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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玲珑盅 ...

  •   “驾——!”

      一匹快马狂奔过长安街市,马上人尚未卸甲,头盔下的脸满是尘灰。枣红色的马匹汗珠淋漓,四蹄踏地却依然矫健异常。

      长安城多是健儿,两侧路上闲人见状都纷纷敏捷地避开。郝春乘坐的油壁车也受到波及,御车夫拉紧辔头将车退回巷子口。车轱辘硌了一下,马车险险地停住了,没敢颠簸到车内的小侯爷郝春。

      但郝春也没空抱怨。

      他正皱着眉头望向那匹军马匆匆离开的背影,车内竹帘半垂着,他两指夹住竹帘下意识地轻轻摩挲。刚才那匹狂奔过市的,不是驿站的马,是朝廷去年春天从大宛国购来的军马,属于汗血马与陇西马杂交的血统。

      自从大司空程怀璟秉持朝政以来,这种有汗血宝马混血的都充作军马,大量用于边关。玉门关外与边陲地界,这种快马常见的很,但什么样的军情……需要这样子狂奔过市?

      “侯爷,您需要含片参吗?”侍女蜜儿弱弱地开了口。

      郝春回过神,放下竹帘子笑了下,懒洋洋地重又靠回车壁。“你把本侯爷想成什么人了?告诉你,小爷我不是吹,就我现在这体力,连续饮下三大坛桃花醉都不成问题!”

      蜜儿抿嘴吃吃地笑。

      郝春也笑,浓眉下一双眼睛却丝毫笑意也无。

      朝廷盛世太平已久,唯一能令程大司空悬心的,只有西域。西域战事胶着,自从三年前程大司空力排众议说服永安帝征战以来,历来败多胜少。

      没有人知道程大司空为何执着于西域,那里草木丰美,金矿也多,但诸多势力盘根错杂,蛮子兵惯爱铁骑,各个骁勇善战。自从秦家子坐了皇位,至今一百余年,始终保持着且战且谈的姿态,前些年开了商贸,从西域贩卖来的货物也价格高昂,只供宫内享用,权贵们偶尔能得个几件。

      ……犯不着。

      郝春内心嗤笑,这样多的银子兵力砸进去,就像是砸入了一个泥坑,还是个深不见底的泥坑。西域有什么好?他郝家可不就是败在西域。

      马车停在西市最热闹的那家胡肆门口,郝春低头,任由侍女蜜儿替他戴好帷帽,漫不经心地唇边挂着抹凉笑下了车。

      侯府那辆按品级配的马车,他今日没敢带来长安西市坊间。不过即便是便装出行,郝春依然穿着华贵的雪白蚕丝袍子,袖口与下摆纹着张牙舞爪的麒麟,腰间挂着琳琅美玉。

      “哎哟这位公子,”胡肆前卖酒的美人一眼就见到了他,眼波儿飘飞媚态,操着不标准的长安官话搭讪。“进来坐!”

      隔着帷帽,郝春视线也像是蒙了层绰约白雾。

      “喝酒倒还在其次,”郝春笑嘻嘻地抬脚往内走,闲闲地道:“听说你们这儿有个新奇的花,诨名叫做胭脂雪,小爷我想瞧个稀罕。”

      侍女蜜儿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跨入胡肆。

      胡肆内乌烟瘴气,光线昏昏。有个压酒的金发碧眼胡姬裸着臂膊,右腿跨在桌面,光臂上挂着十几只金钏子,叮铃哐啷地与一桌酒客摇骰子。酒香味肆虐弥漫,来这胡肆内喝酒的大多醉翁之意不在酒,眼神骨碌碌,一个个苍蝇似的盯着那胡姬摇动骰盅的纤纤玉手。

      “开!”
      “大!大!大!”

      郝春漫不经心地掠过几近于癫狂的酒客,径自往后头走。在后头还有挂着绣毯的雅舍,蓄着虬髯的胡商守在门口,手中捻着一对儿玉珠。

      “哎哟喂,这位公子眼生。”胡商看郝春目不斜视地往这雅舍走,哑着嗓子操着一口不标准的长安官话,笑呵呵地赔了个礼。“可有要好的姑娘没?”

      郝春脚步一顿。

      “呸呸呸,撕烂你的臭狗嘴!”侍女蜜儿脸皮涨的通红,瞬间化身护犊子的母兽,横身拦在郝春身前,凶巴巴地叉着腰朝胡商唾道:“咱侯……侯公子是这种腌臜的人吗?啊?”

      胡商嘴里咀嚼了两下薄荷叶,闻言不慌不忙地又朝蜜儿拱了拱手。“那,您家公子来这是为了?”

