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见我多欢喜［重生］》橘五六

12、羁鸟

　　临近天明的夜安静到了极点，几段日光穿过厚重的云层，晕染到院子的一角。

　　半明半暗的时间点，房间里的器具被勾勒出轮廓，梨生侧躺在床上，能看见沈延元的侧脸。

　　“困吗？”

　　她坐起来，向那个影子开口。

　　沈延元在阴影中摇摇头，又回答她：“不困。”

　　梨生翻身下来，鼓捣一阵点燃了他面前的油灯。豆大的火光跃起来，照亮了大半的居室，沈延元眯眼适应了一会儿，看向眼前的人。

　　“你怎么不睡了？”

　　梨生趴在桌上叹一口气：“和你一样，不困。”她看着房间内仅有的一张床，又说：“想到沈小将军为了我牺牲自己的休息，我难受。”

　　元清倒也真是，就给他们安排一室一床，他们又不便解释，只能由着去了。沈延元要行君子风范，让梨生自己去床上休息，她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她撅着嘴不大正经：“要我说，也不是不可以睡一张床，棉被又不止一床……”

　　“你还是未出阁的姑娘，于礼不通。”

　　沈延元说道一通，又要梨生去休息，她摆了摆头。

　　“不了，狐狸的地方，我睡不着。”

　　再说天也快亮了，得脑子清醒地去和元清公子说明白话呢。梨生撑着头看着沈延元，他连着几天休息不好，还是像棵长在崖上的青松，清俊傲立，不见倦态。

　　她忽然心疼起来，他在人间，年纪轻轻，守家卫国，还要面对官场的尔虞我诈。在妖界，又要行仙使的职责，在危险中奔波。

　　他十几年的人生故事她在幽暗的小屋里想象不到，负担这样深重的人却还是挡在她面前，给她灰暗的世界带来一缕光。

　　“辛苦你了，沈延元。”

　　她没头没脑来了这么一句，沈延元疑惑不解。但看她打了哈欠趴在桌上睡了，又不继续追问，起身去把透风的窗户关上，省得她着凉。

　　黎光布上了天空的一角，好事的鸟儿叫起来。

　　天将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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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亮后，用过送来的早膳，元清差人来请他们俩去书房。

　　这座院子是苏瑞禾的别院，平时都是元清一个人在住，听府里的小仆们讲，他从几年前开始，就不太爱与苏瑞禾交往。

　　到了书房，元清遣散了小厮，又拿出那根珠钗。

　　“不知二位可否跟我讲讲，这珠钗的来历？”

　　梨生寻得沈延元的目光同意，答道：“是南柯的临仙要我们转交给公子的，说是从前公子赠予她的。”

　　“南柯临仙？我也略有耳闻，但并无交情。”元清低下眼沉思，“不知她的姓名是？”

　　梨生不知道，看向沈延元，沈延元闭上眼长叹一声。

　　得了，又没问。

　　她对着元清行了一礼，缓缓说道：“不知公子忘却旧情，我们只代人传物，未曾问过其他。”

　　元清怔住，看上去很是苦恼，片刻后又说：“我不记得过去的事了，但这珠钗的气息……我很熟悉。”

　　“我非是薄情，只是不记得了。”他握着珠钗，指节发白，“十多年前，我化形还不稳时就被苏瑞禾收养，一直关在这院子里，从前的事一概不知。别说南柯临仙，这十几年间我见过的姑娘都屈指可数。”

　　沈延元开口问他：“我看这院子不错，苏瑞禾也待你不错，怎么能说是‘关’？”

　　元清轻笑一声：“不错？假象罢了。她困住我，只不过想我做她的夫君，日日给我灌汤药，要我稳住形态味道。而我为了苟且活着，竟然还要听从她的。”

　　“她还在我面前杀掉几个对汤药知情的婢女，好让人觉得我的确是涂山来的白狐，只是身体弱了些，需要补补。”

　　“你恨她？”

　　元清的眼中干干净净：“不，我只觉得她可怜又可悲，把我伪装成自己虚无的梦。”

　　梨生看着他那似狐非狐的眸子，又开口道：“对了，临仙还曾告诉我们，元清公子是个书香门第的次子。”

　　元清皱起眉，疑惑地开口：“这点确实奇怪。我本体是只白狐不假，只是被苏瑞禾强加上别人的气味，不能是个人类。”

　　沈延元接过他手里的珠钗，又说：“苏瑞禾加给你的，是这珠钗主人的味道。你形态不稳，常年服药，闻不出来正常。只是苏瑞禾和临仙的关系怕是没那么简单。”

　　他又把珠钗放回元清的手心。

　　“若想寻过去，还望元清公子将知道的全告知我二人。”

　　元清迟疑一瞬，又复将珠钗握得更紧。

　　“关于苏瑞禾，我知道的也不多。她是青邱的九尾娘娘，尊贵无比。我一开始也奇怪，为何非要我做她的夫君不可。她时常望着我的脸出神，有时还莫名其妙地笑起来。”

　　“有一回我受过了这全无自由的生活，拒绝汤药奄奄一息，她很是生气，杀光了府里的人，又强迫我服药。”

　　“这时我才明白，兴许是我像极了她朝思暮想的某某，她才疯魔了般，只为和我成婚。”

　　梨生望了一眼沈延元，开口问元清：“那这么说……你是被迫成为‘元清’的，也许不是这珠钗的主人？”这苏瑞禾，临仙，元清间，难道有不为人知的纠葛？

　　元清摇摇头：“不，我就是元清。我虽不记得过往的事，偏偏记得我叫元清，化形的样貌也早在认识苏瑞禾前就固定了。”

　　“近来我又常做梦，梦见自己是人间水乡的小公子，常常去歌楼看一位舞女，为她戴上了这根珠钗。”

　　元清扬扬手里的珠钗，梨生不知该说些什么，咬着下唇思考。沈延元倒舒展开了眉头：“梦就是你的过去，珠钗离你越近，你离这其中所依托的情感越近。”

　　他看向梨生：“我们要找的人没错。”

　　梨生听了这话眼神亮了起来，准备再说两句，书房响起了敲门声。

　　“公子，该喝药了。”

　　元清对着门外说道：“我有客，稍后再来。”

　　侍女应了退了下去，不出几步又回过来敲了敲门。

　　“不是说了稍后？”

　　侍女的语气变得畏缩了起来：“公子，九娘娘来了，说是要见您。”

　　元清一口回绝：“不见。”

　　门外丁零当啷一阵响，像是小侍女跪了下来，元清眼里有了厌恶。

　　门外又多了几个人影摇曳着，隔着门梨生也闻到一种浓郁的香味，不受阻拦地传来。

　　“为什么不见呢？”门外的人光听声也勾了人魂去。

　　她又重复了前话：“为什么不见我呢？我的好郎君。”

　　是苏瑞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