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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十二) ...

  •   “唔……”红拂按着头坐起身,余醉还留有最后一丝阵痛。

      “醒了?”梧桐帮红拂按摩穴位,“下次还敢喝酒吗?”

      “当然得喝,我们开酒楼的,红袖招的人不会喝酒?这话传出去可不得叫人看笑话?”

      “那不知昨夜是谁沾酒就倒的?”梧桐给了她一个脑瓜崩儿。

      “那不一样。”

      “有何不一样。”

      “因为是你。”

      因为是你,所以我才愿意卸下防备,将软肋当赠礼,倾我所有。

      红拂看着梧桐,眼神清明,好像雪落无声,万籁俱寂般干净。

      “想好了?”

      “想好了。”

      “那便安心去做你想做的,你只需知道,身后有我。”

      “好。”

      小轩窗,支楞着短木撑,朝下开了半臂宽的缝隙。起身便可瞧见后院开得正烂漫的杏花,风吹花似雪,纷纷满地香。

      这是不久前红拂差人移过来的,说是想要等着它结满树的杏子酿酒喝。

      “咕咕咕……”一只白鸽扑棱着翅膀翻进屋子。

      “这都多久了?还学不会飞进来?”梧桐束好发,又是一副清心寡欲道长模样。

      “是啊,真是个笨蛋。”红拂嘴上嫌弃,却还是将它捧在手中,“若不是亲自医治的它,我还真当它伤的是脑子呢。”

      卸了红甲的手指不着痕迹地拨弄下鸽子腿上绑着的信报,红拂展开粗略地扫了一眼——“今夜亥时狴犴台斩红衣”。

      红拂这点欲盖弥彰的小伎俩还瞒不过梧桐的眼睛,他抿了一口热茶。

      “不是做好了决定吗?”

      “今夜,最后一单了,等这单成功我就请辞。”

      “在哪儿?”

      “少室山狴犴台。”

      “狴犴台……”

      梧桐从未听说过这个地名,少室山也只是略有耳闻。汴京有一处隐蔽地,名为少室山,背抵朝廷天牢,山间多清泉流水,听说有些垂钓者在山下的河道里捞上来不少装着囚犯牢骚的瓶子。

      红拂今日心情甚好,哼着小曲儿,步子轻快。带着吃酒的客人都活跃起来,连声吆喝着让老板舞一段。

      红拂欣然同意,璎珞坠饰随舞裙飞旋,面上笑意也从未间断。

      梧桐在台边弹琴,心绪却莫名不宁。拨弦不过三两声便断了一根,他只能换了段曲子补上,所幸红拂跳得开心,台下人也只是看个美人一笑。

      戌时过三刻。

      月儿高悬,唯一孤星遥遥与之相对。

      “何时回来?”梧桐坐在桌前,挑亮烛光。

      红拂穿了一袭白衣,戴上面具前笑得眉眼如弦月:“不出意外的话,亥时过半就到家了。”

      “我等你。”

