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疫》乱鸯

35、35章

　　“明天就要进行处决了，江家主，你还有什么要求吗？只要合理我们会尽量满足你。”
　　无论是再被关押还是在审判过程中，江翎的状态一如既往的意气风发，气势上不输任何人，然而除了傲慢无礼之外，却并不会闹出什么麻烦，仿佛丝毫的失态对她来说都是奇耻大辱。
　　守卫会这么问，也不过是例行公事罢了，毕竟像江翎这样高傲的人，哪怕是在临死的前一天，也不会接受他人的‘施舍’吧。
　　他看着牢房中的江翎，对方并不是异能者，只要用最普通的牢房就可以把她关住，然而在曾经，她却是随便一句话都可以令整个安全区都战战兢兢的第一危险的人物。
　　哪怕她如今已经沦为阶下囚，看着那样美艳的容貌，也无法令人提起丝毫的亵渎之心。
　　也真是。。了不起。守卫心里默默地想。
　　就在守卫以为江翎不会理会自己，正打算转身离开的时候，却听到一声淡淡的，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
　　江翎说话了，守卫回过头，脸上不禁露出一丝愕然。
　　她说，给我一块劣质巧克力。
　　。。。。。
　　江翎不喜欢甜食，尤其是巧克力。
　　但在年幼的时候，江翎其实和其他普通女孩没有什么不同，她喜欢吃甜的东西，无论是糖，还是蛋糕，那股香甜的味道会令人产生幸福的感觉。哪怕甜食这种东西，在安全区早就已经被划入奢侈品的范畴，但以江家在安全区的地位，满足孩子对甜食的需求只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所以江翎小的时候从没缺过糖吃。
　　在十岁以前，在这个充满了绝望的末世，她可以敢说自己是幸福的。
　　江翎的父亲没有妻子，却有很多情人，这些情人仰仗着江父的施舍过活，心甘情愿为他生孩子，孩子一出生就被接到了江家，江家的孩子甚至连自己的亲生母亲是谁都不知道。
　　江翎是家里最小的一个，小小年纪就展露出超出年龄的智慧和过人的气魄，这一点得到了江父的青睐，而天使般的脸蛋更是让江翎获得宠爱的资本加分了不少。
　　她的哥哥姐姐有很多，最大的甚至和她差了十多岁，然而他们谁都没有像江翎这样被江父放在心上过。
　　江翎知道那些哥哥姐姐看不惯她，而她本身也没有什么亲情观念，在她眼中，所谓的哥哥姐姐不过是自己的陪衬，他们的存在不过是为了让江父更看得到自己的好而已。
　　对她来说，哥哥姐姐是必要的道具，因此她不会在乎道具的想法，每天穿最漂亮的裙子，吃香甜美味的蛋糕，只要父亲的心还是想着她的，她就无所畏惧。
　　本应该一直是这样的，直到她的亲生母亲疯了。
　　事情发生在江翎十岁生日，那天，作为整个江家唯一的小公主，江父和江翎的一众哥哥姐姐全都在为她庆生，后来在切蛋糕的时候，有一个哥哥似乎不经意的提起了江翎的母亲。
　　那个哥哥已经二十三岁了，从几年前就开始接触江家的事务，比起江家的众多子嗣，总是能知道很多其他人不知道的事情。
　　而他就那样当着江父，当着所有人的面前，做出一副关心的模样说江翎的母亲似乎是患上了什么精神疾病，发病的时候在家中自杀了。
　　从那天之后，江翎的生活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江父不再青睐她，也不会再偏爱她，曾经的一切就这样被硬生生的夺走。
　　江翎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却明白一切都是因为那天的生日宴，因为那个哥哥的一句话而改变的，很多年以后江翎仍记得江父当时的难看到吓人的脸色。
