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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三十九章 ...

  •   沈惜时孤身回到医馆,方真雪早已恭候。

      “怎不见小刀?”方真雪急切问道。

      沈惜时思虑再三,决心不将这秘密告诉任何一个人,便道:“小刀前日不是说与叔叔相认,要离去。今日赛后,他便辞别了我,去找他的家人了。”

      方真雪闻言,不由讷讷道:“可、可,他就不同紫仪道别吗?”

      沈惜时叹息一声,“也许来不及。”

      “那……没有话捎给紫仪吗?”方真雪又问道,“日后就不联系了吗?”

      沈惜时闻言一窒,“没有。你不要再问了,紫仪醒了吗?”

      方真雪小声道:“醒了。但没有力气起身,大夫来看过,叮嘱他进些饮食,但也吃不下去。一直眼巴巴看着窗外。”

      见沈惜时不说话,方真雪又道:“有围观的百姓来医馆道喜,我们已经知道小刀赢了。紫仪听过后,便一直看着窗外,应当是在等小刀罢。”

      然而秦紫仪注定等不到一个已经离去的人。

      今次,秦紫仪为了小刀吃了许多委屈,他向来自矜自傲,虽然身体衰微,心志却坚,从不肯对外人道苦。

      因此,要等秦小刀来,要人哄他。

      他吃了那么多苦头,就要在秦小刀身上把甜头都讨回来。

      桌上的鸡汤已经凉了,他要秦小刀烘热了,再喂他。

      于是,便让方真雪扶他起来,硬生生把鸡汤放凉。

      他心中想着,小刀若是迟一刻,便让他补足一刻,一刻又一刻,这甜头岂不是要腻死人。

      方真雪不敢同秦紫仪说小刀不告而别,沈惜时只得迎头赶上,敲响秦紫仪的门扉。

      窗户大敞着,秦紫仪已经看到来人是谁,却没有看到小刀。

      “请进。”只听秦紫仪沙哑道。

      沈惜时推门走进,欲言又止。

      秦紫仪静静地凝望面前的人,等他说话。

      沈惜时坐下来,恰好看见凉透的鸡汤,忙说:“已经凉了,我让真雪再去热热。”

      秦紫仪漫不经心地问:“小刀又受伤了吗?”

      沈惜时接道,“是受了些伤,但是不碍的。”他不敢说严重,生怕秦紫仪担忧。

      “是这样,你从昨日睡到现在,其间有些事,你不晓得。昨天的时候,小刀与他的家人相认了,回来还同我和真雪说了,因你还睡着,便没有叫你。因此,你不知道他与家人相认这么天大的好消息罢!”沈惜时从未像现在这么啰嗦过,恨不得把前因后果,翻来覆去。

      而只消那一句与家人相认,秦紫仪便甚么都明白了。

      秦小刀在这世间的家人还剩下谁呢?

      而今,秦小刀功成名就,一个侯府的公子哥如何还肯屈就于他门下?

      连方真雪都会说出好男儿志在四方,更何况,秦小刀这样文韬武略之人。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那就祝他前程远大罢。”秦紫仪冷冷道。

      沈惜时连忙解释:“小刀虽然走了,但是也是迫不得已。沈玉照曾当众威胁,要送他大礼。为了不连累我们,小刀才决心离开。”

      秦紫仪轻慢道:“我会怕沈玉照吗?我之前便联系了右相,借他一间别馆住,若非鸣鹿郎和秦小刀不宜搬动,早就带你们搬去住了。”

      右相是当朝宰辅,三公之一,也是仍与阉党势不两立、苦苦支撑的少数官员之一。而右相还有个身份,便是秦公门徒,秦公于他亦师亦友,关系匪浅。

      秦紫仪一方面担心鸣鹿郎和秦小刀身体不宜搬动,另一方面担忧搬去右相别馆会有碍物议,怕别人说他走后门,便没有提前过去。但右相已经安排人手暗中保护这座医馆,否则,秦紫仪又怎会在这样一间看似毫无庇护的医馆住下?