      翻出窗外,红拂手执梧桐的阴剑直指汴京少室山。白光出匣,似流星破空。

      狴犴台是个只有青犴卫才知道的地方,少室山重岩叠嶂,有一处利峰环抱的平地,曾是青犴卫处决叛徒的地方,此地便是狴犴台。

      红拂站在高崖之上,狴犴面具煞气逼人,金粉圈出的眼眶处劈出鹰视狼顾的眼锋。

      崖底站着一名红衣捕服的青犴卫,看身形也是个女子,她无助环顾四周的模样倒像个新手。

      若是寻常人定要怜香惜玉一番,可红拂的手上早已染过无数人的血,有男有女,也绝不差这一个。

      足尖点地,狴犴台的乱石发出细微响动。

      女子转身,同样的狴犴面具除了额间纹饰与自己的不同外,在月光下也足够渗人。

      “果真是个胆大的新人。”红拂嗤笑。

      “你是哪部的?为何也在此?”女子很是意外。

      “送你上路。”红拂剑在话前,寒芒照月挑红衣。

      女子一招燕回朝阳堪堪避开,腰上被划破一道口子,腰带断开,衣裳大开,出招受阻。

      “太白?”红拂顿住片刻,似是在确认对方的招式。

      女子拍开剑尖,一手灵蛇般缠着剑锋而上,直取红拂面门。

      红拂以退为进,逆其攻势卷剑,破开女子手上的鹿皮缠臂,划出一道绽开的血线。

      底下也是腿脚不停,你追我扑有来有回。对方体力不够,红拂十几招便占了上风,一手直逼其外露的脖颈,五指锁喉,稍一用力便听见骨头分离的脆响。

      红衣捕服的女子四肢下垂,被红拂丢在了乱石滩上。

      四面风起,环谷底咆哮。八方的风声急促而略阻塞,安静得实在是不大对劲。

      甚至可以说,这次的暗杀从头到尾都是疑点。

      无名无姓,无赏金无功绩,甚至还是在无外人所知的地方杀一个无力反抗的同麾同门。

      红拂眯起眼,警惕地看着四面的高崖,一个猜疑渐渐盘踞上心头——

      “是圈套,你猜的没错。”浑厚的男声传音入耳。

      红拂浑身颤抖。这个声音她从不敢忘记,当初将自己从刑场救下再带入青犴卫的,就是这个人!

      “大人,多日不见,怎么还要这般神出鬼没。”红拂握剑对高山行礼,不知人在何方。

      一言无人应,红拂又出一言:“大人,今日红拂特来请辞,所有秘密我都会严存于心,只愿从此脱离青犴卫。”

      “红拂犯律,谋害同门,其罪当诛。”那声音如同风声一般在谷底回响。

      崖上跳下数名统一着装的青犴卫,将红拂团团围住。刀锋所指,俱是圆心红拂一人。

      红衣之中一点白,白煞人魂。

      红拂剑光如天幕,却也难挡无空档的攻击。

      身外一圈倒了几层,外头的人又踩着前人的血肉扑上。

      他们都是没有感情的杀手,可现在的红拂不是,她有了牵挂。

      她不想死,还有人等着她回家。

      因着这份牵挂,红拂破了自己曾经立的毒誓:此生不再用太白剑法。

      无痕剑意破招化虚影,飞燕逐月剑出舔血,烟霞满天附回风落雁一式。

      狴犴台只一人独立,浴血红衣持剑孤守。

      “呵,大人近来养的,都是些废物啊——”鲜血先于后头的话吐出,长剑脱手,红拂难以置信地回头。

      起初死在自己手上的那个女子从死人堆里突兀地爬起,她手中的匕首此刻正扎在红拂背心处。

      “我可不是废物。”女子笑得狂妄,还故意重演了一回假死的场景。

      当“咯咯”的骨裂声从那女子口中传来时,红拂眸光一暗,五指再锁其喉。

      女子痛苦地缠与红拂纠缠,妄图互相掣肘断她的力气,只是这一次红拂没有松手,五指破开她的血肉扼住了便不肯放开。

      女子完全断了气,死前紧缠在红拂身上,好似一张人皮大袄。

      红拂也不堪重负,扑倒在地,将扒在身上的女尸压在乱石之上。

      “梧桐,别……别等我了。”

      红拂望着天边月,合上了眼。

      谷底是人间炼狱的模样,谷外山崖平地处依旧平静。

      “大人,清点了一遍,算上红拂共三十二人。”一名暗探向隐没于树丛阴影中的男人汇报情况。

      “一遍?”

      “那我再去统算几遍。”暗探诚惶诚恐退下,可一回头就越发惊恐,“大人!红拂的尸首不见了!”

      “再给你一次机会,好好算。”

      “一,二,三,四……三十,三十一。”暗卫低头,不敢再与这位喜怒无常的大人对视,“禀告大人,红拂确实不见了,谷底只有三十一人。”

      “算的不错。”这位大人的话听着真切,叫人分辨不出褒贬。

      “呃——”暗卫倒地,成为今夜又一具新尸。

      “现在就对了,三十二个。”

      风围狴犴台,血浓难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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