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褪色》余钱儿

2、第 2 章

　　林漾很少叫他谢老师。

　　大概是因为他们的初见不在学校，谢时予也表现的不像一个老师吧。
　　那是六年前的暑假，谢时予刚毕业，通过面试成为了一中的一名物理老师。
　　那是最轻松快乐的一个暑假，他在一中边上的小巷子里租了个房子，等着开始他期待的教师生涯。
　　大学室友袁则还没定下来设计院，暂时跟他挤在一起，说要度过一段没工作的空窗期。

　　袁则的亲戚开了个网吧，他和袁则整个暑假就混在网吧里看场子，过得颓废又悠然自得。
　　小城市的网吧总是小学生的天地，老板自然也不会搞什么未成年禁止进入，他们俩每日的快乐就是看着一群小屁孩成群结队拉帮结派。
　　林漾出现在一个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下午，他和袁则刚吃完外卖，袁则进里屋睡觉，他戴着耳机瘫在椅子上逛着一中贴吧。

　　少年推门进来的时候带来了夏日的热风，和聒噪的蝉鸣。他抬都没抬眼
　　“一小时两块，可以不要身份证。”
　　等了一会竟然没听到对面人回答，他坐起来，看到少年在一排排电脑桌边扫荡。
　　这应该是家长来找人了……谢时予默默的想。

　　少年背对着他，穿着简单的黑T恤，外面应该真的很热，他衣服湿了一大片，黏在后背，随着他走路的动作，后背的肌肉轮廓清晰可见。
　　谢时予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他是喜欢漂亮男生，但这种只看背影就能让他蠢蠢欲动的货色还真是很少见。

　　少年停在了一个小男孩后面，谢时予不禁起了兴趣，这个小男孩是跟着朋友一起来pk的，两个帮派，不战出胜负肯定不会离开。
　　他摆出了一副吃瓜的表情，双手捧着保温杯，一脸看戏的瞅着那边。这种熊孩子被家长教育的画面可是很精彩的。
　　果然，小屁孩看到后面站着的人时一脸抗拒，距离太远，谢时予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只见小男孩和少年理论了几句之后起身让开，少年坐在了椅子上。

　　哟，这是要帮忙打了？

　　不知是不是少年技术太好，不一会儿他身后就聚集起了一群小屁孩，谢时予其实也想过去看，但大学生的自尊阻止了他。
　　过了一会儿小学生们爆发出一阵欢呼，少年站起来，拎着小屁孩劈开人流走向门口。
　　隔着人群谢时予第一次看清了少年的长相，也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一眼万年。

　　虽然他后来用了很多年才知道，太浓烈的东西无法长久，就像他对于林漾的感情，如果能在第一步就刹住车，也许就不会有后面的一切悲伤。
　　但当时的他满心满眼都是心动，又怎会有多余的想法。

　　少年面色冰冷，嘴角紧抿，拎着小屁孩朝他走来，“结账。”
　　声音低沉好听。
　　小屁孩挣扎着想说话，少年冷冰冰的扫视他一眼，“闭嘴。”
　　小屁孩放弃了挣扎。

　　谢时予有心想跟他多说几句，慢悠悠的打开电脑，“帅哥，这是你弟弟吗？”
　　少年冷冷的看着他，“我说结账。”
　　“别那么暴躁嘛。”谢时予笑眯眯的看着他，“帅哥工作了吗？”
　　“在哪工作啊？”
　　“我看你游戏打得不错啊。”
　　“以后多来玩啊。”

　　少年的神色越来越冰冷，谢时予无奈道，“网费六块，泡面五块，火腿肠两块。”
　　少年从兜里掏出来二十块递给他。
　　“我说真的啊，帅哥多来玩啊。”谢时予慢吞吞的找着零钱。
　　“给你打折。”
　　少年不耐烦的伸出手，“找钱。”
　　“行行行，找钱。”

　　谢时予当时骚的不行，他就不信了，这人还真能这么冷，便眼疾手快的掏出手机打开自己的微信二维码放到少年手上。
　　“相识一场，加个微信嘛。”
　　少年把手机扔回他桌上，拿过桌上的零钱。

　　“滚。”

　　之后一个暑假，谢时予都再没见过他，每天在网吧的快乐除了看小屁孩打架又多了一项——一眨不眨盯着门口，期待着那个让他滚的少年出现。
　　袁则无比鄙视他：“你这是着了魔了啊，之前跟郑少楠那段也没这么上心吧。”
　　谢时予踹了他一脚：“去你的，都说了别再提那件事了。”

