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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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生恋是一种什么体验？
谢时予在知乎首页上看到这个问题时，第一反应就是快速划过去，师生恋这三个字仿佛是对他那一年不到的教师生涯最大的嘲讽。
这三个字已经条件反射的让他酸涩，哪怕已经过去了六年之久。
继续往下划着，可思绪却还是沉浸在师生恋那三个字里，仿佛毒药一样。
就像袁则说的，他应该远离这些东西，远离学校，远离学生，甚至不要看到师生恋这三个字。可是他看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想点进去，仿佛自虐一般，他想看看这世上，到底有没有别人如他一般，也经历过那样刻骨铭心，却又以悲惨收尾的故事。
终是翻回这个问题点了进去。
看了几个回答，谢时予自嘲的笑了笑，也是世间百态罢了，有终成眷侣的来这里记录甜蜜的恋爱过程，也有求而不得的人来这里诉说单恋的酸涩。
手指继续往下翻，一个简短的回答跳了出来。
【我虽是少年，但爱你并不是无知。
即使生生不见，惟愿岁岁平安。】
简简单单两行字，却让他瞬间泪目，积攒六年的不甘，愤恨，都在这一刻涌上心头。
他的少年呢？
眼泪就这样滑了下来，烫的他心痛。
他的少年早已离开了，离开在六年前那个盛夏，给他留下满地伤悲，和一颗再也拼凑不了的心。
成年人连伤心都是奢侈的，刚逼回眼眶中的眼泪，行政的就站在门口敲门了，“谢工，总工让我来叫你，今天去瑞程投标。”
“知道了，我拷贝一下PPT就过来。”谢时予低着头匆匆答道。
他低着头快速走到卫生间洗了把脸，六年的设计院工作虽然没有让他发际线上升，却早也没了刚毕业去学校教书的时候的意气风发，现在的他看起来就是个被工作蹂躏的社畜，还是通了好几天宵的那种。
他用力拍了拍脸。
精神点谢时予，这可是整个组忙活几个月的成果，今天的投标一定要成功。
离开办公室时组里的同事纷纷给他加油，还有刚毕业的小姑娘给他送来了小零食。
“谢工等你好消息啊！”
“咱们这个月可就靠这个项目了！”
谢时予笑着跟他们一一道谢，抱起汤圆亲了两口，“怎么又胖了，小陈你是不是又给它吃多了，这沉得都压胳膊了。”
小陈连忙摆手，“肯定是别的组喂的，他们没猫就吸咱们的猫。”
汤圆是谢时予带到设计院的，地位是他们组的顶尖，每天除了睡就是吃，组里一众加班狗都对它又恨又爱，酸的不行。
汤圆一个起跳回到了他办公桌上，坐在他键盘上一脸挑衅的看着他。
总工在门外催他，谢时予连忙拿起桌上的包跟着总工上了车。
“这次的竞标其实竞争不大，没有什么大设计院，我觉得咱们应该挺稳的。”轿车快到瑞程大楼时总工向他嘱托，“我听说瑞程对这次的项目很看重，他们新总裁有可能也会去竞标现场看。”
谢时予皱了皱眉，一般这种有老总参与的竞标，总是很麻烦，这些老总对专业懂得不多却总喜欢指指点点，一会想要海浪一样的外部形体，一会又想要迷宫一样的流线组织，完全不考虑可实施性。
希望这个瑞程的老总能够少说话。
他们是第三个，来的这些设计院都是老熟人，总工过去跟他们寒暄，谢时予站在走廊尽端，抽着烟准备着一会的PPT。
前两个设计院汇报的时候瑞程老总一直不在，今天应该是来不了了，他刚刚听了一耳朵，说是这个新老总是从国外回来刚接手公司的，能在程家这么多儿子里胜出接收家业，手腕肯定不简单。
谢时予叼着烟嗤笑了一下，还是总工们日子闲，还有时间关心这种无聊的豪门八卦，像他们这种卑微画图狗，每天只是纠结消防通道宽度达不达标就已经死了大半脑细胞了，连关心今天的加班餐是什么都没闲心，哪有时间关心这些。
但当谢时予开始进行PPT汇报，看到缓缓走进来豪门财产争夺战胜利者程总时，他就只想回到过去，把一心埋头计算消防通道无暇了解豪门八卦的自己拉起来扇两巴掌。
其实开始汇报时一切都很正常，最中间的位置仍然是空的，他顺利的介绍完本次方案理念，开始放出功能流线设计时，甲方设计师打断了他，提出了自己的质疑。