　　到了后来，在哥哥姐姐们的嘲笑中，江翎才终于明白，原来精神疾病是会遗传的，在得知她的亲生母亲患有精神疾病的时候，在所有人眼中，江翎已然和精神患者无异。
　　他们骂她疯子，骂她智障，那些眼红她多年的哥哥姐姐们态度嚣张的站在她面前，使尽各种手段欺负她，江父渐渐地不再回江宅，就算是回来，也不过是带一两个孩子回来，不用说其他人也知道，定然又是他和外面的情人生的。
　　而对于江翎的遭遇，江父哪怕是当面撞见了，也是视而不见。
　　他的漠视与放任，让这些哥哥姐姐们开始变本加厉，而随着新的孩子的到来，也令他们感到烦躁，总会有人以莫名其妙的理由拿江翎撒气，把她从早折腾到晚，让她连觉都睡不安稳。
　　江翎从云端跌进泥潭，每天都面对着哥哥姐姐们的恶意，家里的佣人见风使舵，为了讨好这些小主人，也跟着欺负江翎。
　　江父的子嗣众多，聚集在江宅里，也分化成了各自的小团体，这些小团体平日里针锋相对，多有摩擦，唯一的默契只体现在欺负江翎的时候。
　　一旦江翎被欺负，总是不缺落井下石的。
　　整整两年，江翎每天的日子都过得水深火热，但她还是默默忍受了下来，她相信，只要自己没疯，向父亲证明自己是正常的，一定能再次获得父亲的青睐。
　　年仅十二岁的江翎，就已经做好了缜密的计划，包括等她夺回地位，要如何惩治这些欺辱她的道具。
　　后来有一天，是江翎一个姐姐的生日，那天江父回来了，当然不是为了给那个姐姐庆生，而是又抱了一个孩子回来，然后又匆匆走了，无视了一众聚集在大厅中庆祝生日的人。
　　姐姐被江父的态度刺激到，指使江翎到楼上去掐死那个孩子。
　　——反正是一个精神病，就算杀了人也不奇怪吧？
　　如果真的那么做了，那江父绝怎么可能再允许她存在于这座宅子里？江翎又不蠢，自然不可能答应。
　　无法给他们出气，江翎理所当然的就沦为了他们出气的对象，她身上被泼了汤水，被抓着奶油的手扇嘴巴，她应该忍住的，就像是过去的两年那样忍气吞声，因为以她的能力还不足以成为她反抗的资本，但那天不知道怎么，江翎忍了，可又实在没忍住。
　　她反击了，和他们动手了。
　　那些人一拥而上，将她按倒，扯光了她的衣服，往她身上砸巧克力蛋糕，一个哥哥从外面牵回了几条狗，狗见了她兴奋极了，冲上来伸出舌头舔她身上的奶油。
　　围观的哥哥姐姐们看的高兴，仍然不断的往她身上挤奶油，头发上，脸上，身上，到处都是，甜腻的味道混着狗舌头上的腥臭味，那是第一次，江翎从没有那么恶心过。
　　耳边充斥的是男男女女的嬉笑辱骂声，本应该是一场庆升宴，只因为一个意外，结果却变成了一场别样的盛宴。
　　那天江翎被欺负到很晚，接近天亮，哥哥姐姐们才意兴阑珊的散去。
　　可是第二天，那个孩子还是死了。
　　江父得到消息之后大发雷霆，江宅里的所有人，包括佣人全部都一口咬定是江翎杀了孩子，江父连问都不问一句，又或者他根本不在乎是谁下的手，只是出了事，有人出来顶罪就可以了。
　　就这样，江翎自己的亲生父亲被扔到了D区。
　　开车把她带到D区的佣人是个禽兽，曾经忌惮她是江家的小姐，哪怕失势却仍然不敢动邪念，如今江翎被彻底被赶出了江家，自然不会再有所顾忌。
　　他把车开到偏僻的地方，然后把江翎拖下了车，不顾她的反抗和挣扎，将一个十二岁的女孩打的失去了挣扎的能力后，强.暴了她。
　　佣人没有杀了江翎，他没那个胆子杀人，在结束后胡乱给江翎套上衣服，然后拖上车，按照命令开到D区之后把人给丢下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江翎的心早已被憎恨填满。
