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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罗敷 ...


  •   四周又是同样的黑雾,梨生抬起眼睛,这回知道了自己在做梦。面前拿着剑的人还是看不清面容,转身又走,梨生跟在他身后,一直盯着那颗小痣。

      眼前洞开,黑雾又被驱散,梨生站在一座院子的正中央。天朗气清,一只仙鹤盘旋在头顶,她抬头看看,这只仙鹤是真实的仙鹤,羽毛毕现,不是丝织。

      仙鹤盘旋几圈,又落在屋檐上,鲜红的眼盯着她,一动也不动。

      梨生被盯得不舒坦,开口问仙鹤:“梅鹤子,你究竟想干嘛?”

      本来平静的仙鹤忽然扑动翅膀,变得狂躁起来,几个动作后直直向她扑过来。梨生被尖喙一惊,跌坐在地上,双臂挡在眼前喊了一声。

      睁开双眼,依旧是那昏暗的烛光,梦醒了。

      梨生一扭头,沈延元已经坐在她的床前,皱起眉头拿手去探她的额头。

      “又梦靥了?你满头都是汗。”

      梨生平息着喘息,虚弱地回他:“我梦到一只仙鹤……和梅鹤子又不同,倒像是白公子描述中宛丘梦到的那样,就那么死死地盯着人。”

      沈延元安抚地摸她的头顶,轻声说:“嗯,我信你。”

      一时再无对话。

      沈延元脱下斗篷,内里穿的单衣把他修长的脖颈展露无遗,就算现在坐在床沿下,也是端直着颈线,这样看着,像是梦里的仙鹤飞出来了。

      屋外传来喊叫声,似乎是白宛丘被疼痛折磨醒了。不一会儿她的房间亮起烛光,白黍离耐心哄着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她的呻/吟也渐渐低下去。

      沈延元看了眼天色,对着梨生说:“离天亮还有时间,你再睡吧。”

      看着梨生犹豫的表情,他轻轻握住她露出来的半只手。她手掌还有汗,被烘得温温热热的,一握上去指节轻轻颤了一下,然后小心地回勾着他的手指。

      “我陪着你,不用怕。”

      这里没有桃华,他也不会说出叫人煎药的伤心话来。牵着她的那只手被夜晚的寒气弄得有些凉,现在又被她的温度暖着,她甚至能感受到自己手心的汗水渗进他的肌肤之中。

      那只手的动作非常轻,让梨生觉得自己在被珍惜一样。

      她情不自禁地开口:“你比桃华的汤药管用……不过你现在对我好,我又要当真了。”

      沈延元想起那个夜里,梨生忽然暗下来的目光,手不由得再深握了些,把她小小的手掌整个握在手心。

      他很难去判断情绪是什么,也很难说一件事的好坏。不过现在他想要握住这只手,代替那晚转身就走后辗转反侧的悔意。

      手若握在一起,可能会做同样的梦。眼前这个人为他受的伤流的泪太多了,他想让她的这个夜晚安然一些,如果出现噩梦,他会帮她驱散。

      梨生困意忽然袭来,眼睛眨了几下闭起来。沈延元看着她的睡颜,没由来觉得安心。

      他勾起嘴角,觉得她一定做了个美梦,也不知道为何,就想笑一笑。

      ///

      白罗敷次日归家正值午膳后,看见沈延元和梨生疑惑不解地问:“二位这是……”

      白黍离有些讶异:“母亲,沈将军二人说是来拜访您。我听您说今日恐要迎接故人,以为是他们,原来不是么?”

      白罗敷嘴唇翕动,把话囫囵吞下去,笑着对白黍离说:“你去照顾宛丘,这里的事不用管了。”

      白黍离听了话退下去,白罗敷目光严肃地转向沈延元:“不知沈将军有何贵干?”

      沈延元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掏出随身携带的荷包:“不知夫人可见过此物?”

      白罗敷瞳孔一震,回话:“认得……是严……大人的荷包。”

      “你可知是何人赠予?”

