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拆迁史》择离

7、谎非谎

　　霜纪听了这话，迟疑了一会儿。
　　若是换个场景相见，或是换个时机相见，他大可以大大方方自我介绍，可眼下的情况，他实在不知如何开口。
　　我是来救你的——眼下看起来是这么回事，可知道真相的霜纪说不出口。
　　思索了一会儿，眼见着来人眼里疑惑更甚，霜纪叹了口气说道：“是来打渔的，可惜，鱼没打到，却打到了一个满身伤痕的你。我瞧着你身上的伤有些重，早日回岸上医治吧！毕竟，你是我打上来的，我不得对你负责吗？”
　　说完，霜纪微微挑了挑眉，似乎觉得自己的说辞还不错。
　　来人又笑了，随后，他拉起霜纪的手郑重地说道：“你这趟出海的损失，我会承担的。再说，我也不是你打上来的，我是自己爬上来的……”
　　霜纪看着他一脸认真的样子，想笑却忍了忍才说道：“那你可要记得自己的话，我等着你。”
　　“你住哪里？我改日回家以后拿了银钱，再来找你。”来人依然拉着霜纪的手问道。
　　“我住……上岸再说，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霜纪一时半会还没有想好说辞，“对了，怎么称呼？”霜纪想的是，如果对方坦白，他也就坦白了。
　　“我……我叫小七。你呢？”浮影眼神略微有些闪躲。
　　霜纪听了这话，不置可否，只是摸了摸鼻子说道：“我？看样子我应该长你几岁，你要不嫌弃可以叫我一声‘老大’……当然，实在为难的话，叫我‘大佬’也是可以的。”
　　霜纪随口胡说之后，似乎被自己逗笑了，嘴角都快扬到天上去了，小七听了这话也是笑得乐不可支，“老大？大佬？哎……”
　　他深深叹了口气，“这听起来都怪怪的……没有其他选择了吗？比如，你叫什么名字？”少年还是少年，笑起来端的是一派天真无邪。
　　霜纪听了这话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小七才说道：“‘小七’也不是名字吧？”
　　小七听了这话，双手一拱朝着霜纪郑重喝道：“大佬！”
　　霜纪看着他的动作抿了抿嘴角，随后微微抬手，小七拱着的手才恢复了正常。随后，两人对视一眼，便同时侧过脸默默笑了起来。
　　霜纪随后走到了船舵旁边，调了头便往岸边的方向驶去。小七也来到了霜纪旁边，看了看天空，看了看海平面，又看了看一旁站立的霜纪。
　　今日天气甚好，碧蓝的天空万里无云，此刻正值夕阳西下，天水交接处，耀眼的日光洒满整个天际，也铺满了难得平静的海面。而日光中心的太阳，明亮不可直视，耀眼得直戳人心。
　　可小七看了片刻浑然一体、美不胜收的碧蓝天空和蔚蓝海水，目光还是不自觉转到了霜纪的脸上——对于前者，惊叹于天地造化之鬼斧神工；对于后者，则惊艳于世间万物之钟灵毓秀。
　　小七一向自觉武不济、文尚可，可此刻却觉无比词穷。
　　霜纪感受到了一侧的目光，微微侧过头看了一眼正打量自己的小七，小七见霜纪的目光看了过来，也不躲闪，反而微微一笑，霜纪见状也勾起了嘴角。
　　“第一次出海？”霜纪觉得眼前美景虽好，可寂静无声，显得没有生机，便随口找了个话题。
　　“嗯。”小七望向远处回答道。
　　“我也是第一次，运气还真不错。”霜纪想到了什么，轻声笑了起来。
　　“怎么说？”小七也随意搭话。
　　霜纪侧头仔细看了看小七，然后转过头才说道：“天气很好。”
　　这话小七没法接，只能点了点头，算是认同。
　　随后，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天便渐渐黑了。