　　她站在原地，目光阴鸷的盯着那辆绝尘而去的车，发誓终有一天要将他们碎尸万段。
　　所有人。
　　然而恨意却并不能支撑她太久，身上的伤痛令她难以前行，她整个人都是虚脱的，连走路都摇摇晃晃，更何况还置身于D区这样危险的地方。
　　肮脏、丑恶、血腥是D区的代名词。
　　这里的人比江翎的那些哥哥姐姐们更加无所顾忌，为了一丁点的可怜食物殴打甚至杀害他人，死相凄惨的尸体随处可见。
　　江翎如同一只受惊又无助的小兽，提心吊胆，一路上躲躲藏藏，后来她实在饿得受不了了，就在天黑之前躲进了一条巷子里。
　　巷子里一地的粪便，臭气熏天，应该是被当做了排泄场所，想来即便是D区的贱民也不会愿意在这里逗留。
　　江翎忍着臭味，将自己缩在一个肮脏的破损垃圾桶后面。
　　她不知道这次自己合上眼，明天还能不能再睁开，身上的痛楚和腹中的饥饿，已经有些动摇她的意志了。
　　难道就这样放过他们吗。。。
　　不！活下去！喝他们的血！吃他们的肉！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江翎倏地睁开眼，黑暗中那双暴戾的双眸，熊熊燃烧起憎恨的火焰。
　　这一晚，她做了梦。
　　梦中似乎又回到了十岁，幸福的童年，一切都还没有发生，生日宴上，江父，哥哥姐姐们，佣人们，宅里所有人都欢天喜地的为她庆祝，感恩她的诞生。
　　梦里，江父脸上带着宠溺的笑容，亲自为她切蛋糕，然而当她看着自己最爱的甜食放在面前的时候，不知怎么却觉得一阵反胃。
　　胃部的绞痛让江翎从梦中醒了过来，她捂着胃，疼的抽气，生理眼泪从眼中流了出来，她死死地咬着牙，憎恨的情绪再一次笼罩了她。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胳膊，不由分说的将她从垃圾箱后面拽了起来。
　　江翎的脑子嗡的一下，本能的挣扎起来，可身体却实在没有力气，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心如擂鼓，惊惧到一时间已经感觉不到胃痛。
　　被抓到了。江翎有些迟钝的想着，看来就要到此为止了。
　　便宜了那些畜生，她闭上了眼，满心不甘。
　　“我不会杀你。”
　　预想中的痛楚没有出现，江翎睁开眼睛，将她生拉硬拽从地上拖起来的，竟然是一个小孩子。
　　虽然不知道对方是怎么找到自己的，可江翎觉得自己至少不会沦落到被一个身高还不到自己胸口的矮子杀死。
　　这就是江翎印象中和罗晴的第一次见面。
　　当时的她，狼狈至极。罗晴的一句‘我不会杀你’，对于她来说更像是屠夫对刀下猎物的施舍，如此的高高在上，她十分讨厌这种感觉。
　　这种处于劣势，被对方掌控主导权的感觉，成功激怒了压抑太久的江翎。
　　不过她这次学乖了，在没有足够的能力之前，她选择了隐忍，并且忍的很彻底。
　　但她发誓，她一定会报复回来。
　　罗晴牵着她的手，将她带离了那条臭烘烘的巷子，然后在离开之前，给了她一块。。已经融化到变形的劣质巧克力。
　　巧克力。。她恶心至极的巧克力。
　　江翎撕开包装，一脸狰狞，忍着干呕的冲动将那块令她反胃的劣质巧克力吞进了肚子，并将那个矮子的模样狠狠的记在了心里。
　　她发誓，一定，要报复回来。
　　那之后，江翎努力适应D区的各种生存法则，费尽心思用尽手段，从一无所有，到拥有了一股自己的小势力。
　　直到后来，她和罗晴再次相遇，彼时她们身份对调，江翎高高在上，扬起下巴，终于将那句话还给了她。
　　“我不会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