      “是梅夫人。”

      “不错。”沈延元将荷包放在桌上,白罗敷目不转睛地蹙眉盯着。他又继续说:“不知白夫人可知道严曙严大人的落水之地,以及……离世的具体日子?”

      白罗敷眼皮颤动了一下,回话间像是有些吃力:“我与严家多年前就无关系,具体细则也不清楚。都城人知道的,就是我知道的全部了。”

      梨生看她的样子有些奇怪,问她:“白夫人在紧张?”

      “不……”白罗敷回道,“只是觉得奇怪,为什么来问我这个外人。”

      “您不是外人。”沈延元没头没脑地来一句,又问白罗敷,“我想知道,您逝世的夫君,是什么名字?”

      “他……”白罗敷抬头看沈延元,“你问他作甚?”

      “好奇罢了。我昨夜在先生的书房里看见了一副拐杖,似乎常年使用。令公子不像腿脚有顽疾的,您与令媛也用不着。不知您的夫君,可是有什么顽疾?”

      “他年轻时伤过腿……”

      “一介书生,怎么会伤到腿?”

      “年轻时家贫,上山采药补贴家用时中了兽夹。”

      “家贫?”沈延元笑起来,“先生书房看起来可不是寒门出身子弟。留下的笔墨都是珍品,藏书也颇具品味,个人刻印更是选用好料。只是我想不明白,怎么只刻一个‘白’字?”

      他心平气和地坐在白罗敷的对面,对方已然慌乱了。

      沈延元开口,落最后一块击垮她的石头:“想来是不想败露自己过去的身份。我说的可对,严夫人?”

      白罗敷惊颤,双手掩面啜泣起来。梨生摸不着头脑,拉拉沈延元的衣服疑惑地看着他。

      “白罗敷的夫君就是严曙。他落水假死来到了这里,腿怕是落下了什么后遗症,才需要拐杖。”沈延元小声跟她解释。

      “你怎么猜到的?”这些线索沈延元都告诉她了,但她根本没往严曙身上想。

      “看她隐瞒夫君身份,蒙的。”沈延元看着白罗敷,“结果蒙对了。”

      他本来也只有六成把握,诈一诈白罗敷,没想到还真猜中了。

      白罗敷一脸泪痕,抽噎地开口:“都是我错了,报应却落到了宛丘身上。沈将军,我听说过您神通广大,能不能请您救救宛丘。”

      “我来此地,便是要消物怨的,物怨消了,宛丘姑娘便也好了。”沈延元目光落到桌上的荷包,梨生循着去看。

      荷包此时就是普通的鸳鸯图,一点异常也觉察不出来,梨生再怎么摸也就是个普通物件。

      白罗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自嘲地笑笑:“我加入严家,只是个位低之妾。世人皆道严家正妻梅鹤子有才德,夫君也是对她敬爱,可他说那不是他想要的‘情’。他摆脱不了都城传闻,也无法狠心休了陪伴已久的梅姐姐,便想出休了我,自己再假死一招,得到新生。”

      “这就是报应。梅姐姐恨我,应该。我出府实在紧急,怀了黍离,无法和梅姐姐请罪,是我心中憾事。往后再想开口,却怎么也做不到了。”

      梨生叹一口气:“梅鹤子……竟然还算个可怜之人。你们这样骗她,她还相信着仙鹤眷侣,痴痴等着再会。”

      ……多残忍。

      沈延元嗤笑一声:“收起假仁假义,我来不是看这些的。女儿代母受过,我也觉得不该,你要心中真有愧疚,和她说去吧。”

      “谁?”白罗敷止住哭泣,呆愣地开口。

      屋外本来晴朗的天色黯淡下来,风卷起尘埃刮得树哗哗作响,一声尖利的叫声划破长空,引来的风直吹入户,刮开了所有的门窗。

      一身鹤羽的白宛丘站在门外,鲜红的眼睛没有情绪,像个傀儡似的盯着三人看,白黍离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跌坐在她的身后。

      沈延元看了一眼,云淡风轻地对着白罗敷开口:“当然是在你面前的,让你心中有愧的好姐姐——梅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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