　　“怕黑吗？”霜纪看了看即将黑透的天边随口问道，小七此刻正端坐在一旁，听闻此话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随后想着霜纪估计看不清，才低声说道：“之前怕，现在还好……”
　　小七没出口的话，霜纪也大致猜到了，在海上飘了几十天，再怕也该习惯了。
　　也不知是夜色太暗，还是海浪太吵，鬼使神差般，霜纪伸手揉了揉小七的头，小七竟也没躲。
　　大致是船上自成一界，让人都忘了凡尘俗世诸般礼仪。
　　也不知开了多久，自从霜纪揉了揉小七的头以后，两人就一直静默着坐在舵前，霜纪掌舵，而小七则默默陪着。
　　船上的灯早已经点了，海风拂过，灯芯明明灭灭，就像此刻飘在海里的船，摇摇晃晃，都没个安稳的时候。
　　海浪时不时打在船身上，倒是为寂静的夜添了些颜色，要是没有这时不时的海浪声，霜纪都快怀疑船是否还在前行了。
　　一阵“咕咕”声刺入了并不算宁静的夜，霜纪回头一看，小七有些害羞的笑了，霜纪也不说话，只抬了抬手，示意小七过来掌舵，小七倒也明白的快，便过来搭上了手。
　　霜纪转身去了船舱，从里面找出了点干粮递给了小七，随后，又提出了两个水壶，里面是上船前备好的水，同样递了一壶给小七。
　　小七笑着接了过去，霜纪看了看小七，明明灭灭的灯光在小七的脸上来回闪了闪，轮廓看得不甚分明，可少年气十足的双眼倒是在夜里也看得分明。
　　小七见霜纪看着自己，又看了看他只提了一壶水的手，便把自己手里的分了一半递过去，霜纪却摇了摇头，“我还不饿，你的烤鱼分量挺足。”
　　小七便收回了手，认真吃起了手里的干粮。
　　霜纪喝了口水，对他而言，有水就够了。此刻，两人都放开了船舵，毕竟夜里还是要好好休息休息，霜纪庆幸两人都不着急。
　　小七吃完了手里的干粮，霜纪见他十分乖巧地擦了擦嘴，便随口问道：“饱了吗？干粮还有。”小七点了点头认真说道：“饱了。”
　　霜纪见他又笑了，突然叹了口气，小七疑惑地看向了他，他悠悠开口道：“没什么，后悔没多备几种。”
　　小七闻言，不知如何作答，只道：“你若喜欢吃鱼，明日我再去捉来烤给你吃。”
　　霜纪听了这话，眼睛亮了亮，“好啊！”
　　随后便躺倒在了甲板上，小七见状也在他身旁并排躺了下来。
　　大致是白日天气太好，没什么云，所以，夜里的星空格外的明亮。
　　不计其数的星星挂在天幕上，星星点点，躺在甲板上的两人就像被围在其间。
　　周围好像突然安静了下来，除了头顶宝石般的星空，就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这不像逃难，倒像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旅行。
　　小七仔细想了想，其实，从白日船出现在自己视野中的那一刻开始，逃难就已经结束了。
　　尽管，他费了不少劲向漂浮不定、没有方向的船靠近，可庆幸船上吊着一根粗粗的绳索，爬上去倒也没费多少力。
　　随后，他便看到了那个倒在甲板上的人——要不是掌舵的人晕了，船还不一定能飘到这附近，小七心想自己还算幸运。
　　此刻，小七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突然就笑出了声。
　　正在看星空的霜纪闻声转向了小七，目光柔和的看着他，小七也侧过身看向了霜纪的目光，小七本想开口解释一下自己为何笑，却在对上这双满是温柔却水光潋滟的双眼时晃了晃神，这双眼似乎有种魔力，能吸引看向他的人的魂。
　　小七不自觉便入了神，嘴唇不自知地微微张了张。
