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六) ...
-
“阁下究竟是何人?”红拂踢起被解决的目标人尸体。
竹林深处射出数枝短箭,大半扎进死尸肉中,小半击裂竹干,掀起翠海波澜。竹叶被打得七零八落,红拂越发难以辨认敌人方向。
竹林幽幽,寂寂无人语。
月色惨淡,最适合某些蛇虫鼠蚁蛰伏活动。
单手拎起被插成筛子的尸体,红拂拔下一根箭头。
箭头带单边倒钩,这一拔顺带薅了小块的肉下来。
“燕回弩……”红拂扯下碎肉,借月色看清了箭的样式。
燕子弯钩单边飞,是青犴卫弩部的人。
面具下的红唇抿出月半弯,红拂笑藏杀机。
短箭弯钩绕着莹莹玉指几个回旋,不待竹雨落尽,箭头便锁住了一点。
“咻——”
寒光入肉无声。
“呵,原是同门谋事,那又何必藏着掖着。”
话音未落,又是一排弩箭飞射作答。
红拂手无寸铁,赤手空拳,以袖中红绫抵挡。
两名红衣捕服青犴卫显于月色,步步紧逼。与红拂相同制式的狴犴兽面在月下拉扯出畸变的长影。
红拂卷睫轻扇,并不畏惧。
“就凭你们?呵,也想杀我。”
袖中卷起的红绫展开,挥出无数短箭,正是方才节节败退时揽下的。
情势如吹毛于刀刃,一名青犴卫率先出手,同行者就这样被他推到身前,他自己则是借暴雨梨花的针屏脱险。
“呃——”被当做肉盾的青犴卫身中数箭,铜面也被击得粉碎。针如雨下,也将他刺得面目全非。
红衣捕服轰然倒下,面色因中毒而泛青的男人死不瞑目地瞪着对自己下毒手的同伴,绛紫的唇溢满血沫。
“唐门暗器从不用毒,如此狠绝,无怪为青犴卫走狗。”
“解语花的妙嘴若是被拔了舌头又能如何?”
“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两人互相挑衅着,却都没有动作。
竹林长竿排列整齐,红拂半跪在地,四周是隐蔽的银缠丝,月中不见银光,每条都浸满了剧毒,锐沿也隐没于夜色。
另一侧的青犴卫也不敢贸然行动,他仔细算了,方才发箭共二十七枝,除去地上与尸体上的二十五枝,还有两枝不明去向。
他不敢轻举妄动,毕竟眼前的女人是编内第十二位的青犴利爪。
“怎么?怕了?”红拂又弹出一发短箭,直取对方面门。
青犴卫偏头躲过,利刺截断几根发,入竹三分。
还有一枝。
红拂再弹指,却是一枚碎石。
对面的青犴卫目中尽是得意之色,五指勾线,围着红拂的银缠丝逐渐收紧。
“咻——”又是一发。
青犴卫自若躲过,两腿翻起,全身倒挂在红拂首顶的竹枝上。
红拂错愕地对上那双戏谑的眼:“怎……怎么可能?”
“为何不可?大人未免也太小瞧了——”
一枚箭镞被拍进男人的头顶,狴犴兽面也于面首相连处裂出参差的长纹,贯穿整副面具。
“谁和你说,一枝箭就只是一枝箭呢?”
敌人瞬间没了生息,死后僵直的身体直挺挺沿竹竿滑下,搭在自己设下的银缠丝上,被分割得身首异处。
血溅了红拂满身,银缠丝的桎梏也被毁了大半。
摘下面具,红拂瞥了脚下的尸体一眼,踩着他的背脊走出线网。
铿——
面迎剑光,身后却穿来兵刃相接之声。转身,一个模糊的虚影承受了一枝冰魄针。
红拂认得那针,只是从未想过有一天它会被那个人用来对付自己。
冰魄针不停,花团锦簇至眼前,而后炸开。
“别怕。”
红拂被挡在身后,梧桐推掌布下离渊结界。
看着梧桐背后的两柄长剑,红拂下了决心。
阴剑出鞘,红拂单脚点地翻身而起,跃于离渊之上。
梧桐抽剑,挥阳剑破冰魄针雨。
红靴踏寒芒,红拂借力挽剑花劈针取敌心口要害。阴剑较短,却被红拂刺得只余剑柄。
虎口震出血,红拂却是麻木得不知疼痛。
拔剑,寒芒如初,未染血色。
看着面前倒下的身影,红拂的剑尖挑到了面具边沿。
“你认识他?”梧桐握住红拂执剑的手,满掌黏腻和冰凉。
“不认识。”红拂垂手,将剑塞会梧桐手中,“我累了,回去沐浴歇息。”
面前的女子浑身浴血,唯有一张小脸不沾污秽,白似皎月。
“抱歉。”梧桐开口,而后便将她打横抱起,紧紧搂在怀中。
阴阳双剑出鞘,驱影为先,月下红衣白裳风中猎猎,驭空而行。
账房先生还坐在后院,甚至拉了店小二陪自己一起望天。
“先生,你肯定是老眼昏花了,这太平盛世,哪儿来的飞星啊?你莫不是诓我。”
“有的!我像是那种信口胡诹的人吗?”
“是是是,您当然不是。不过,可能这飞星就一个呢,咱们在这儿守株待兔又有什么用呢?”
倏地,空中流光坠地,满院血腥气。
“还真有……啊!红拂姑娘!梧桐公子,这是……”
店小二和账房先生匆忙围了上来,满脸忧虑。
“准备好热水,送上房来。”梧桐抛下这句话便抱着红拂上了楼。
红拂在轻功时就有些意识混沌,春风微凉,吹得她真想昏死在男人怀中。
梧桐何曾见过女子这样柔弱的模样,小脸煞白,裸露在外的伤叫人触目惊心。
“喂,道长,你这眼神……莫不是心疼我?”红拂还能故作轻快地调侃,习惯性地拍了拍男人严肃的脸。
五指红印赫然在脸,红拂又抹了几下,将梧桐的脸当作画纸涂得斑斑驳驳。看到这,她竟笑了出来:“呵,花猫道长。”
“别说话,想睡就睡,不必强撑。”梧桐贴至她的耳边,“相信我。”
红拂一直在等这句话。
怀中人安心合眼,梧桐却心如悬丝不敢松懈。
“你看看你,还说心中无她?”
又是那个声音,在脑中纷乱不休。
梧桐不想回答。
“你嘴上不说,可你的心已经承认了。”
梧桐将红拂放在软榻上,小心翼翼视若珍宝,却时刻默念“发乎情,止乎礼”。
红拂伤重,唯独染了胭脂的唇还鲜艳,诱着梧桐将呼吸与之交缠。
窗外乌鸦叫了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