　　袁则拍拍屁股坐下来，打开游戏：“我觉得你是遇不到他了。”
　　谢时予下巴搁在保温杯上，望着门外，夏天只剩个末尾了，蝉也不叫了，“遇不到就算了呗，遇不到就梦里遇到吧。”
　　“今晚的春梦被预定了。”

　　袁则被恶心到了，“我靠您口嗨时能体谅体谅我这个小直男吗。”
　　谢时予笑弯了腰，胳膊肘怼掉了袁则的手机。
　　袁则一脸愤怒伸手掐了一把谢时予的腰。
　　谢时予笑着拧开保温杯喝了口水，“我也就看个脸，他长得真的挺对我胃口。”
　　“那祝您春梦愉快？”

　　一中算是他们这个小城市的重点高中了，重点高中开学总是要早一点的。
　　八月下旬谢时予开始频繁往学校去，他被分在了高二理科实验班，高二年级的教导主任姓刘，是个胖胖的中年男人。
　　刘主任带着他往办公室走的路上语重心长的嘱咐他：“你不是师范生，教学也没有经验，但是不要害怕，第一次站上讲台总是会紧张的，我们任用你为实验班老师也是信任你，你要有自信。”

　　谢时予有些感动，他真没想到主任会跟他说这些，他本科学的建筑，没有专业经验，对于教实验班还是有些忐忑的。

　　“高二都是从高一升上来的，老师基本也没变，你刚去有可能不能融入，但你年轻，跟孩子们岁数相差也不大，多交流，多包容。”
　　谢时予一一应下，刘主任又交代了几句接了个电话就匆匆走了。
　　一中的教学楼布置是并列三栋楼。高一高二高三各一栋，通过空中连廊相接。在每层楼的最西边设有办公室。
　　高一的学生们升上高二，老师也要搬着自己的东西从一号楼搬到二号楼，谢时予走到楼下时看到的就是一片兵荒马乱的场景。

　　一个年轻女老师穿着高跟鞋抱着纸箱站在楼下跺着脚朝二楼连廊喊：“快点快点，别让物理的抢了先。”
　　楼上一个男老师正从一号楼跑向二号楼，跑的飞快，“要大的小的？”
　　“小的！冬天暖和！”女老师大声回他。
　　过了一会男老师的声音传出来：“小的被占了！”
　　女老师开始往楼上跑，高跟鞋踢踢踏踏，“你去三楼，我去四楼，一定抢到小的！”

　　谢时予目瞪口呆，拦住一个抱着纸箱的男老师：“你好，请问一下高二物理办公室在哪？”
　　男老师满脸着急，“物理啊，二楼小办公室，妈的这群教物理的老头子都跑的飞快！”
　　“……谢谢啊”
　　男老师抱着纸箱匆匆上楼。

　　谢时予越过这片兵荒马乱上了二楼，隔壁大办公室的门大开着，刚刚的女老师在往里搬东西，看来他们三楼四楼的小办公室都没抢到，谢时予同情的看了她一眼。
　　小办公室的门紧紧闭着，他轻轻敲了敲。
　　“物理的占了，找别的吧！”
　　“……”
　　“您好，我是新来的谢时予。”谢时予高声回答。

　　收拾东西的女老师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谢时予朝着她温和的笑了笑，女老师点了点头，转身扭着腰进了大办公室。
　　哎哟又不是我抢的你记恨我干啥。
　　小办公室门开了，里面一片风平浪静。
　　谢时予有些震惊，这教物理的还真是……迅速又果断啊。

　　“是谢老师吧。”给他开门是个挺帅气的年轻男老师，“你好，我是吴均，教高二实验一班。”
　　谢时予连忙打招呼，吴均又给他介绍了另外的老师，除了吴均和一个女老师比较年轻之外，其他的果然都是岁数比较大的。
　　老头子们围在一起喝着菊花茶，大家谁都不拉下谁都没有头发。
　　谢时予有些想笑。
　　办公室氛围很随和，谢时予被拉着加了各种工作群，什么高二理科永不补课群，物理老年活动中心，实验二班养生群……谢时予看着满满当当的微信首页，对下周的开学充满了期待。

　　开学前突然被刘主任叫去开会谢时予是没想到的，被同时叫过来的还有那个仇恨过他的隔壁大办公室女老师，刘主任简单介绍了一下：“这是实验一班数学老师，冯玥，冯老师。”
　　“这是实验二班的……”
　　“知道。”冯玥一脸不耐烦，“谢时予，教物理的。”
　　刘主任被打断也不生气，仍是笑眯眯的，“知道就好，知道就好。”