      “来瞧花!你们这进了一盆胭脂雪,咱家公子是特地来瞧花的。”

      “哦,是为了那盆胭脂雪。”胡商面上笑容不改,依旧捻着掌心内两粒玉珠,殷勤地赔笑道:“可惜那盆花眼下看不得。”

      “为何看不得?”侍女蜜儿提高了嗓门,凶巴巴地问道:“前儿个我还看见它就摆在雅舍门口,就这!绣毯子底下摆着的。”

      波斯运来的绣毯花样繁复,绣着黑瞳卷发的异国女子。郝春饶有兴致地打量那几幅绣毯,帷帽后眉眼清俊,半隐半现,在侍女蜜儿同胡商吵嘴的时候,他就像个放纵自家奴婢的贵公子,完全不过问。

      胡商眼珠子转了转,又有些疑心郝春身份不一般,就补充了句。“今岁程大司空要替圣上办寿宴,朝中有头脸的都在寻思着送礼。”

      “这关你什么事儿!”侍女蜜儿大声打断了他,脸皮越发涨红。因为疑心胡商说谎,她两道柳叶眉倒竖,冷笑道:“你不过是个拿引牒才能待在长安西市坊间的贱商,怎地还敢操心起朝官们送礼!”

      这话却不妥当,露了马脚。

      郝春忙按住侍女蜜儿,笑了一声。“送礼,所以有人买了你这盆胭脂雪?”

      刚才侍女蜜儿那番话已经露了底,寻常官员家里的婢女就算再招摇,也不至于有这种睥睨的气势,怕是从当朝权贵家里出来的贴身奴婢。

      胡商越发恭谨了些,低头躬身,不敢再去看郝春。“回公子,倒不曾买去,只是有位姓李的大人寻了个画师,说是要绘幅胭脂雪的屏风底子,再找人绣缂丝屏。这花,现在就在后院,那画师眼下正在画画儿。”

      “扫兴。”郝春懒洋洋地叹了口气,兴致已经下去了大半。“那……”

      “侯……公子,”侍女蜜儿见他样子是要打道回府了,有点下不来台。这盆胭脂雪是她荐的,小侯爷今儿个又是头一回单独带她出来,她便竭力要挣这个脸,忙轻轻地摇了摇郝春袖口。“那画师想必也不介意咱们一道去观摩的。”

      “是是,不介意,不介意。”胡商连声赔笑,恭敬地道:“小商人这就带您去瞧瞧那盆胭脂雪。”

      郝春兴致不高,没料想那胡商又接着道:“这正赶上花开的时候,一枝九茎,美是极美的。”

      郝春便从帷帽后斜斜飘了记眼风,侍女蜜儿额心绘的那枝胭脂雪确实不错!他便改了主意。“行吧,前头带路。”

      “是是,公子您稍候片刻。”

      胡商朝左右使了个眼色,立即有十几个彪悍的胡人伙计动手清理场子,绣毯后头藏着的雅舍内很快就悄无动静。半炷香后,胡商领头钻入当中那幅绣毯后,侍女蜜儿护着郝春,迤逦进入那间雅舍。雅舍内墙壁挂着琵琶,案几上摆着支红釉细颈瓶,葵口盆内仍有尚未吃完的瓜果,却一个杂人都无。

      胡商拧动墙壁机关,东边儿的墙壁便整幅从中打开。胡商赔着点笑,躬身道:“这都是前头商客布置的,小商人接手后就不曾动过。后头是净室,原本供着佛龛,眼下小商人改作了画室。那盆胭脂雪和那位画师,就在画室内。公子请!”

      郝春似笑非笑地点了个头。

      机关后果然别有洞天。长廊内琴音寥落,遍植芭蕉,往后院走的时候能依稀听见一大串胡语。

      “虽说开的是酒肆,但西市坊间以斗画为乐,小商人也就常与这些画师打交道。”胡商边在前头引路,边絮絮地介绍道:“今儿个请来的这位画师是个少年人,只有十七岁,听说绘兰草是一绝。公子您要不要也见一见他?”

      郝春懒洋洋地嗤笑一声。“小爷我不擅诗文,也不爱看画。见,就不必了。”

      “是是,公子您随意。”

      胡商将玉珠拢入袖底,双手拉开门,回头又赔笑告罪。“那小商人就先去和他说声,让他回避。”

      门内有兰香缭绕,原本一直寥落的琴音此刻戛然而止,从里头传来一个清冷冷的声音。“不是说了,我绘画的时候不喜被打扰吗?”

      刷!郝春猛地扯下帷帽,双眼一眯,恨恨地冷笑了声。“君寒!?”

  • 作者有话要说:  来,打开窗,一起唱:惊雷,这通天修为天塌地陷紫金锤………
    庆祝攻受再次喜相逢!o(*≧▽≦)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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