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拆迁史》择离

8、破风浪

　　头天夜里，两人照常在星空下并排睡着了。
　　夏日的夜里，在微风中更好眠。只是，到了清晨，太阳刚过海平线，风便刮了起来。
　　海上就是这样，风一起，浪就跟着大起来。
　　还在睡梦中的霜纪感到了一阵摇晃，便渐渐醒转，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乌云密布，似乎要下雨的样子。
　　他揉了揉眼睛，躺在隔壁的小七在睡梦中皱了皱眉，霜纪眼见着风浪越来越大，也顾不得叫醒他，一手抄膝弯，一手抱头便把小七抱了起来往船舱的方向走。
　　似乎动静还是大了些，小七在霜纪的怀里醒了过来，睡眼朦胧地看了一眼霜纪，然后双手便不自觉环上了霜纪的脖子，直到霜纪把小七放到了船舱里的小船上，小七才放下了环着他双臂的手。

　　小七在床上扭了扭身子，一如往常在自己寝殿里一样，身边不过是个认识两三天的人，甚至连真名都不知道，然而却莫名的安心。
　　霜纪看着小七安稳地躺在了床上，便走去关好了船舱的门，才回来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小七见状黏糊糊地问他：“你不继续睡吗？”大致是没睡醒，声音里似乎有些黏稠的湿意，再加上半睁着的双眼，像极了一只刚睡醒的奶猫。
　　霜纪闻言摇了摇头：“我睡够了，你好好休息。”
　　小七眼神略微挣扎了一下，可终究连日以来太过疲惫，不一会儿还是睡着了。
　　霜纪就在旁边看了他一会儿，没伤口的皮肤又白又嫩，明明身量苗条，脸颊却有一点肉肉，看起来很软很好戳的样子——霜纪食指朝着小七肉肉的脸颊轻轻戳了戳，果真很软！
　　小七眼睫似乎动了动，霜纪赶紧缩回作恶的手，抿着唇笑了起来。
　　不一会儿，雨还是降了下来，又急又大，打得船舱嘭嘭作响！
　　霜纪赶紧看了小七一眼，果真，他眉头微微皱了皱。
　　突然，一个大浪打到了船身上，打得船身剧烈晃了晃，眼见着小七就要被晃下来，霜纪眼疾手快扑了过去。
　　人刚堵在床边，小七的眼睛便睁开了，本就刚入眠，这么大的动静，怎么可能还睡得着。
　　小七看着堵着自己的霜纪，微微勾起了嘴角。霜纪看着他脸颊边若隐若现的小酒窝也勾了嘴角，尽管舱外狂风暴雨，船底波涛汹涌，可舱内这方寸之地却安静祥和，仿佛一点也不受外界的影响，独自温暖着。
　　霜纪维持着这姿势倒是不累，可总觉得这样近的距离看着对方，似乎有些不对。
　　“还能睡吗？”霜纪随口问道。
　　“应是睡不着了，太晃荡。”小七嗓音里还是黏黏糊糊的，到底还是少年。
　　小七边说边撑着起来了，大约是扯到了伤口，他眉头微微皱了皱，霜纪也很快反应了过来，“先别急着下床，检查一下伤口吧。”
　　小七闻言点了点头，然后自顾自撩起了衣服看起来。这两日的伤药都是霜纪帮忙擦的，所以，检查伤口也不用躲了。
　　“手臂和背后感染有些重……”霜纪看到他背上的伤口感染颇为严重，一时有些心疼，想来小王子应该从来没受过这么重的伤，这会儿却一声不吭过了这几日。
　　霜纪看了看小七，随后轻轻把他揽到了自己怀里。小七不动，也不挣扎，只是渐渐红了眼眶……
　　抱了一会儿，霜纪便轻轻放开了他，然后细致又轻缓地帮他上了药，像是生怕弄疼他一样。
　　擦完药，霜纪细细听了一下舱外的动静，雨还是很大，丝毫没有要停的样子，他渐渐急了起来。