      “而且,沈楼主,恐怕你心急出错。秦小刀若是担心沈玉照报复,又怎么会与家人团聚?他怕连累你我,难道不怕连累家人?而沈楼主,你又怎会放小刀一人面对沈玉照的大礼?除非,你见过他的家人,知道这个人,就连沈玉照也不敢惹。”

      沈惜时目瞪口呆,他就知道,瞒不过秦紫仪。

      “沈玉照不敢惹的人,只有二三之数……”

      “够了,紫仪。隔墙有耳。你不要再往下说了,也不要再猜测了。这不是你能管得了的事情了,你只要知道,小刀很安全就足够了。”沈惜时不得不强硬起来,那个人的身份必须是一个秘密,因为小刀很可能与之前那个人请他出山的那桩事有关。

      沈惜时并不知道,秦紫仪早就知道小刀的身世,也早就猜出了小刀的家人。

      秦紫仪冷笑一声,“那好罢。我累了,不远送。楼主自便罢!”

      沈惜时叹息一声,“你不要为这个不开心,这对小刀不是件坏事。”

      秦紫仪不理他,扭过头去。

      沈惜时便只好端走那碗鸡汤,“那我走了,这汤让真雪热过后再送过来。”

      诚然对小刀不是件坏事,但是对秦紫仪却不是一件好事。

      秦紫仪可以轻易看穿人心,却唯独对小刀的真心视而不见。及至他刚有一丝情窍开了,懂得对小刀珍惜爱护,然而小刀却离他而去。

      这令素来心高气傲的少爷如何能忍得?!

      秦小刀之前说的好听,说甚么爱慕自己并非见不得人,爱重自己远逾性命。

      自己不过是之前待他不够好,多贪了几口他的身体,秦小刀便心灰意懒,连招呼也不打就不告而别。

      凭什么?

      你爱慕我,难道我必须回以爱慕吗?世人都爱我,我就要去爱每个人吗?

      一旦坚持不下去,得不到回报,便不告而别。这算哪门子爱慕!

      缩头乌龟!胆小鬼!

      还不如镇南方和御六合!

      他为了秦小刀,失去从容风度,委曲求全,狼狈不堪。甚至于为了小刀,卑微祈求神明眷顾!

      他明明、明明就快爱上了小刀,是的,他才没有爱上小刀,他只是快爱上了!

      他才不要去爱小刀!

      他才不要为了小刀变得不像自己!

      他才不伤心!

      方真雪小心翼翼将汤送进来,劝他趁热赶紧喝。

      秦紫仪暗自咬唇,才若无其事道,“那好罢。”

      方真雪知道他没有气力,便要喂他。

      “我自己来。”秦紫仪小心地捧过汤来,吹走热气,小小抿了一口。

      呜!烫了一口!

      秦紫仪含了片刻,才勉强将那口鸡汤咽下去。剩下的无论如何,也喝不下去了。

      但见方真雪好似一副极为忧心的姿态,便更加小心地吹那碗汤,又勉强喝了几口。

      如果乌龟王八蛋小刀在,一定会放到适温才给他喝。他从来吃不得烫的东西。

      这在方真雪眼中,自然是秦紫仪因为小刀离去,茶饭不思。

      因此,劝慰道:“你不要太难过了,小刀甚么都不说,肯定是有苦衷。他见到你这样吃不下东西,一定忧心极了。”

      秦紫仪闻言,冷笑一声,“明明是这汤太烫,我才喝不下的。我有甚么好难过的,他之于我,不过是一件取乐的玩具,走了就走了罢。”

      “可、可你们肯定是相爱的啊,前几日你是如何待他的,我又不瞎。”方真雪此刻充分发挥了他的杠精天赋,极为天真地道。

      “他为了保护任天意,这样决绝激烈,我为他动容不行吗?好歹也与他经年相处,一个活生生的大活人,差点死了,难道我就不能担惊受怕了吗?”秦紫仪此刻也化身咄咄逼人的大型杠精,“他爱不爱我,我不知道,但我怎么可能爱一个玩具?绝不!”

      方真雪凌乱极了,不知秦紫仪的真心假意,便伸手去摸那碗鸡汤,疑惑道:“这温度怎么能算是烫呢?”

