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元夫妇互穿日常》易端

5、打脸（一）

　　姚瑶看过常流青的诗，不见风花雪月，多见忧国忧民，她老老实实地背了一首名为咏梅实则伤怀雪灾的诗，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没办法，常大状元生来不曾锦衣玉食，又没有呼朋引伴喝酒的嗜好，自然写不出“五花马、千金裘”这等千古名句，而年龄的限制也让他还没有机会抒发“百年多病独登台”的伤感。只能从自己所见所感进行朴实的描写了。

　　可以说，他生于寒门，成于寒门，但也被困于寒门这个标签。

　　姚瑶仔细思索着脑中写景抒情的诗句，决定到紧急时刻借用一番。

　　常流青用眼神细细描绘自己的轮廓，看到男子不经意间的皱眉和深思，仿佛在担忧着未来，心中不知怎的有淡淡的柔情泛起。

　　他把手搭在姚瑶肩上，半开玩笑半是安慰道：“夫君别怕，明天你只管迎难而上，不要在意那些弯弯绕绕。世家子么，反正也是看不起寒门的，索性让他们见识见识状元撒泼。”

　　姚瑶看着自己略带戏谑的脸，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肩上仿佛有个热源，一直将温度传递到了心间，变成豪情在胸口，有些烫。

　　“这样看来，我们的名声不日便要传遍京都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京都的八卦小报上早已暗戳戳地内涵着状元惧内，手被公主打折的谣言，只不过没有下人敢当面说罢了。

　　姚瑶喝了口温水，用茶杯掩住自己的脸，想起之前说给常家弟妹请先生的事。

　　“给小弟小妹请先生的事要怎么筹备？请一男一女两位先生可好？还是怎样？”

　　常流青闻言，站起来踱了一会步，面露犹豫：“其实，我也没想好，本打算去询问一下市安兄的，他成亲比较早，二儿子的年龄正和小弟相当。”

　　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姚瑶心知肚明对方是怕自己捅娄子，或许是更怕添麻烦多一些，便主动提出可以由自己来询问一下，这倒让常流青有些意外。

　　“对了，小妹的老师也要找个好的。”姚瑶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好，小妹的老师容我思索一下，明日先将小弟的老师安排妥当就好。”这时的常流青还不知道，因为姚瑶明日在宴会上的大出风头，会让常小妹因此得到受益一生的名师。

　　大。
　　真大。
　　好华丽。
　　富贵人家！
　　这是姚瑶对于文会举办场所观澜阁的第一印象，这里依山傍水，在运河的一条小支流边依照地势修建而成，作为陈家捐钱修建运河的交换，观澜阁的使用权便交给了陈家。

　　一进大门，便是一块奇石摆在正中，仔细看去竟是有一棵松树模样的纹路从底部向上蜿蜒而去，直指向天空，隐喻着世家的傲骨。绕过奇石，院中更是有流水潺潺，似是将活水引了过来，随着回廊九曲十八弯地跟着人行进的脚步。

　　世家不愧是世家，姚瑶一路被人引进来，目之所及的花草树木、亭台摆设无不透出古朴雅致的气韵，花木与亭台相映成趣，错落有致。虽然是用钱堆出来的，却完全没有奢靡之感。有仆从经过身旁也听不到脚步声，更不会给人匆忙的感觉。

　　经过几道回廊，姚瑶终于被带到了此次宴会的正式地点。仆从引她入座，姚瑶在坐下前对四周行礼之一，发现她并不是最晚的，顿时松了一口气。

　　郑天放好像还没来，主桌空着，她左右坐的不知是谁。姚瑶微微侧过头看向左边，对方正在拿着茶杯端详，认真的样子让她不忍打断。

　　“流青，近日可好啊？”右边传来略带促狭的声音，姚瑶微微回头，发现那是一个极富态的年轻人，穿着藏蓝色的长衫，一看光泽便知价格不菲，领口又是京城时新的样式。再望向对方的宽大耳垂，心下便知对方的身份了。

　　“多谢知竹兄关心，并无大碍。”她对这小胖子观感还可以，主要是常流青提供线报，这小胖子虽然出身五大世家之一的齐家，却是个极为随和好相处的人，还曾因资助过寒门学子而被家主、也就是他大伯责骂过。

　　齐知竹摆摆手：“跟我不用客气，今天好多人想看你出丑，你可小心着点。”说罢，他像没事人一样乐乐呵呵地去找自己右边的人聊天了，似乎是看上了对方的扇坠。

　　出丑？她来这里这么久，还真没什么出丑的机会呢。

　　正想着，左边的大哥终于结束了对茶杯的研究，姚瑶只听到茶杯轻轻被放到桌上，一个略带清冷的男声响了起来：“流青，别来无恙啊。”

　　姚瑶看着眼前的人，大脑急速转弯，一时之间竟是没有和任何一个人对上，世家子爱装模作样的这么多，她哪记得住啊！

　　“无恙，无恙，谢谢兄台。”姚瑶扯了扯嘴角，挥挥自己抱着纱布的残手。

　　“流青，怎么，刚娶了公主就忘了我们了？”一道声音适时插进来，姚瑶和茶杯男同时抬眼望去，见茶杯男站起来了，姚瑶赶紧有样学样。

　　来人一袭白衣，笑得霁月清风，眉目舒朗，牙齿雪白很惹眼。腰上一块细腻的白色玉佩更是显眼，一看便不是凡品，而上面刻着的松树便昭示着他的身份。

　　郑天放与二人打完招呼后便走向其他人，挨个寒暄了一圈，姚瑶也伸长了耳朵听着，也是记住了不少人，也知道了自己左边的大哥名叫陈亦儒，是郑天放大舅的嫡次子，还未下场科考便已有才名。上学时考前突击背单词的本事竟是到古代也有了用武之地。

