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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草芥 ...

  •   剑是冷的,夜半三更,凉得人心惊。

      剑悬在秦昭然的头顶,只等她再犯什么愚蠢的错,就落下来斩断这些年的所有。她的心一下缩得很紧,血液都抽回去,十指没有温度,脸色煞白。

      她从未被沈恪如此对待过。此刻的房间里,有他,他的儿子,她害过的那个姑娘,还有围过来看热闹的侍女。

      秦昭然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清醒,仿佛从身上又抽离出来一个自己,就站在角落里,看着这狼狈的一切,看着她犹如一只蚂蚁,轻易就能被捏死,看着那些围观人的内心,没一个会为她哭泣。

      她的耻辱和悲痛忽地就来,结结巴巴再辩解一句:“将军,我不知道您说的是什么信……”

      沈恪把剑一转:“秦昭然,你以为人人都会被你骗么?”

      她后背发凉,抬起眼睛:“您……您是什么意思?”

      “够了。你的演技只能骗到一个人,而那个人已经不在了。我要她的信,现在——马,上。”

      沈恪说话时每一个音节都清清楚楚,音量不大却像挠心的针,丝缕般细微威胁人命。倒是把旁观的梨生吓住。

      梨生扯沈延元的衣袖,低声说:“要不要我先回房去?将军府家事,我一个外人见了不好。”

      沈延元拍拍她的脑袋像是安抚:“待着吧,不碍事。”

      事件的中心,秦昭然听了沈恪的话,身子开始有些抖,连带着她抓着的衣摆,指关节都如窗外的雪。梨生一开始以为她在哭,过了一会儿发现不太对劲。

      屋子里有闭着嘴发出来的气声,从唇缝和鼻腔发出,虽然和哭声很像,但梨生知道,不是的。声音往上,“咯咯”让人头皮发麻,秦昭然怎么会笑得出来?

      沈恪的耐心被消磨,见秦昭然没有动作,他俯下身掐住她的脸颊,迫使她抬起头来。

      那是一种奇异的表情。嘴角上扬着,眼睛却没有一丝神采,此刻盯着钳制她的人,竟有一丝悲悯。

      “沈恪。”她说,脸颊被一只磨了茧子的手掐着,发声有些不似本音,“这么些年你头一次对我说这么多话,也头一次在夜里来我房中,竟然是为汀兰?”

      她笑得更大了些,有些疯魔:“你半夜问我要一个死人的东西,我真嫌晦气。”

      她的气息喷到沈恪的面上,沈恪忽然觉得恶心,反手将她扔在地上。秦昭然伏在地上也不起身,而是更放肆地笑了起来。

      笑声传入沈延元的耳朵里,堪堪要把他脑中的弦绷断。他握紧了拳正欲上前,梨生拉住了他,小声说道:“别去。”

      沈延元咬着牙看沈恪提了剑又要上前,似是真要杀了秦昭然,他不免有些错愕。梨生倒是觉得沈大将军不会真的下手。

      她见过杀意是个什么样子,也就明了现在的沈恪是愤怒至极,但又不至于真的把秦昭然给了结。兴许他还想着那句呢——“照顾昭然”。

      秦昭然望着沈恪,也不那么畏惧了。疯子什么也不怕,梨生忽然想到这句,又联系起无所畏惧的沈延元来,他也是个“疯子”。

      “沈恪,你想要信,是不是得求我啊?我可是把她留给沈延元的那封给毁掉了,偏偏还把你的给留着呢。”

      “我就是怕啊,有一天你真想杀我,或我想要什么你不给,好歹还有个筹码。”

      “我聪明,对吗?汀兰也总这么说……啊,又提到了,真是晦气。”

      秦昭然头低下一半,眼睛挑着看沈恪笑,脖子后缩着,不正常至极。

      沈恪深呼吸一口又重复:“信。”

      “怎么,大将军不肯求我?”

      秦昭然做出一副委屈样,半起了身往床头探。她打开枕下的暗格,掏出个鎏金黑盒,端到沈恪面前。

      沈恪收了剑正要往前拿,她手掌忽地往下,盒子“啪嗒”掉到地上。年久的锁轻易地松了,滚出其间的东西——一封信,还有个圆滚滚的东西,像是鼻烟壶般的小巧圆润。

      沈恪手刚碰到信,秦昭然又发疯般冲过去把信压在身下,然后伸手握住那圆滚滚的东西,嘴里念念有词像是道歉。

      梨生看着毛骨悚然的一幕,出声问沈延元:“她一直这样吗?”

      沈延元眼皮也没动一下:“是她自己的报应。”

      梨生咋了咋舌,又问:“她握的是什么东西?”

      沈延元也是疑惑:“不知,刚刚看了,有些红色,血一般。”

      这边沈恪被秦昭然的行为所惊,出现短暂的怔,不一会儿又揪住她要让她离开。而秦昭然中了邪一般,赖在那地上压得死死的。

      她抬手向着愤怒的沈恪:“将军可知这是何物?”

      沈恪不回她,她又把那东西护回自己心口,小心翼翼。

      “你肯定不知道啊,这是我的宝贝,我的孩子。”

      秦昭然有些哭腔:“我的孩子,他在我肚子里还不足四个月,我的肚子还没能圆起来。我还不知道他是男是女,他就死了,我满身的血,以为自己也要死了。”

      “不过啊,那血不是我的,是他的,是我的孩子的,他在告诉我,他好痛啊,我都知道。”

      “我把他的血装在这里头,放在枕头下面。他夜夜和我说话。他压着汀兰的信,他压着她的那些话,真是痛快。他好懂事,懂得帮娘亲做个安心梦。”

      梨生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头晕目眩。现在她了解那是个什么东西,是装了死胎血液的透亮琉璃瓶子。

      “秦夫人何时有过孩子?”

      沈延元疑虑更重:“不知。”

      沈恪也是疑惑,问她:“你何时,与谁,有过孩子?”

      “时候……”秦昭然摇晃着想了想,“在嫁你之前。你没动过我,这不是你的孩子。”

      她笑:“你不配。”

      沈恪问:“那是谁的?”

      “谁的……谁的呢?是那些凶神恶煞的仇家,还是哪位公子,哪位爷?我忘了。”

      她真的忘了。她记得那些屈辱,记得那些杀了她父母,还追来都城强迫了她的仇家,记得爱过一个公子,他却不会娶她,还把她当礼物一般,送给一个老头。

      她记得那些腌臜日子,阴雨霏霏,她活得连寿喜这个畜生都不如。

      将军府给了她住处,给不了她身份。她是个草芥般的小人物,人人都能玩弄。

      秦昭然忽地拿出身下压的信,众目睽睽下就往嘴里囫囵地吞。沈恪和沈延元立马就上前去,扬着她的脖子往外抠出信来,只不过已是混乱的一团。

      她咳了几声,笑出眼泪来:“她凭什么?她到底凭什么?你们想她念她,天下人想她念她!就连我的父母,给她的宠爱也比给我的多。是她抢走了我的福报,是她蚕食我的命!”

      疯了。梨生心惊,骤然觉得这个夜晚格外漫长。

  • 作者有话要说:  也许会有秦昭然番外,其实她也蛮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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