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神棍被迫营业日常》姝宁

36、第 36 章

　　第三十六章

　　身后的木门被七婆摔得震天响，刘春兰在摔门声中忍不住感叹了一下自己的好脾气。

　　七婆一走，整个屋子顿时又安静了下来，虽然尸体的情况有些不同寻常，但是并没有故事和传说里头常见的天色陡变、阴风阵阵一类的现象，天还是寻常的天，走出屋外，阳光也依旧亮堂，远处偶有小孩玩闹的声音传来。

　　岁月一片静好。

　　刘春兰一时便也摸不准想叶阿婆这样的情况会不会真的出什么事，毕竟，像这样子混不吝的家属实在不多，而且，看现在的状况，除了尸体有些异乎寻常，其他似乎就没有什么了。

　　要不然，陈美娥也不至于有这样的底气在她跟七婆面前杠。

　　这么一想，刘春兰彻底打定主意，跟在七婆身后，拍拍屁股走人。

　　跟刘春兰相比，卜来恩是真的脾气好，想着这来都来了，打算帮人仔细看看，只是眼睛还没有溜两圈，就被自家老婆子扯着后衣领出了门。

　　看着刘春兰跟卜来恩离开的背影，陈美娥怔愣在原地，一时竟然没能反应过来，实在是习惯了大部分人在自己这种拉人垫背招数下的妥协之后，冷不丁再碰上个像刘春兰这样硬茬的，陈美娥属实有些意外以及不习惯了。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能说些什么，最后只能恨恨作罢，转身自己收拾起叶阿婆的后事。

　　老东西还躺在家里，一会得叫她男人回来把人背去祠堂，按照他们这边的习俗，人送到祠堂之前要先给嘴里含口饭。

　　陈美娥在屋里找了找，只找到了昨天锅底剩下的一点饭疙瘩，凑近嗅了嗅，感觉应该没坏，拿碗盛了，捧到床头，刚把遮着人的蚊帐撩开，正准备把人的下巴捏开，手刚伸出去，临着床头的窗子忽地漏了一缕光进来，隔着旧的发黄的蚊帐落到叶阿婆的脸上，老得皱巴巴，瘦得只剩下一张皮的一张脸突然就变得陌生了起来。

　　陈美娥手上的动作不由得一顿，她下意识地环顾了一下周遭，因这是白天的关系，屋子里四周都是亮堂堂的，不见一点阴影，心突然就松快了，暗想，光天化日的，大概是自己吓自己了。

　　她一手拿着匙羹，一手捏着阿婆的下巴，想把她的嘴巴捏开，触手是老皱着层层堆在一起的皮，冰冷滑腻，手指似乎都要陷进褶皱着的皮里，她便看了几眼自己捏着叶阿婆下巴的手，忍不住皱了眉头，有点嫌弃，却又不得不继续。

　　阳光透过窗照进来，把她的影子一点点分薄，拉得老长老长，长得都有点变形了，伴随着影子一起被分薄的，似乎还有阳光本身，亮堂的光线一点点被分薄，色泽便一点点惨淡了下去，屋内看上去依旧明亮，但却惨淡，像是张陈旧腐朽的老照片，不闻一点人声。

　　过分的安静让不安一点点滋生着，喂完饭，陈美娥本想在屋里等她男人过来把人背去祠堂的，人已经收拾好了，饭也含了，突然就没事干了，一颗心闲下来之后，就会注意到很多很多的细节。

　　她站在屋子里，看着空荡荡的光线，原本觉着让人安心，现在却觉得这样的光线好像亮堂得都有点惨淡了，四周安安静静的，只有她一个人，空荡荡的。

　　当这种想法印入脑子的时候，身后叶阿婆的存在感，突然就变强了，陈美娥开始意识到她现在正跟一个死人单独呆在一起。

　　除了自己的呼吸声她没法听到其他别的声音，似乎在这一刻，那些亮堂的光线，周遭过分的安静，这一方天地里所有不做声的事物，都跟身后床上那个同样不做声的尸体，都是一伙的，他们都是安静的。

　　她下意识地就放轻了自己的呼吸声，不能做声，要安静的。

　　有种未知的不明直觉告诉她，不能做声，要安静。

　　陈美娥想让自己冷静下来，都是自己在吓自己，她想笑一下，跟自己说，都是自己吓自己，脸部的神经却僵硬得抽搐，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身后静静地凝视着她的头顶，她感觉到那一片的头发正不自觉的一根、一根、刺棱了起来，像是有什么轻轻地，在那个位置，吹了一口凉气。

　　对于老屋里正发生的事情，刘春兰跟卜来恩都是如出一辙的无知无觉，他俩是天刚亮的时候被叶锦添的电话喊过去的，卜一一还在睡着，两人也就没叫醒她，出门前特意托了隔壁的李玉冬管一下小孩的早饭。

