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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偿还 ...

  •   愿望的实现是有代价的。

      沈延元成为仙使后,能更深切地体会到这句话。他见过太多故事,一个人的幸运可能会伴随另一个人的不幸。

      新生伴随着漫长的告别,两人的甜蜜背后有局外人的苦楚,这世间所有的幸运都不是白白得来,无人知晓角落里暗藏着付出的代价。

      最为心酸的是,代价的承受者付出了什么,那个实现愿望的人也许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他心安理得享受着一切,像是骨血中开出的花骨朵儿,炫耀着自身的美丽时不会在意根茎残忍汲取着腐烂的养分。

      沈延元的身体是一下子好起来的,伴随着的是汀兰夫人的日益消瘦。

      他是攀附着树而生长的凌霄,自私地向上生长。掠夺养分,缠绕繁茂的大树,一枯一荣,这便是结果。

      在梨仙处许愿者,被实现的都是内心最深处的愿望。大部分许愿的,都不了解自己的劣根,不知道自己的自私与恶。

      沈延元不知道自己内心深处究竟是什么愿,愿望的实现是漫长的,梨仙是这么告诉他的。

      他在高烧不退模模糊糊时见到了梨仙,之后他渐渐变得健康,好像是一个普通的小孩。汀兰夫人看见他,愁容舒展不少,只是丰盈的脸颊凹陷了下去,眼中也不再那样有光泽。

      她穿不上旧时的衣裳,挂不住那些层叠的美丽。她是开到末尾的蘼荼,一阵风吹消减一半,仿佛眼一睁一闭间,就会轻易宣告天下,花事终了。

      沈延元忘记不了汀兰夫人冰冷的身躯,日光再怎么晒也还是惨白的面容。他不喜突如其来的告别,也惶恐告别是因自己而起。

      他怕他当时许的愿望是身体好起来,梨仙实现了,代价就是索走汀兰夫人的命。

      他太聪明,奈何这世上聪明人的愉快最少。

      他沉醉在俗世享乐中,渴望用一场又一场接连而短暂的欢愉麻痹自己,而有时还是在沉静中思索,忏悔自己的自私恶念。

      沈延元不爱想起汀兰夫人,因为那只有无止境的惭愧和无法挽回的悔恨。他是无所畏惧,不怕鬼神,因为这份愧疚已然大于世间的一切。

      他爱阮苓的曼妙和回眸浅笑,那让他觉得看见了不会再相见的人,感觉还活在过去,代价还没有来临的过去。

      沈延元的泪流得很多,是梨生从没见过的。

      她慌里慌张用袖子去擦,一本正经捧着他的脸在心疼:“你在说什么胡话,汀兰夫人怎么会是你害死的。”

      “人的生老病死再正常不过,就算是南柯人不也知道,改命是最最难实现的愿望。”

      说完这句话梨生忽然想到自己。她是不是也付出什么大代价许了愿,才得以死而复生。

      沈延元的眼泪掉得没有声音,也许就像是汀兰夫人信里提到的沈恪的流泪。人至悲时流泪,自然而然,控制不了也阻拦不得。

      梨生一次又一次去抹他的眼泪,终究是精卫填海一般收效甚微。

      沈延元勾起勉强的笑:“我当仙使,也再明白不过,改人生死是一件多么难的事。所以她是付出了多少,用自己的健康来覆盖我的虚弱。我要受的苦,她都替我受了;她会流的泪,我便替她偿了吧。”

      梨生忽然明白蟒为何接近不了沈延元。因为他心中有愧,汀兰夫人不忍心再让他承受更多。

      她明白过来自己要做些什么,跪在床沿伸开双臂把沈延元圈在自己的怀中,然后像母亲一般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这样好奇怪,但你就让我这么奇怪一会儿吧。这个样也不会有人看见你,你想怎么流泪都不会有苛责。”

      梨生的声音只要两人能听见:“沈延元,你也一定知道吧,汀兰夫人是天底下最最好的人。这样的人离世,会去往更高更远的地方。她生来自由,沈府困不住她,人间也困不住,你就想象她自由了,在自己的天地间驰骋,这不也很好吗?”

      沈延元的声音很低,竭力压着听不出哭腔:“她过得好吗?”

      “好。送信的莽称呼她是‘上仙’,说不准权力比梨仙还大。只是不在都城里,你没听说过。神仙嘛,也有自己的难处,不能随意接近凡人情有可原。”

      怪不得蟒挑她送信,她也不能算完全的凡人。

      梨生等了一会儿,又缓缓坐下去捧着沈延元的脸,一双桃花眼目不斜视,就看他没什么表情,却有些泛红了的脸。

      “你哭起来好像个小孩。”梨生轻笑他,“让人忍不住去哄。”

      比她高出一头不止的将军听了这样的话,眉毛全皱在一起,贴她近了吓唬她:“胡说八道些什么。”

      梨生离他额头近,忍不住亲昵蹭了一下,说道:“我说小将军哭起来是个娇娃娃。”

      沈延元双手捏着梨生的脸,威胁她道:“今天的事,明天就不许记得了,听到了么?说好替我工作,怎么还能瞒着我接人委托,你胆子不小。”

      梨生被捏着点点头:“知道了。那我的报酬怎么算,或者说封口费?我可是在秦夫人那里受不少罪。”

      沈延元松开他的脸,一动不动看她好久,久到梨生以为他石化了,还拿手在他眼前晃晃。

      只在片刻间,他拉住那只手,俯下身子慎重地吻她的额头。

      那吻很轻,梨生觉得露水打在青草上便是这样的感觉,轻轻的,却引来震颤,激荡得五脏六腑都在一瞬间停滞,然后下一瞬间又一起轰鸣。

      而沈延元吻了额头又顺下来吻她的鼻尖,让她的背忍不住抽拉了一下,名为动情的小虫蛰了她的脊骨。

      最后自然是唇,不过很轻,也没有过久地停留,淡淡浅尝辄止,宛如君子。

      可梨生却觉得周身的空气也长了倒刺,小猫舌头般舔舐她的肌肤,刮得她呼吸不稳,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的人。

      沈延元的杏眼看着她,多情又真挚。重生后她第一次感觉到这个人是属于她的,就这样一个人,完完本本是属于她的。

      她可以在他身边做尽想做的事,放任得如同野生花,跟随他奔往天涯。沿途的风景无关紧要,一个吻好似一句话。

      他们一日要说的话够编写浪漫诗集,撕碎了扬在风里,四处充溢爱与被爱的传说。

      沈延元最后轻抚她的脸颊,好像印下石刻的红章,他的吻无关风月场里的逢场作戏,这和泪一样,是自然而然。

      他的话音响起,咬耳朵一样的细密:“当下我拥有的只有我,能给你的也只有我。”

      他看着梨生没有动作,又问:“是不是有些唐突?”

      “不唐突不唐突。”梨生反应过来,捂住自己的双颊,“小将军好看,我不觉得唐突。”

      怎么说得像个女/色/狼,梨生有点懊悔。

      沈延元轻轻揉着她的头发:“我想得没错,你胆子不小。”

      梨生眨眨眼:“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不过小将军这么温柔我倒不适应,不知是不是汀兰夫人的功劳。”

      沈延元想了一下,的确他每想起母亲就会变得温和,不过这与吻梨生无关。

      “你早些休息,好些了我们就回府,别在这里待了。”

      梨生本想点头,想了想又说:“我还有事要做呢。”

      “信读完了还有什么事?”

      “怎么没有。”梨生鼓起嘴来,“信又不是只有一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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