　　霜纪见他微张了嘴唇，却没听见声音，以为隔太远听不到，便稍稍向前凑了凑，夜色中，两张脸靠得越来越近。
　　突如其来的海浪声惊醒了越凑越近的霜纪，意识到这，霜纪摸了摸鼻子退回去说道：“不好意思，你方才说了什么？我没听清。”
　　小七也听到了海浪声，耳朵渐渐在黑暗中热了起来，“你有没有觉得有一点热？”不然耳朵为什么越来越烫。
　　霜纪闻言感受了一下：“似乎有点。毕竟还在是夏季，又是海上，热一点也正常。”
　　霜纪觉得就是这样了，不然，也难以解释。
　　这一夜，两人谁也没提出回船舱，就陆续在甲板上睡着了，究竟是谁先睡着的，谁又知道呢？大概也没人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了。
　　小七醒来的时候，眼睛上蒙了一块手帕，十分洁白的手帕，在阳光下仔细看，还有丝线绣的暗纹。
　　不知是不是错觉，手帕上似乎还透着一股清冷的味道——大雪过后十分清新的感觉，冷则冷矣，可也有种说不清的神清气爽。
　　小七简直怀疑自己鼻子坏了，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异，莫名的提神醒脑，却并不讨厌，反而想多吸几口——尤其在这样略显湿热的午后，这股清新劲更为难得。
　　“醒了？你这一觉睡得真久。”霜纪看着小七把自己拿给他遮光的手帕看了又看，闻了又闻，有些好笑。少年始终是少年，很多行为都可爱得紧。
　　小七缓缓起身，把手帕递给了霜纪，然后状似随意地问道：“平时熏的什么香？”想来这股味道应该是平时熏的香遗留的味道。
　　“熏香？从来不。我不喜欢在屋里烧那些奇奇怪怪的香料。”霜纪闻言也闻了闻自己的手帕，“这上面也没什么味道，看你闻了半天，我以为沾了什么味儿。”
　　这回换小七疑惑了，随后他又接过这块手帕仔细闻了闻，还是那股清冷的雪味，难道自己鼻子坏了？算了，这也不是什么值得深究的问题。
　　“饿了吧？我去捞鱼？”小七把手帕递回去看着霜纪问道。
　　霜纪也不说话，只朝着甲板另一侧扬了扬头，小七走过去一看，原来那边桶里已经装了两条鱼。

　　“你醒得挺早。”小七自顾自把鱼捞了出来，不甚熟练地敲晕了鱼，然后用那把霜纪丢在一旁地匕首开膛破肚，脸上竟无比认真，仿佛在做一件十分要紧的事。
　　“以前下过厨吗？”霜纪随意地问道。
　　小七摇了摇头，霜纪便走了过去，“我也没有。那就一起吧！”
　　说着便捞起另外一条鱼，也是随手敲晕了，接过小七手里地匕首开膛破肚。
　　刚划开了一道口子，血就飙到了霜纪的脸上，他有些瞬时有些窘迫。小七见状笑了笑，然后便看到了霜纪脸颊上那抹血红，极白的肤，衬得那抹血红越发的鲜艳。
　　小七抬起了手背，“我帮你擦擦。”
　　霜纪闻言便停止了手里的动作，默默把脸侧了过去，小七用手背擦了擦，却发现没有擦干净，随后，他略一思考，还是用袖子帮他擦了遗留的血迹。
　　擦完之后，两人又默不作声处理手里的鱼，处理完之后，小七便开始在一旁生火了。幸好船上物资备得齐，霜纪心想。
　　砰！火突然起来的时候，霜纪的眉头还是不自觉抖动了一下。小七注意到了，以为是火太大了，便用棍子搅了搅，“火好像大了些。”
　　霜纪随后便把鱼交给了小七，“你烤吧，我掌舵。”
　　小七点了点头接过了鱼，认真在火上烤了起来，有了昨日的经验，今天似乎更顺利了些。
　　船慢慢悠悠在海平面航行，船上的人也不着急，饿了烤鱼，渴了喝水，困了睡一觉，倒也岁月静好。这一日的夕阳照样美得不像样，夜里的星空同样醉人。只是，隔日的清晨却变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