　　“是这样的，实验二班的班主任胡老师，下学期出国进修，数学课就没人带了……小冯你看，两个实验班这学期你就都带了吧……”
　　冯玥翻了个白眼，“教是没什么问题，给我开双份工资吗？”
　　刘主任笑着说：“冯老师就喜欢开玩笑。”

　　然后转头对着谢时予说：“我们想来想去也没别的人选，小谢你这学期就先暂时顶替一下班主任吧，怎么样？”
　　谢时予彻底懵逼：“啊？我？”
　　“对，也便于你融入班级嘛。”
　　“不是，主任，我……”
　　刘主任慈祥的拍了拍他，“有问题可以请教别的老教师，一会就要开班会了，你赶紧准备一下。”

　　谢时予就这样被赶鸭子上架成为了实验二班的班主任。
　　办公室的秃头老头子告诉他，越是实验班越不好带，虽然都是好学生，但一个个都傲得很，特别喜欢挑战老师。
　　小谢老师已经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准备。

　　一中有住校生，所以开学班会课一般都在晚上，给住校生收拾床铺的时间。
　　十七八岁的少年总是最关注八卦的，晚饭过后，实验二班一暑假不见的同学们聚在一起叽叽喳喳讨论他们换班主任的事。

　　男生甲：“哎哎哎你们知道吗，老胡走了，换新班主任了！”
　　男生乙：“卧槽，那谁教我们数学？新老师吗？”
　　男生甲：“一班冯玥教。”
　　女生甲：“哇，她好漂亮的！”
　　男生乙：“她凶死了好不好！那谁是班主任啊？”

　　男生甲看来是个百事通，他一脸心痛的说：“是个刚毕业的新老师，还带我们物理。”
　　周围哀嚎一片，“物理这么重要的课，实验班让一个新老师带！！刘胖脑子有坑吗？”
　　“据说还不是师范专业毕业的！”
　　周围又发出一阵哀嚎，“卧槽！肯定干不过一班了啊！！”

　　谢时予默默转身离开后门玻璃，结束窥屏。
　　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不被期待的感觉让人很不好受，虽然他知道这些半大孩子也是无心的。
　　谢时予向来是个目标明确的人，就像当年高考报考建筑学，大四果断考教师资格证一样，他一直知道自己要什么，明明白白，毫不含糊。

　　站在连廊上从烟盒里抽了根烟出来咬在嘴里，学校不能抽烟，他就这样慢慢的咬着，天已经蒙蒙的快黑了，他随意向下瞥了一眼，愣了。
　　一个男生穿着白色T恤，右肩背着黑书包，左手挎着蓝白色校服，越过教学楼向校园里走去。
　　身影跟那个说滚少年十分的相似。
　　谢时予眯着眼探头仔细看，但少年已经下了楼梯走远了。

　　谢时予从嘴里拿下烟，捏了两下，转身往办公室里走。
　　真是太魔怔了，自从暑假之后，他见个人都会觉得是那个说滚少年，也许他真应该听一听袁则的建议，上网找几个小黄片儿看一看，驱散一下他的春梦限定。
　　拿起办公桌上准备好的文件，深吸口气，向着实验二班走去。

　　实验班在一楼，此时天色已经很晚了，一楼二楼之间的声控灯好像有些不灵敏，他站在楼梯口跺了好几次脚灯都没有亮，他就着二楼的灯光摸黑一步一步走下楼梯。
　　转过一段楼梯时，一个身影匆匆从下往上，与他擦肩而过。
　　他转过头看着那个人，莫名很熟悉，好像就是刚刚站在连廊看到的那个男生。
　　男生似乎也感知到有人在看他，在上面的梯段低头与谢时予对视。

　　声控灯终于感知到了有人经过，在他们对视的这一刻，亮了起来。
　　小小的楼梯间灯火通明，谢时予终于看清了楼梯上的男生，熟悉的微抿的唇角，熟悉的冷冷的表情，只是这次，眉眼之间没有在网吧里时的不耐，而是些微的惊讶，以及一丝丝的……
　　嘲讽？

　　他们就这样在几秒之间交错，少年提了提书包背带，快步走上楼梯。
　　谢时予直到站在教室后门才反应过来，他竟然真的又跟他见面了？
　　好像还是学生？
　　未成年？？！！
　　谢时予觉得他的春梦限定就此结束了，可以着手准备寻找下一张脸。

---

作者有话要说：　　那么说滚男孩究竟是哪个班的呀
啊好无聊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