白老爷把夫人的话细细品味了半晌，越来越觉得是这么个道理，给夫人比了个大拇指。“那依夫人看，此事，何解？”

　　“我看……”白夫人捻着袖口思索，道，“我们还是先探探木兰的口风，毕竟只是猜测，若是猜对了，自然是问过洛府那边的意愿，若是错了，冒冒然说出来怕叫三个孩子尴尬。”

　　“我看行，还是夫人思虑周全。”白老爷打心底里佩服自家夫人，倒不仅仅是因为这一件事。

　　从他们相识之初，白夫人替他解围开始，他就很是仰慕这个女人，所以即使家中都不同意，他还是登门求娶了这个出身商贾的女子。

　　又过了几日，白府一家三口吃过晚饭在花厅小坐，白夫人状似无意的提起白木兰的另一个朋友。

　　“木兰，我听说刘尚书家的姑娘前些日子许了人家了？”

　　“嗯。”白木兰并不知道母亲这样问的目的是什么，尽管心情不大好，却也如实回答。

　　“可知道是谁家的公子？”

　　“说是礼部顾尚书家的二公子。”

　　“我记得这刘姑娘是与你同年吧？”

　　“母亲忘了？她与女儿是一个月生的，我是月初，她是月末。”

　　白夫人一拍脑门儿，“是是是，我想起来了。哎呀，转眼间你们这一批小姑娘也都这么大了……我们都要老喽”

　　“母亲这是什么话，母亲正值风华，哪里老？”

　　“孩子都能说亲了，可不老了么？说起来，木兰呐，你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了，有没有什么看的中的公子哥儿，母亲与你相看相看？”

　　白夫人话头一转，哽住了白木兰的话头。

　　白木兰抿唇不语，脑海中闪过一个锦衣打马的少年。

　　白夫人看女儿这样反应多少也猜出来是有这么一个人的，有心想套出话来。

　　“是谁？金府的大少爷，还是李府的小霸王？还是……洛府的洛莲尘？”

　　白木兰听见洛莲尘的名字，心尖儿都在发麻，打马而过的少年和青纱罗裙的身影在眼前交替闪过。

　　小小的姑娘眼睫低垂，落下一片阴霾。“母亲要羞煞女儿了！哪有这样的人，女儿心中只有父亲母亲，只愿父母平安家中顺遂便心满意足了。”

　　“你有这份心爹娘很高兴，只是女儿大了，哪儿有不说亲的道理。”白夫人执着女儿的手多少有些感慨，“我看洛家那个小子，人确实不错，我们两家又是世交，知根知底的，把你嫁过去我和你爹也放心。”

　　见女儿沉默不语，白夫人又道，“过两年你就及笄了，现在定下亲事也不算早，同别人家比起来还算晚了些。洛莲尘这人我和你爹都觉得不错，若你也有意，我让你父亲明日上朝是同洛大人说说这事儿。”

　　“不行！”白木兰急声制止，惊得白老爷手中的茶盏差点儿报废。

　　“为何？”白夫人觉得女儿行为反常，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我瞧着你们三人从小一起玩儿，感情深厚，小的时候还嚷嚷着要嫁给洛莲尘，怎么……还是说，你的心上人另有其人？”

　　“没这回事儿，母亲莫说了，女儿现在还未考虑嫁人一事……时候不早，女儿先告退了，父亲母亲也早些歇下吧。”

　　白木兰不欲在此话题上纠结，干脆抽身而退。

　　如此反常，反倒叫夫妻两个更加奇怪了。

　　“夫人，你觉不觉得不大对劲儿？”白老爷摸着下巴。

　　“自然是不对劲儿的……我看，你还是得去和洛大人提点一下此事，问一问洛家兄妹俩的亲事……再说，木兰这丫头听见洛莲尘的反应不比平常，我猜想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白夫人虽不知内情却也一语中的。夫妻两个就此事这般那般说了许多，最后还是决定暂缓一阵子，改日再套洛家的话。

　　再说白木兰回到自己的院子，一会儿想起以前他们三个一起玩儿的时候，洛莲尘诗词不如她们两个妹妹，总是被取笑，拳脚功夫到是有几下子，替她们教训欺负人的大孩子;

　　一会儿又想起自己欺骗洛莲尘的时候，洛莲香苦苦央求，她便蒙了心约洛莲尘出门，以方便洛莲香冒充兄长去参加白马书院的考试;

　　一会儿又想起同穿着女装的洛莲尘说话时，神采飞扬的少年愈发沉静、沉默……

　　错乱的画面不断交错，白木兰愈想愈难过，趴在桌上哭了起来，院里的丫头们不明所以，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待哭够了，白木兰擦干净眼泪，唤丫头取了笔墨来，写了一张递去洛府的帖子。

　　她是喜欢洛莲尘的，一直很喜欢。只是那件事情发生之后，她不再敢妄言喜欢……

　　再说洛莲尘在府上，破天荒的巴巴儿掰着手指数日子，盼着初七赶紧到来。

　　白木兰的帖子送到时，天已擦黑，紫衣听到丫头传唤，还以为听错了。

　　“小姐，是白小姐的帖子。”

　　“什么事？”洛莲尘许久没有收到过帖子，他刚刚成为洛二小姐时常收到别家小姐的帖子，但都以缠绵病榻回绝了。

　　更别说是白木兰的，一年前那件事情之后，她再没递过帖子。

　　晚上送来，怕是急事。

　　洛莲尘从紫衣手里接过信笺，有浅淡的木兰花香，是白木兰身上香囊的味道，他从前很喜欢这种味道，比自家妹妹佩戴的香囊好闻多了。

　　信笺的内容很简单，约他去逛乞巧市，下月初七，乞巧节……

　　洛莲尘看着信笺，记忆忽然恍惚，一年前他也是接到这样的一张木兰香的信笺，欢喜的出门赴心上人的约。

　　没想到回来以后不过几日，家中便天翻地覆不复从前。

　　“小姐！”

　　紫衣的声音响起，洛莲尘才从记忆里抽身，顺着她的目光看见手自己中信笺被捏得不成形了。

　　“……没事……递帖子的人回去了吗？”

　　“还没有，在前厅等着，说是白小姐有吩咐，要等到小姐的回复才能回去。”

　　洛莲尘想着瑾公子同他说的也是初七，有些犹豫。一个是至交好友，一个是才见过两次的陌生人……

　　他叹了口气，“你去传话，到那日，我会应约前往，叫木兰放心。”

　　“可是……”一年了，洛莲尘几乎足不出户……乞巧节那日必有许多人，若是露了马脚，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会小心的。”

　　“要不要禀报老爷？”

　　“我亲自去与他说，你去回白府的人吧。”

　　“是。”大抵是看洛莲尘心意已决，便不再多言，应声出了门。

　　洛莲尘将信笺抚平收在首饰匣的底层，好容易有些雀跃的心思又变得复杂起来。

　　白木兰得了回信，也并不似想象中那般欢喜，但到底洛莲尘答应了。这样想来，也算是成功一小步了。

　　至于洛老爷，在听说洛莲尘要出门时，先是有些担心，怕有人发现一些端倪。

　　但洛莲尘再三保证会小心小心再小心之后，他便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嘱咐他出门在外要谨言慎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