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合约》日耕黄梁

1、第一章

　　晏星坐在24小时便利店里，犹豫了很久，拨通了一个电话。那串数字在通讯录最上面躺着，晏星却是头一回拨出去。

　　那是他的未婚夫，袁熙。

　　电话接通，那边的声音微哑，带着被吵醒的微怒和疑惑：“喂？”

　　“我、我是晏星。”鼓了很久的勇气，晏星几乎用气音说出这几个字。

　　“晏星？”这会儿电话那边的人只剩诧异了，仿佛才看到来电显示一般，“晏星，这么晚了，你是有什么事吗？”

　　的确，现在很晚，凌晨两点半。

　　袁熙昨晚喝了一点烈酒，胃里烧得难受，接近凌晨才睡着。他压抑住头疼和烦躁，心下疑惑：本该好好呆在英国的晏星怎么会给自己打电话？

　　“我……我在北城了。”晏星声音不大，“我出了一些小麻烦，钱包丢了。我能……”他后面的声音愈发小，“上您那儿去吗？”

　　晏星20岁，袁熙32岁。两家算是半个世交，又是合约婚姻，严谨地算起来，袁熙是晏星的叔叔辈，用“您”字，不算错。

　　“什么丢了？”袁熙没听清。

　　晏星硬着头皮答：“钱包，包括里面的银行卡、证件、现金，什么都没了。”

　　电话那头的人也就愣了一瞬，马上问：“你现在在哪里？”

　　晏星:“刚下飞机后，搭了个计程车，现在在便利店里……我估计，钱包是落在车上了。”他站起身到门口张望了一下，看到了个小路牌，然后报了出来。

　　袁熙皱着眉，把一旁的平板上拿过来迅速搜索之后:“知道了，是在培洋机场附近？”

　　“是的。”晏星答道，同时心里微微松口气。

　　袁熙没打电话给自己的特助，现在太晚了。他拉开家里的落地窗帘，外头淅淅沥沥的，显然下着雨。花了几分钟穿衣，再用冷水冲了个脸。他揉了揉太阳穴，觉得缓解了许多。下了楼后直接从车库里开出了一辆车，就往目的地去了。

　　约计两个小时的车程，袁熙开到半途，又拨了一次晏星的号码。

　　已关机。

　　他无意识地拨弄了一下悬挂在车内的小巧饰品——一个手工制的镂空银色海螺，下面坠了精致的流苏，与这辆内部风格低调简洁的名车并不匹配。之所以挂上，是因为这是一个漂洋过海而来的礼物，出自……他的小未婚夫之手。

　　这门亲事是他母亲在前年晏星刚成年的时候，替他向晏星的外婆求到的。那时候袁氏集团已经很有一番规模，几乎是北城业界的老大了，却仍比不过晏家在海外的底蕴。他母亲和晏星的外婆有点忘年交的意思，正巧那时候两家有意合作，便促成了这门亲事。

　　袁熙还记得，自己那会儿只是问了句婚期定在什么时候，在得知需等那小孩儿完成学业之后，便不再过问了。

　　上一次见面还是在双方亲长的见证下草草地交换订婚戒指。晏星要忙学业，他公司里也有许多事等着回来处理，于是未曾多留。一别两年，袁熙真是有点没想到，那样乖巧听话的小晏星竟然一声不吭地回了国，此前一点消息都没透露出来。而且，到现在，他也还没接到来自大洋彼岸的他岳母的电话，不知道这属不属于离家出走的范畴。

　　晏星在便利店坐久了就困得厉害，他摸出一只蓝牙耳机戴上，随意地把手机丢在一旁，然后站起身转到货架边。有点饿了。

　　他一边逛货架，一边踌躇发问，看上去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与什么人通话。

　　“我自己都觉得那理由说不通。”

　　“没关系，奏效就行。”一个略滞涩的声音在晏星脑海中响起。

　　晏星也知道奏效了，现在他袁叔正在赶过来的路上。

　　“你一个智能AI，一直以出自多少代的心血智慧结晶自居，为什么帮我想出来的这个借口，这么经不起推敲？我都能给出租车付账，为什么还会把钱包弄丢？而且我停这儿是要做什么？这里就一个加油站和一个便利店……”越想越心虚，越想越觉得漏洞大，晏星不自觉地提高声音。

　　“冷静点，阿星。我做的每个预测，都来源于庞大的数据库分析。我能够录入所有你见过面以及沟通过的人类的信息，分析他们的思考逻辑和行为模式，并作出有一定准确率的预测。就拿现在这种情况来说，哪怕你只说到北城了，人照样过来接你。”那个声音不急不缓，慢条斯理。

　　晏星有点不信，咳了咳，声音已经低下来了：“现在他来了，你当然可以放马后炮。”而且还顺势细举出了它之前的不靠谱行为：“图特，你别总拿数据分析说事，说得好像什么事情都在你掌控之中一样。以前的事不提，就说这次，你怎么解释这回我妈妈的行为呢？你说她一定会全力促成这件事，甚至会帮我联系袁叔，可到头来，还得我自己去编理由哄他过来。这样也显得我太心机了吧。”

　　“图特”好似笑了一声，幽幽问：“难道你不承认自己心机吗？”

　　晏星卡壳了，他很不服气，然而又不知如何反驳，只好哼哼唧唧道：“嘲讽我可以，只是别忘了你的承诺。”

　　晏星长着一张精致好看的混血脸，浓睫长翘，头发色淡而微卷，175的个头不算很高，是最容易激发女人母性的那种长相。此时一边眼睛冒着星星似的盯着货架，一边微撅着嘴喋喋不休的样子，真是可怜又可爱。也不知道在跟什么人讲电话，表情有些丰富，让人不禁好奇是什么内容。

　　两个值班营业员中的女生自从晏星进店起就注意到他了。长得好气质佳，穿衣也讲究，特像是哪个有钱人家的小少爷。他们店的位置比较偏，又是这个时间点，也不知道少年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麻烦。女生鼓了鼓勇气，走近了晏星：

　　“Hello，can I help you？”

　　她问完这句话，就看到少年摇了摇头，从货架上拿了个面包下来，礼貌地答道：“你好，我已经挑好了。”

　　一看少年会说中文，还说得这样好，女生有点激动：“那到前面柜台付账就可以了。”

　　晏星：“好。”他刚转身，才想到钱包已经“丢”了。

　　图特：“没关系，国内可以使用支付宝，我帮你在手机上下载一个就行了。”

　　晏星重新去拿手机。

　　手机没电了。

　　有点尴尬。

　　晏星：“不好意思，我现在没有办法支付。”他犹豫地指了指柜台上的面包，“……可以不要了吗？”

　　一个面包十块钱，女生都想自己掏钱了：“要不……”

　　晏星看出了她的意思，微微笑了一下：“谢谢你。不过不需要了，应该很快就会有人来接我。”

　　女生捧脸：哎呀他怎么知道我要送他东西吃，好可爱啊。

　　她点点头：“小哥哥你是混血吧？从小在中国长大吗？”

　　晏星答：“是，不过去国外生活了八年，刚回国的。”

　　女生不由自主地想多问点什么：“回国做什么呢？”

　　而就在此时，便利店的门被人从外推开，一个高大俊美的男子走了进来，他的面色在看到晏星后随即舒缓了下来，不再那么紧绷。

　　两人对视了一秒钟，然后互相点了点头。

　　晏星从男人那里移开视线，小声和正愣神的女生说：“回国结婚，接我的人来了。”

　　然后转过头，朝袁熙一步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