“我觉得你这样的功能摆放会造成内外流线混乱。”
这个问题他们早就想过了，谢时予很冷静的回答：“由于客流入口只能放在东西向道路，为了达到最高的客流量，这个功能摆放已经是最优解了。”
甲方设计师皱眉盯着图纸看了一会，缓缓点头。
谢时予呼出口气，在总工鼓励的目光中继续向下汇报。
这个甲方设计师不知是故意针对他们还是真的太较真，明明只是初步方案，却非要揪着消防扑救面理论。
初步方案时一般不会考虑到这么细致的问题，谢时予一时被问住了，拿着遥控器转头看着ppt皱眉沉思。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群人的脚步声，匆匆忙忙，由远至近，外面等候区传来了此起彼伏的“程总好。”
看来是老总来了，谢时予叹了口气，今天真是出师不利，老总肯定会顺着甲方设计师挑刺，降低报价，一般这种时候设计院就会放弃这个投标，他们组这几个月来的努力就白费了。
甲方设计师似乎有了老板撑腰，继续发问，一句接一句，咄咄逼人。
谢时予大脑飞快的旋转，拼命回忆着。
消防扑救面……
这个总平面设计是黄工做的，他当时好像也提了一嘴，说了关于消防的问题，到底是什么……？
“借用道路作为消防通道，这样的设计时没有问题的。”一声低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对！利用道路！老黄当时说过了这个地块的特点就是四周都是道路……
等一下！这个声音……
谢时予整个人仿佛被按了暂停键，僵在原地，他此时背对着所有人，没有人能看到他变得冷白的脸，和颤抖的嘴唇。
“程总。”甲方设计师毕恭毕敬的说着。
“这个设计本身是没有问题的，继续深化下去应该会是不错的方案。”低沉的声音继续温和的说着。
谢时予此时无比庆幸自己这六年的设计师生涯，他早学会了在任何情况下迅速调整自己的面部表情以应对各种变化，他迅速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也许只是声音相似呢，毕竟他姓程。”
他双手紧紧攥紧，带着自己的职业微笑，缓缓转过身。
没有任何疑问，那就是他。
那个六年前带着光芒走来，又带着浑身刺走开的少年；那个给他带来短短一年的喜怒哀乐，却让他用六年时间来遗忘的少年；那个最尊重他作为老师的身份，最后却又亲手毁了他的教师生涯的少年……
那个……他想了六年的少年。
他们就这样隔着七八米的距离对望，他在台上，他在台下。这样的距离在六年前曾无数次出现，在物理课上，在班会课上，亦或只是普通的一节早读或是自习，他们早已习惯在这样的距离抬眼对视。
可是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明明也是熟悉的距离，熟悉的人，谢时予拼命的去看林漾的眼睛，却只是模糊一片，再也看不到六年前少年盛满阳光与爱意的眼神。
他眨了眨眼睛，想要再看清楚一点，却有湿热的液体划过脸庞。
原来只是因为自己眼睛里有泪水才看不清了啊。
台下的人纷纷诧异的看着他，总工脸上露出担心的神情。
林漾站在原地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然后迈腿走向最中间的座位，他就那样一步一步走的极为缓慢，皮鞋打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一声一声将谢时予拉回了现实。
他拉开椅子坐下，右手扯了扯领带，抬眼看向谢时予，微笑着说：“谢工，继续吧。”
谢时予不知道自己接下来都讲了些什么，嘴巴仿佛已经和大脑分离，说着早已准备好的话。
大脑却是一片空白，眼神偶尔撇过总工，只能看到他越来越僵硬的脸。
他知道林漾一直在看着他。
可是他没有勇气去和林漾再次对视了，那眼神里的东西太多，太陌生，他不想再去分辨，去怀念。
林漾变了太多，他印象中的少年是穿着宽松的蓝白校服安静的坐在椅子上的样子，而不是现在这样，在一众人的簇拥下端坐在上位，面无表情。
他还记得当年林漾的座位靠窗，有阳光照进来的时候，少年会支起左手，放在额前，在眼前投下一片阴影。