　　小七见霜纪的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握，犹豫了一会儿便开口了：“你着急回去吗？”
　　霜纪闻言看向了小七，原本微皱的眉头也松弛了下来，“不急，只是，你的伤口感染有扩散的迹象，得上岸才能处理……”
　　说到这里，霜纪突然想起来，其实也不一定要上岸才能处理，只是要忍受反噬之痛，最重要的是，彼此隐瞒的秘密就藏不住了。
　　既然浮影还不想说，此刻自己帮他疗伤，不就都暴露了吗……
　　霜纪再三权衡，决定还是等雨停了再看。来时方向不明，所以花的时间有些多，现在一路向北，应该要不了多长时间便靠岸了。
　　霜纪想到这里，便要出去，小七连忙拉住了他，“外面还下着雨。”
　　霜纪轻轻把小七的手从自己手腕拿了下来，“不过是点水，不碍事。”
　　他原身不就是汪清泉吗？
　　霜纪出了船舱，仔仔细细关好了舱门才走到了船舵前。
　　雨未停，浪也未停，可是，海里本就少有风平浪静的时候。霜纪稳稳地掌着舵，在狂风暴雨中乘风破浪，一路向北。
　　淋了雨的霜纪不但没有丝毫不适，反而精神百倍。
　　水妖的修炼需要水之精华，越是灵气充足之地，水之精华越多。尽管凡间大部分地方灵力都比较稀薄，但是多多少少都是有的，若是有修仙之人吸纳，自会少一些。
　　可这海上常年无人，而水中生灵大都不懂修炼，于是，灵气常年累月沉积下来，也是一笔不菲的财富。霜纪此刻吸纳了不少，倒是神清气爽。
　　雨也不知下了多久才停下，霜纪一直保持着掌舵的姿势都快麻木了。
　　其间，小七开了舱门一次，被霜纪喊回去了。毕竟，他虽不是凡身，可到底离开了灵气充足的天界太久，自身的抵抗力几乎和凡人无异了。
　　这会儿雨停了，小七又笑眯眯探出了头，霜纪便不再阻止他，“饿的话，床下还有干粮，自己拿。”
　　小七摇了摇头走了出来，“我去捞鱼吧，我们烤鱼吃。每天总得吃点热的。”
　　霜纪想了想才说道：“过来，你掌舵，我捞鱼，别再感染了。”
　　小七也不拒绝，开开心心掌了舵。
　　吃了鱼之后，霜纪又向远方看了看，随后又看向乖巧坐在一旁的小七，“小七，你进去睡觉，我先掌舵，晚上换你。我不叫你，你就乖乖睡觉好吗？我叫你的时候，你可不能耍赖！”
　　霜纪佯装凶狠地看着小七说道，小七假装害怕地说道：“知道了，大佬！你一叫我，我就马上出来，绝不耍赖！”
　　看着小七十分配合的样子，霜纪朝小七伸出了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小七也不躲，反而甜甜地笑着看他，“进去吧！”
　　说完，小七便踩着轻快的步伐进了船舱，看着船舱的门已经关了，霜纪提高了音量说道：“浪好像又大了些，小七要躺稳喔！”
　　进了舱的小七没有立刻躺到床上，听了这话，才爬上去躺着，稳稳地躺着。闭了会眼睛，还真睡着了——独自漂浮的那几十天，基本没有合过眼，神仙也会累的。
　　“小七……小七……”睡梦中的小七听到有人叫自己，立马惊醒，随后，他鞋都没穿就跑出了舱——舱外的声音听起来很急。
　　小七刚出舱就看到霜纪已经倒在了舵前——一如初见时候的样子。
　　他急忙跑过去把他抱进了舱里轻轻放在了床上，小七这才注意到霜纪鬓角旁都是汗，难道大佬有隐疾？时不时发作那种？
　　想到这里，小七又出舱看了一眼——岸就在不远的前方！小七本来过快的心跳渐渐缓了下来，幸好，马上要靠岸了。他立马掌了舵，让船稳稳朝岸的方向靠过去。
　　这段距离看着不远，实际上划过去又要了不少时间。小七边掌舵边心有余悸的回头看船舱的方向，也不知道他这次能不能自己醒过来。