      于是,这二人又为了烫的定义开始杠起来。

      往日,秦紫仪对方真雪还有些耐心,如今,心中一股邪火,烧得他灵台滚烫。

      便逮谁怼谁,一个也不放过。

      “那……那好罢,放放再喝罢。”方真雪被怼得眼泪汪汪,只得逃一样赶紧溜了。

      秦紫仪只盯着那碗汤出神,他失去了小刀,连鸡汤也喝不上了。

      当晚,秦紫仪便高烧起来,把方真雪和沈惜时唬得不行。

      他烫伤了口腔,便是在高烧中,也不肯委屈自己挨那苦药。他本就是一个不会委屈自己的人。

      却为了小刀,委屈了自己。一想到这事,秦紫仪在睡梦中,也为自己心酸。

      那大夫见秦紫仪药石不进,不由大惊失色,忙对沈、方二人道:“这不行!必须要把热度降下来!为今之计,只有为他物理降温了!”

      所谓物理降温,便要脱光衣服,用冷水擦身。秦紫仪身娇体弱,受不得凉,只能取用温水擦拭。

      在场三人都不是惯常照顾秦紫仪的人,只见这位少爷分明都危在旦夕了,察觉有陌生人要解他衣衫,还一把攥住衣领,扭来扭去,不要人碰。

      真是!谁惯得这臭毛病!

      正当几人犯难之际,只听窗户一响,一个身影鬼魅般翻身进来。

      沈惜时定睛望去,长出一口气,“是你啊,小刀。”

      小刀脸色苍白若鬼,一身黑衣,更衬得唇色惨白。他有伤在身,胸骨二度受伤,本不应再劳心劳力。

      但是,因为担心秦紫仪,还是说服他二叔,溜过来了。

      毕竟,未曾真的见到秦紫仪苏醒,他始终放心不下。

      而且,他向二叔祈求一日光阴,如今还未足一日,如何能算?

      “你们都出去罢,我来。”说着小刀迈步过去,伸手去解秦紫仪的衣领。

      察觉到熟悉的气息,大少爷果然不再抵触。

      三人看得目瞪口呆,小刀手下一顿,重复道:“你们出去罢。”

      “哦哦哦,好好好!”三人恍然大悟,齐声应道,紧接着便出门关门一气呵成。

      而小刀,一面解开秦紫仪的衣衫,一面凝望。

      直到那一具玉色的身体赤裎在小刀面前,小刀才拿起已经备好的温水,慢慢擦拭起来。

      他一言不发,但双目遍布血色,显得可怖至极。但是动作至轻至柔,如待至宝。

      他每擦一遍,便用额头去碰触秦紫仪的额头,试探秦紫仪的体温。因为受伤,他本也有些低烧的。

      过了好一会,察觉到秦紫仪额头的温度没有那么高了,小刀方才找了一件新内衣给秦紫仪换上。

      只见小刀替秦紫仪慢慢理好衣服,才沉声道:“你竟那样说我,好黑的心肝。”

      他说着秦紫仪心肝黑,俯下身,一口咬住秦紫仪精致小巧的喉结。

      这一口确实狠极了,又用牙齿咬啮,又用唇舌吸吻,弄得秦紫仪喉间一点猩红,血点都要透出皮肤。

      只闻听,秦紫仪轻轻吸了口气,便又扭起来,试图推拒压在他身上的人。

      小刀这次没有心软,他实在恨极了爱极了这个人。

      原来,小刀一处理好伤口,便偷偷溜到秦紫仪房门外,将秦紫仪与方真雪的对话听得是明明白白。

      即便心知秦紫仪或许没有说真心话,但那一句玩具确实伤到了小刀的心。

      “倘若几句坏话,会令你解气,那便随你罢。”

      守到秦紫仪热度退下来,应当是无虞了。

      小刀便不再留恋,“这一回,我是真的要走了。”

      小刀方出门,便见到沈、方二人等在天井。

      “热度退下来了,再叫大夫来瞧瞧罢。”小刀对他们道。

      方真雪忍不住问道:“小刀,你还会回来看我们吗?”

      小刀回首看了一眼房门,有些怅然,“也许。不要告诉他我来过。”

      于是,沈、方二人便目送小刀离去。

      这一夜,实在短暂又漫长。

      翌日,秦紫仪自病中惊醒,引来方真雪惊喜的一声,“紫仪,你醒了!鸣鹿郎也醒过来了。”

      秦紫仪一怔,声音沙哑,“鹿鸣,醒了?”

      方真雪见秦紫仪喉间一枚深紫色吮痕,低垂下眼睛不敢看,嗫嚅道:“对,他情绪还好。你要去看看吗?”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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