　　默默将陈亦儒的长相记住，姚瑶也随着他坐了下来。

　　姚瑶老实地坐在位置上，发现身边没有一个熟人，当然这个熟人是对于常流青来说，好像寒门子弟都没坐在他们这一边，郑天放这一手够阴。

　　“今日诸位齐聚于此，实乃郑某之幸。无论身上有无功名，只要来了，便是郑某的客人，便是陈家的客人，请不要拘束。”郑天放举杯示意，在座诸人也都将茶杯用右手举起。

　　姚瑶暗道烦人，用左手举起了杯，显得格格不入的样子。

　　别管郑天放安排谁坐在自己旁边，好歹给自己杯子里放的是温水，不然姚瑶手折了，还得表演一个胃痛。常流青不知怎的，有这种怪癖，上午一喝茶水便会胃痛，腹泻不止。

　　众人以茶代酒饮过之后放下杯，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郑天放的方向穿来：“常大状元这首饰倒是别致。”

　　原来是常流青同年一甲榜眼崔铭传的胞弟崔铭鼎，他素来不服常流青，认为他拿到状元只是因为出身寒门罢了，觉得常流青的才学并无可取之处。

　　其实他的想法也并非全错，世家子向来擅长的诗词歌赋常流青并不拿手，但是常流青拿手的策论他们又看不上，觉得过于俗气。说到底，这些年轻人只是借着世家子的身份夸夸其谈博得功名罢了，其中做实事的人还是很少的。

　　“你这是羡慕了？”姚瑶声音不大，但胜在全场安静，因此崔铭鼎是听了个清清楚楚。

　　他没想到素来不愿与人有过多口舌之争的常流青一上来就给了自己一个没脸，却也没立刻气急败坏，只是反击道：“羡慕常大状元刚新婚就挂彩吗？铭鼎倒是高攀不起这美名。”

　　“且不说我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才受的伤，你这‘高攀不起’是什么意思？高攀不起皇家？还是高攀不起我大昭的文名？”姚瑶不想和他过多争论，但是事涉自身，只好反击。

　　“难怪你现在还在国子监混日子，不知道我有生之年能不能看到你高攀得起一甲那天。”姚瑶说罢，将手中的水一饮而尽，一旁的侍从看到后，立马满上。

　　话音刚落，场面被肉眼可见的打破了平静，但并未有多喧闹。席间的人相互传递着眼神，姚瑶并未多留意别人，只是自顾自吃着茶点准备接招，因此也错过了一众寒门同窗传递来“流青威武”的眼神。

　　崔铭传将胞弟按下，顾不上看对方此刻一阵红一阵白的懊恼脸色，朗声笑道：“流青莫跟小孩一般见识，铭鼎也是羡慕你的才名，想引起你注意，这才有些口不择言。”

　　世家子真是事多又话多，走了一个又来一个。

　　姚瑶摆摆手：“这倒无妨，反正我出身寒门，也不讲那么多繁文缛节。哪天令弟面圣的时候可别说错话，连累他自己没事，可别让国子监背锅。”

　　在场都是古代人，虽然听不懂背锅是什么意思，但从姚瑶前面的话也能猜出她又摆了崔家兄弟一道，不禁对常流青有了新的认识。而对眼前这场宴会更是有了新的评判。

　　郑天放见气氛有些僵持，心中微叹，他本不愿与寒门为敌，圣上扶持寒门是大势所趋，但囿于身份自己却不能与世家割裂开，只得两边周旋。

　　于是，他努力活跃气氛：“今日邀诸位来，是想邀大家共赏我前日收得的一副书画，诸位不妨一起品鉴品鉴。”说完对侍从示意了一下，对方领命离开。

　　过了一会，陈家家仆便端着画上来了。两人捧着一副画走得很缓慢，力图展示清楚，从坐席末尾走到姚瑶眼前已经过了快一刻钟。

　　她抬眼望去，只见画的上部分描绘着恢弘的宫殿楼阁，在云端上让人心生向往，而下部分则是一个放牛娃躺在草地上悠闲地翘着二郎腿。中间部分则画着一些头戴玉冠的学子，他们在努力向上朝着宫殿爬去，一心向上的样子。画并没有落款和题字，看不出作者是谁。

　　这幅画可以说有多种含义，既可以被人解读为人生的不同年龄段，也可以被解释为世家和寒门的云泥之别：你的祖辈不努力，你就只能放牛，我们世家一直在努力向上，所以可以爬到云端。

　　姚瑶一时之间既生气又好笑：这是要干什么？

　　郑天放见所有人都看过了画，便吩咐人将画放在自己旁边，当他看到画的时候，表情有一瞬失神，却又很快被调整好。

　　“诸位不如一起来品鉴一下此画？来作诗作画均可。”郑天放话中带点犹豫，但声音却没有低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