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尘》猊央

36、鸿门宴

　　约定那日，白木兰与洛莲香一早便到江山楼等着。

　　可江府的马车慢悠悠地到约定的时候才停在门前，一行三人下了马车，并未走进约定的雅间。

　　又过了许久，一位云鬓斜挽，裹着苏青兔毛披风的姑娘只身一人敲响白木兰的门。

　　下人们通传后，方才请她进去。

　　姑娘留意过守在门口以及通传的婢子，气度衣着并不似寻常官家。果然，内间座上，除却白木兰，还有一位虽然朴素却难掩光华的年轻女子。

　　姑娘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是一副恭敬温顺的表情，貌似局促地行礼，“小女子见过太子妃娘娘。小女子来迟了，还望娘娘赎罪。”

　　“陈姑娘认得我？”洛莲香有些意外。

　　“不认得，只不过曾听表弟说起，白家木兰小姐与太子妃娘娘是手帕交，自幼相识。小女子进来之后见您气度不凡，便猜想或许是太子妃娘娘莅临，眼下看来，是猜对了。”

　　“的确。前几日同木兰闲聊，提及设宴款待二位之事。本宫对瑾公子也小有耳闻，有些好奇，便不请自来了。”洛莲香抬手示意她起身，“姑娘不必多礼，只当寻常姑娘家的闲话就好。”

　　“多谢娘娘。”

　　“瑾公子不曾随姑娘前来么？”白木兰看向外头，没有其他人来。

　　“表弟说白家小姐想见的是我，便没有跟来。”

　　“我那日邀请的是两位……”

　　“他说不想见。”

　　……白木兰没想到陈玉芝会这么直接，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倒是洛莲香听到这话笑了，“直接了当，这位瑾公子还真是真性情。”

　　“表弟不过是年轻气盛，目中无人而已。何况他并不知道今日娘娘也会来此，还望娘娘海涵。倘若娘娘执意要见他，可让人去隔壁请他过来。”姑娘十分谦逊，又行一礼。

　　“不必了，他既然不想见我们，我们也不强求。何况，咱们都是女子，他一个男人在这儿，咱们也不好说私房话不是？”话虽如此，洛莲香仍然给身旁侍候的丫鬟使了个眼色，那丫鬟会意即刻便出去了。后面几人又寒暄了几句才回来，在洛莲香耳边耳语。

　　拉了半天家常，从青州风物到日常喜好，问的事无巨细，目的再明显不过，不过好在她事前有所准备，对答入流，并没有出现纰漏。

　　“对了，陈姑娘来京这么久，不知道有没有听说过洛莲尘此人？”

　　来了，终于问到正题上。姑娘心中暗笑，坦然回答：“自然是听过的，京中赫赫有名的大才子。实不相瞒，家中年岁最幼的表弟也算是洛公子的同窗，常常说起洛公子在书院的种种事迹，可以窥见几分洛大公子的风采。

　　我也曾听怀瑾表弟提起，太子妃娘娘是洛大公子的亲妹妹，娘娘风姿卓绝，想必洛公子亦是芝兰玉树的翩翩公子，可惜……”

　　“可惜他英年早逝，魂断流川。”

　　“勾起娘娘伤心事，小女子惶恐。”姑娘适时的做出悲伤的表情。

　　“原是本宫先提起的，与你何干？”洛莲香起身走向陈玉芝，绕着她打量一圈，“姑娘用的熏香很不错。”

　　“娘娘若是喜欢，我叫表弟送一些给娘娘？”

　　“不必。”洛莲香双手搭在陈玉芝肩上，一副十分熟稔的模样。

　　“想来也是，娘娘是贵人，什么名贵的香料没见过，我们这种小家子气的玩意，想必也入不了娘娘的眼。”

　　“话不是这么说，木兰倒是喜欢的很。不过我听说这款香料才开始售卖，可是木兰去年便已用过此香，姑娘可知道是为什么？”

　　“小女子不知。”陈玉芝做出一个困惑的表情，然后似乎是突然从记忆深处找到什么线索一般恍然大悟，“不过我听说去年香料研制之初，表弟曾给几位世家小姐送过样品，或许是那时候的事？”

　　她回答的十分坦然，洛莲香离得很近，并没有从她的眼神与表情中看出一丝一毫的可疑之处。肩上的手紧了又放，忽然往上碰到面具一角。陈玉芝迅速的用手扶住，才没有被一下掀开。

　　“本宫对姑娘的面具十分好奇，这面具下是怎样的一副尊容，姑娘可否让本宫瞧瞧？”

　　“小女子体质特别，遇风易起风团，面容不堪，恐怕惊了娘娘圣驾。”眼神交汇，二人互不相让。

　　洛莲香坐回原处，流露出几分上位者的威严来，“倘若本宫执意要看呢？”

　　“娘娘这是在命令我？”

　　“是，你要违抗本宫的命令？”

　　“小女子不敢。既然娘娘执意要看，那便看吧。”陈玉芝恭顺的抬起头，取下面具。

　　空气凝结了一会儿。

　　这是一张与洛莲尘截然不同的脸，柳叶眉杏仁眼，眉眼柔和，唇边带笑，说不上艳丽动人，但是清秀。

　　这当然不是洛莲尘，洛莲尘此刻正穿着江瑜的衣裳在隔壁与江城喝茶呢。先前到了江山楼，江瑜便和洛莲尘换了衣裳。

　　“怎么会……”白木兰无法接受这个事实，陷入自我怀疑。

　　江怀瑾看着二人错愕的表情，十分满意，“娘娘？”

