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逼我造反以后》降智玻璃糖

8、第 8 章

　　“同同！”
　　他的声音里搀着不可抑制的欢喜，跨出去的步伐却猛地一顿，他的身体忽然一阵痉挛，喻行舟闷哼一声撑住了身后的游廊，眉宇间飞快地闪过一抹杀意，体内的痛苦忽然加剧，喻行舟的脸色更白，低声骂了一句什么。
　　“我知道了！”

　　黑夜里，除了冰冷的雨丝什么都不剩下，他的声音听起来毫无波澜，细想之下能让人窜起一身鸡皮疙瘩，喻行舟的身体却如同得到了指令似的恢复了正常，他飞速收拾好脸上的表情，抬眸向黑暗中望去。
　　钟岑希听见了那一声久违的、仿佛是透过岁月长河而来的呼喊，那是喻行舟的声音，打破了自他归来后所有的陌生与隔阂，消瘦的身影忽然顿住，怀疑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桥上的一豆灯火忽然停住，发白的脸色在黑夜里看不清楚，他噙着一丝淡淡的笑意，整个人都散发着平淡如水的沉稳气质，眼里是恰到好处的宠溺与爱慕，无可挑剔。
　　钟岑希只能看见昏暗的红火下有个人影，背负着光似的朝他走过来，他忽然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短短几步的距离时间仿佛回溯，隔着十几年的时光擅自侵占了钟岑希的记忆。

　　出身于苦难中的孩子记事很晚，钟岑希只记得大约在很早很早的时候，世界应该是一片黑暗的，爆竹声和笑语声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孤身一人的钟岑希听着这样的热闹，并不能理解他们为何能笑得如此开心，空无一人的假山群里，只有狰狞的石头和冰冷的雨丝。

　　听宫人说，今日是上元节，宫里的小皇子们都有机会出宫看花灯，五皇兄拉着他出去玩儿，从未见过这么多人的钟岑希一路上都是懵的，也没人理会他，几个哥哥越走越远，很快就只剩下了钟岑希一个人。
　　不过他并不害怕，比起和几个哥哥相处，这样一个人的话反而更让人安心，只是这个地方乌漆墨黑的，没有他们漂亮的花灯，什么也看不见，也没有避雨的地方，所以有点冷。

　　钟岑希摔了一跤，手掌和膝盖都磨破了，不知道有没有出血，反正不是很疼，五岁的孩子摩挲着找了一个平整的地方坐着，反正等到了时间他就能出去了。
　　他有些迷迷糊糊地想着，小小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安慰自己这一次和以前也没什么不一样，很快就能出去的。

　　也不知道外面过了多久，后来钟岑希就听见了很多杂乱的声音，一声连着一声的“七殿下”忽远忽近，应该是来找他的，可是他不敢动，如果提前被发现了的话，结果会很可怕。
　　一想到大笑着的哥哥们，钟岑希抖了一下，小脸上终于露出害怕，他下意识地蜷缩得更紧了些，然后耳边就响起了那道他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声音：“七殿下，您还好吗？”

　　一盏温暖的灯火落在身侧，钟岑希下意识地抬起头，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在木质的伞柄上，像是精雕玉琢的工艺品，灯火暖黄的光晕下，看不清来人的样子，但钟岑希想，那定然是一个极其好看的人。
　　“殿下？”

　　温和的声音在此响起，钟岑希终于回了神，小小的脸上带上了一丝迷茫，湿漉漉的小皇子身上满是泥泞，头发湿哒哒地贴在脸上显得格外可怜，那人似乎是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灯笼放下，腾出手来贴在了小皇子的额头上。
　　“殿下，您生病了，跟我回去吧。”

　　那双手干燥又温暖，钟岑希下意识地蹭了蹭，眼里的迷茫愈发浓郁了，生病了吗？没有呀，他从来都不生病的，生病了就有人要受罚，就没有人对他好了。
　　迷迷糊糊地意识窜到这里，钟岑希忽然受了什么惊吓似的猛地往后退去，撑着伞的那人吓了一跳，伸出去似乎是想要将他抱住，只可惜动作太过匆忙，油纸伞啪嗒一声落了地，小皇子和小公子一起滚到了地上。

　　钟岑希这才看清楚这个人的样子，真好看……
　　喻行舟皱了一下眉头，看着手短脚短的小皇子笑得一脸傻气，怀疑他是烧糊涂了，干脆直接将他抱了起来，这么一抱脸色却更难看了些。

　　听说七皇子已经八岁了，抱起来却没有一点重量，看着还是三四岁的样子，被发育远比同龄孩子快的喻行舟抱起来像是差了七八岁，虽然早就听说过七皇子不受宠，但这样子也太过分了，今日若是他没有过来，这么小的孩子淋了一夜雨会怎么样？

　　他难以想象怀中这个已经烧得神志不清的小孩子会是将来的一代帝王，喻行舟将身上的大氅脱下来把他裹住，这才重新撑起伞向外走去，冷静得完全不像是个孩子。
　　“嗯……”