　　终于靠了岸，小七找了块大石头固定住船，随后又上船把霜纪抱了下来，整个过程，霜纪都没醒，只是不断皱眉，看着十分痛苦的样子。
　　小七越看他的样子越着急，随后，便把他拉到了自己背上背着跑了起来——抱着是走不快的，更别说跑了。
　　也不知跑了多久，小七觉得自己都快力竭了，还是没看到半个人影，随后，他把霜纪放在草地上，自己也靠着树休息了一会儿，才继续赶路，或者说找人。
　　皇天不负苦心人，小七背着霜纪又走了几里，终于见到了一个小渔村，有人就好，有人可能就有大夫。
　　小七找了最近的一户人家问了问，村里的大夫家就在不远处。渔夫见求医的是两个细皮嫩肉的少年，一看就不是村里的人，怕他们找不到，就特意带了过去。
　　“张大夫，这个小伙子晕倒了，你给看看。”渔夫还十分热情地帮小七说了情况，小七闻言便笑着点了点头。
　　“把他放这张床上我看看。”一身素衣的张大夫指着床让小七把人放上去，然后便仔细看了起来，渔夫这便出去了。
　　张大夫摸了摸霜纪的额头，又切了切脉，随后看了看他的双瞳，然后略微皱起了眉头。这眉头皱得小七心口一紧，“大夫，他是怎么了？”
　　“嗯……你说说看，他晕倒前做了什么？”张大夫问了这一句，“他……早上淋了雨，午后又顶着太阳掌了一下午的舵。”说到这里，小七觉得自己似乎知道他为什么晕倒了，“大夫，是不是感染风寒了？”
　　张大夫看了他一眼，又想了想，没说话，只是转身去抓药了，抓完之后拿着药对着小七说：“二钱银子。”
　　小七掏了掏自己的兜，又掏了掏霜纪的兜，糟糕！霜纪的银子在床底下，出舱太急，忘了拿……而自己的银子早就不知道被海里的怪鱼扯哪里去了……
　　张大夫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没钱？”
　　小七有些窘迫地点了点头，千疼百宠长大的小王子，还从来没有过这么窘迫的时候——银子这事，从来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
　　可是，眼下的情况容不得考虑这么多，这人虽相识不久，可照顾了自己几天，最重要的是，没有那条船，自己还不知要在海上漂多久……
　　“大夫，我会画画，我会书法，我会写诗，您看看我能做什么来抵药钱？”小七忙不迭说道。
　　张大夫听了之后摇了摇头，“你这些对我没用啊！说点有用的。”
　　“大夫，您说说看什么有用，看看我会不会。”小七急忙接话。
　　“你要是会捕鱼，可以去捕鱼换钱来给我。”张大夫想了想说道。
　　“捕鱼？我会！我可以！只是，能不能先给他用药？您给他熬着药，我马上去捕鱼，不会欠您药钱的！您放心！”小七听了张大夫的话，有些庆幸自己会捕鱼。
　　“行吧！想着一个大活人，你也不会丢在这里不管。去吧，我给他熬药。”张大夫点了点头说道。
　　小七忙说：“您放心，我肯定带着药钱回来给您！”说完，小七便急急忙忙跑了出去。
　　跑出来的小七想了想，干脆先去刚在停靠的岸边，如果船还在，直接拿银子更快。
　　这样想着，小七便快速跑了起来。到底是年轻人，精力充沛，真用力跑，速度也不慢。
　　只是，他低估了海边的风浪，他停船的时候，只找了块石头简单固定了一下，可是，时间一长，船便被浪打偏了，随后，就被浪带回了海里——小七到岸边的时候，船的影子都没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