　　“陈姑娘容貌端方，清秀可人，不错。”洛莲香不愧是经过事儿的，很快便收敛住表情，没事人一般。“噢对了，有一个人还想请姑娘见一见，不知姑娘方不方便？”

　　“听娘娘安排就是。”江怀瑾将面具放在一边，自顾自地拿起一块点心吃了两口。

　　有下人带上来一个黑衣男子，扑通跪在跟前，“草民见过太子妃娘娘，见过白小姐。”

　　“你就是那日江府进京时在城门盘查的守卫王茂？”洛莲香虽是再问这个男人，眼神却落在江怀瑾身上。可那人仍然面色无常的吃着点心。

　　“正是。”

　　“你来瞧瞧，那日马车上见过的陈玉芝陈姑娘，可是这位姑娘？”

　　被洛莲香点名，江怀瑾放下手中的点心，端坐在那处。虽说面色无常，其实心里紧张的很，没有想到洛莲香会找到那日盘查的守卫。那日他见过洛莲尘，一眼就能看出不是自己。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王茂在江怀瑾面上看了又看，恭谨地磕一下头，最后说道，“回娘娘的话，正是这位姑娘。”

　　“那之前隔壁见过的两位公子，确是江府的二位公子么？”

　　“回娘娘的话，是的。”王茂又恭谨地磕一个头。

　　“好，本宫知道了，你下去吧，麻烦你一趟。”洛莲香和白木兰得到了答案，惊讶中带着失望。

　　江怀瑾松了口气，却也将此事放在了心上。

　　“不知道娘娘为何要小女子与这位官爷见面？”江怀瑾故作不知。

　　“没事……”洛莲香尴尬的笑了笑。

　　“你的脸……”言语间江怀瑾面上已然冒出几个又红又肿的风团来，白木兰惊讶道。

　　“想必是又发作了，小女子戴面具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希望没有吓到娘娘和白小姐。”江怀瑾摸摸脸颊，有一点点痒，“不知小女子是否能戴上面具了？”

　　“可。”洛莲香没有其他招数了，人也见了，证也求了，眼前此人的确确不是自家哥哥，便失去了交流的欲望，言简意赅地准了。

　　“这点心很好吃，娘娘不尝尝？”

　　“不必了。”洛莲香疲倦的抬手，“本宫累了，时候也不早，该回宫了。陈姑娘也早些回去吧。”

　　江怀瑾放下点心，起身行礼，“那小女子恭送娘娘了。”

　　洛莲香摆摆手，带着一步三回头的白木兰离开了。

　　确认她们离开江山楼之后，江怀瑾这才拍干净手上的点心渣，回到隔壁的房间。洛莲尘早等不及了，听见门扉响动便迎上来。

　　“如何？”

　　“想是蒙混过去了，若还有旁的问题，也不是我们控制的。”江怀瑾一边说话一边取下面具，褪去伪装。

　　“阿瑜，你的脸。”洛莲尘惊呼，江城也皱眉。

　　“她们点了芝麻饼。”江怀瑾冲洛莲尘眨眨眼，“我对芝麻过敏。”

　　江城垮着脸，“明知道你还吃？”

　　“真起了疹子她们才会相信么！”江怀瑾忍住不去挠，但瘙痒不止，只能在没有风团的位置用指尖轻轻抚摸。

　　一个小木盒凌空飞来落尽江怀瑾怀中，始作俑者黑着脸坐在一边喝茶。江怀瑾闻了闻，一股清新的香气扑鼻而来，惊讶道，“江城，你料事如神啊！”

　　“巧合罢了。”

　　这药是何伯配置的药膏，自从发现江怀瑾会对芝麻过敏之后，江城便一直随身带着以备不时之需。后来江怀瑾自己时刻注意着，不会随意吃带芝麻的食物，因此已经很久没有用上过了。只是江城已然养成了这个习惯。

　　“幸好你带了，不然一会儿这副尊容出去，可真是叫人看了笑话了。”

　　江怀瑾与洛莲尘各自换回装束之后，在面上小心翼翼地涂抹药膏，“对了，方才有一件事我特别在意，洛莲香找来了那日在城门口盘查的守卫，他是见过我们各自真容的。”

　　“他认出你来了？”

　　江怀瑾摇摇头，“就是这点奇怪，他说那日在马车上见到的陈玉芝就是我。”

　　“他在帮你？之前可曾见过那人？”江城放下茶盏。

　　“没有，那日是第一次见。我觉得怕有不妥，还是需要哥哥帮我查查。”

　　“有事相求就知道喊哥哥了？”

　　“嘿嘿那个……先前是一时口快嘛，哥哥不会与我计较的对不对？”江怀瑾拉着江城的衣袖撒娇。

　　江城自然是不会计较这种事情的，“此事我会去查，不过他们既然怀疑，难免不会派人暗中跟着那人，我们不能贸然前去，我会寻找机会去试探的。”

　　“谢谢哥哥。”

　　“好了，事情都说完了，咱们也该回去了。”江城起身拾整衣装。

　　“那个……哥哥你先回吧，我等等在回去。莲兄在这里陪我就好。”

　　江城看了一眼满面通红的江怀瑾，又看了一眼一旁沉默许久的洛莲尘，点了点头便先行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