　　结果事情走了一个奇怪的路线，两人早早回来了，卜来恩先进的自己院门，刘春兰倒是去谢了李玉冬一回，顺便跟她说没事了，待会她给卜一一做早饭。

　　回来的时候，刘春兰在自己院门前跟自家不知道刚打那里回来的黑猫来了个狭路相逢，小眼对大眼，黑猫有点懵逼，主要是做贼心虚，身上还带着点早晨寒凉的水汽，软软地喵了一声。

　　刘春兰一下子就笑了，这两只猫向来黏卜一一黏得紧，几乎是小孩走到哪，两只就跟到哪不说，对于村里人，包括刘春兰跟卜来恩在内都挺爱答不理的，一开始也就卜一一能够对着两只正经黑猫分出哪只打哪只。

　　倒是后面大黑渐渐发福（bushi)，刘春兰跟卜来恩也能分清两只猫。

　　眼前的这只分明是后面才来的小黑，一贯比大黑要稳重，同时也来得更加对人爱答不理。现在从外边回来突然软软地朝人喵喵叫，分明就是干坏事了。

　　刘春兰于是微微底下身子，看着小黑，半晌后，憋出一句话。

　　“偷人家鱼吃了？”

　　“......”

　　还以为自己哪里漏了马脚的小黑，突然就沉默了一下，对于刘春兰跟卜来恩的半桶水程度又有了新的认识。

　　一人一猫站在院门的这会，卜一一已经醒了，发现小黑不在家里，正带着大黑四处找着，就看见了门口的猫和人。

　　小孩看见小黑回来了，松了口气，就把注意力放在了旁边的刘春兰身上，祖孙俩就这待会早餐吃什么发表了好一番设想，并没有怎么在意黑猫奇怪的外出。

　　只有作为同类的大黑，看着披着黑猫皮的狐狸，眯起了一双大大的猫眼。

　　在大黑的眼里，现在的狐狸身上的气息很凌乱，但是身形却更凝实了，像是突然得到了什么好处，这下，大黑坐不住了！

　　说好了一起咸鱼，你却背着我偷偷努力！

　　最重要的是，这特么是我的底盘！

　　我的！！！

　　喵喵怒吼着的大黑“咻”地亮起五根尖尖的指甲，扑向毫无防备的小黑，然而，它现在真的太胖了，在卜一一跟刘春兰的视觉里头，它才扑倒半空，小黑就已经闲闲地跃上了院墙。

　　优雅，自在，从容，毫无难度及紧张感。

　　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大黑，完败！！！

　　对于这样的结果，黑猫很是不可置信，以及完全无法接受，它竖着自己引以为傲的五根锋利的指甲，反复看了又看，看了又看，空气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毕竟是自己喂着的猫，卜一一蹲下身，摸了摸大黑顺滑的皮毛，认真地跟黑猫道：“大黑，你真的太胖了，都要摸不着小黑了，减肥吧。”

　　黑猫看看小孩，又看看院墙上施施然往下看的狐狸，反复了几次，终于沉重又绝望地喵了一声。

　　于是，在卜一一的记忆里头，关于这一天，一切都是那么的寻常，最深刻的事情就是家里的两只猫破天荒地打了一架，大黑输了，从此立志减肥。

　　而在村里其他人的记忆里头，却完全不一样。

　　先是祠堂小门悄无声息亮起的灯，和紧闭着的正门，然后是叶阿婆简单又仓促的葬礼，没有村里人熟知白事的老人帮忙，叶锦添跟陈美娥急急忙忙就把叶阿婆的葬礼给办了，村里的人甚至都没能送上叶阿婆上一炷香，匆匆地尸体就被火化了。

　　这时候泮村的老人都不大愿意火化，通常去世之前就会叮嘱家人，自己要土葬，不火化，政府虽然无奈，但是风俗如此，一时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多宣传教育，从自己单位内部做要求。

　　刚开始村里人觉得叶锦添跟陈美娥把叶阿婆火化，大概是因为叶锦添现在在单位工作的关系，虽然觉得两口子把这是办得有点怪异，但也只是村里的老人聊天的时候，物伤其类地叹一下，大面上并没有引起主意。

　　日子渐渐跟以往的平静重新叠合在了一起。

　　陈美娥也悄悄松了一口气，觉得果真都是自己吓自己，甚至对于刘春兰跟卜来恩两口子也隐隐多了几分轻蔑的意味，觉得果然真的就只是些招摇撞骗的神棍，也就只有无知蒙昧的村里人才会真把他们当一回事。

　　看，现在一火化了可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还说什么死得不瞑目，不安宁，真要照那老婆子说的办，她才不安宁呢！更别说，之前人亲爹亲妈死的时候都没不安宁，她这隔一辈的老婆子还来不安宁？感情比人亲爹亲妈都还要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