那时候的林漾虽说也冷，但却还带着一丝少年气。
而现在的程总，举手投足之间再无林漾的人情味，射向他的视线冰冰冷冷，仿佛只是在审视着一件商品。
他都经历了什么？
谢时予自嘲的笑了笑，他经历了什么都与你无关了。
等这次投标结束，你们就再也不会见面了。
PPT终于讲到了尽头，谢时予如释负重，收拾电脑下台。
就这种垃圾汇报，这次的投标注定与他们无缘了，虽说会让组里伤心，但如果中标，谢时予不确定自己能否坚持做下去。
这时，林漾的秘书起身走向总工，俯下身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谢时予只看着总工的脸色越来越好，然后笑着对秘书应了声什么。
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出了会议室之后总工就笑眯眯的跟他说，程总对他们的方案特别满意，想留他们下来面谈。
谢时予叹了口气，少年时看电影总是不懂，为什么男女主那么熟悉，感情那么深，却都两两不相见。
过了这么多年，他才知道，成年人的世界不像小孩子，见了面打一架就能继续当好朋友，有些感情，早已没了再见面的意义。
这次的相见只是个偶然，他以为林漾会像他一样，装作陌生人，拒绝他们的竞标，然后自此再不相见。
毕竟，这是他能想到的给彼此体面的最好方法。
可是令他没想到的是，在会客室里，林漾笑着对总工说
“谢工，曾经是我的老师。”
谢时予恍然大悟，林漾一点都不想两相陌路，他就是要步步紧逼，如六年前一般，扯下两个人所有的伪装。
总工颇为惊讶的看着他，设计院除了袁则没有人知道他还当过老师。
“大学刚毕业时教过一年书，有幸教过程总。”谢时予低着头淡淡道。
林漾轻声笑起来，转头跟总工商议项目的事情，没再分他一个眼神。
谢时予坐在旁边静静看着他，六年过去了，当年安静沉默的少年也已经成长成了男人，戴上了程总的面具，会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会在嬉笑中讨价还价。
当年那个站在江边专注的看着他，对他说“你以后的时光，都由我们给予。”的少年早已遍寻不见。
谢时予心口一阵酸涩，呆呆的看着地面。
总工愉快的定下了合约，拍了拍谢时予的肩膀，跟林漾说：“那我就先走了，给你们师生留点时间叙叙旧。”
林漾在总工的推脱下坚持把他送出了门，随即吩咐秘书：“给谢工倒一杯热水，要很烫的。”
“凉水就好。”谢时予坐在沙发上冷冷的看着林漾，“我不喝热的。”
林漾怔愣了片刻，但很快调整好，淡笑道：“那就凉水，你喜欢就好。”
秘书应下，很快拿了一杯冰水过来。林漾接过，缓步走到沙发边。
不知是不是林漾的喜好，瑞程地产所有的地面都是黑色的大理石，光洁透亮。皮鞋敲上去锐利清脆。
又一次听到这响亮的脚步声，谢时予只觉得刺耳，他看着面前的林漾，熟悉的五官，熟悉的眉眼，他突然就不合时宜的想起了六年前在清平路那个小巷子里。
刚洗完澡的少年汲着拖鞋，挎着校服，踢踢踏踏的走在水泥地上，劣质拖鞋吸了水之后发出“布吉布吉”的声音，十分滑稽。
少年垫着脚一步一步轻轻的走着，但是声音似乎还是有点大，他吸了吸鼻子，弯腰提起拖鞋，光脚走在水泥地上，轻声越过他的架子床。
双腿交错之间暖黄色的灯光交织相映，整个房间都是少年身上清新的皂角味。
玻璃水杯放在桌面上，发出砰的一声，林漾坐在了他的对面。
他回过神，看了林漾一眼，双手握着水杯，拿起来喝了一口。
好冰。
林漾就那样专注的看着他的动作，沉默着。
谢时予盯着水杯里的水，其实真的很冰，冰的他手心都有些疼。
太沉默了。
沉默的让人尴尬。
谢时予思考着自己要不要先开口，尴尬的叙叙旧，问一问这六年过得好吗？为什么变成了程总？为什么性格变了这么多？
或是问一问……
你这六年，有没有想起我……
但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林漾就主动的打破了沉默。
“我要结婚了，谢老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