　　病中的小孩子难受地发出一声轻哼，喻行舟看也没看他一眼，安慰的语气却十分温柔：“殿下不用怕，我这就带你出去，等殿下病好了，就不会难受了。”
　　钟岑希模模糊糊地没有意识，只能隐约看见不远处满河的花灯慢慢地飘着，像极了满天星河，抱着他的人脚步很稳，怀里的温度暖得烫人，他下意识地往喻行舟怀里靠，死死地攥着他不肯放手。

　　喻行舟被小孩子的动作逗笑了，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却在这个时候看到了他手心的伤痕，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头：“殿下，您把手放开，伤口不疼吗？”
　　不知道这句话是哪里刺激到了钟岑希的神经，他忽然挣扎起来，虽然这点力量对于喻行舟来说等同于无，但他还是皱起了眉头。
　　小皇子的表情满是挣扎痛苦，不知道在低声说些什么，为了防止他掉下去，喻行舟只能把他抱紧了些，低声哄道：“好了好了，殿下不怕，我在这里呢，不怕……”

　　钟岑希从未听过如此温柔的声音，迷糊的脑袋似乎清醒了些，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衣服，终于说了一句喻行舟能听懂的话：“不放开。”
　　喻行舟苦笑不得，不明白小皇子这是什么毛病，随后就听见他说：“不走，我不放开你，你不要走好不好……”
　　“好，我不走。”

　　可钟岑希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似的，声音里都带上了哽咽：“别走……我、为……为什么你们走要走……别走……”
　　终究还是个孩子啊，这个时候还没有任何自保之力，喻行舟想起他的事情，想着他应该是很伤心的吧……

　　喻行舟想了想，将伞柄换到抱着喻行舟的那只手上，腾出一只手来轻拍着他的背一下一下地安抚他：“殿下不怕，等殿下长大了，你就能保护所有人了，不要怕，坏人都会被打倒的。”
　　并不高明的安慰让钟岑希逐渐安静下来，他从未享受过如此温暖的怀抱，从未被人如此温柔地对待，原来……被人疼惜的感觉是这样的。

　　“你来了……”
　　独属于喻行舟的温和声音在耳畔响起，回忆如同猛将般倏然消散，钟岑希看向这个将他从黑暗中拯救出来的英雄，他已经恢复了那副宠溺却疏离的模样，好像方才那一声将他拉进回忆的呼唤只是一场错觉。
　　钟岑希原本以为他准备好了，可他却忽然发现，再次面对喻行舟掩藏的冷淡时，心脏还是会一阵阵的绞痛，他无法再忽视下去了……

　　高大的身影挤进小小的伞下，世界顿时拥挤起来，钟岑希挤出一抹笑，抬头对喻行舟说：“我来接你。”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却让喻行舟瞬间愣住，他下意识地抚上钟岑希冰凉的脸：“怎么哭了？”
　　钟岑希有些迷茫地看着喻行舟，好像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喻行舟的手掌依旧温暖，只是多了几分粗粝，钟岑希迷茫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啊”了一声，想起来什么似的拉着他往外走：“你都淋湿了，快进去。”

　　当年喻行舟找到钟岑希以后，并不是那般平静从容的，等到了能看见满堂宾客的地方，喻行舟把伞扔了，慌张无比地大喊着“七殿下找到了”跑去了正在游廊下把酒言欢共度良宵的君臣。
　　年纪轻轻就有君子之风的喻家小将军向来从容得体，那一次出现的姿态却太过狼狈，他怀里抱着一个人事不知的小皇子，跌跌撞撞地跑到了皇上面前，打断了满堂宾客的欢笑，皇帝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着喻行舟怀里的孩子或许根本没认出来他是谁，囿于所有人都在看着他这才拉下脸来勃然大怒，一边着人给七殿下请太医，一边彻查究竟是怎么回事。

　　因为七殿下昏迷之中还一直紧攥着喻行舟的衣服，虽然是个小小孩童却怎么都掰不开，无奈喻行舟和七殿下被一同带到屋子里更衣，太医来看过之后连连摇头，七殿下本就瘦弱难养，又淋了一夜的雨还受了外伤，他们也是有心无力，只能扎了针开了汤药听天由命。

　　钟岑希的记忆里少了一件事，因为那个时候他已经昏迷了，他只能隐约感觉到道有什么人极尽温柔地给他喂了一颗药，一点也不苦，第二日就已经退了热，太医直呼他是吉星高照。
　　后来钟岑希才知道，那次花灯会是雍王在王府里办的，请了父皇和所有的皇子公主，还有很多大臣家的孩子，根本就不是五皇兄特意找他去玩儿。

　　他还听说五皇兄被父皇罚了禁足，就连他的母妃都遭了秧，然后钟岑希的生活突然就好了起来，虽然也好不了太多，但总归是好一点的，而且太子哥哥也来看过他一次，跟他说救他的人是喻家的公子。
　　钟岑希握着喻行舟的手，快步向屋檐下走去，被搅碎的记忆疯狂地涌上来，他紧咬着嘴唇才能不发出一点声音。
　　他不会放手的，死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