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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   那位中年的赵秋蒙对他说:“他会搭乘今天下午三点半的火车去北流市,一年后,你也会鼓起勇气去那里找他。”

      “为什么会等一年?”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年后你才来,那个时候,我的生活已经烂透了。”他不知不觉地把用来指代赵秋蒙的第三人称“他”换成了第一人称“我”,这样也说得通,他们就是同一个人。

      十年前,坐在火车上的就是他,而此刻,再次更新成为一张年轻的脸,二十五岁的人生分支,已确定了前进轨道。

      “知道什么是传统吗?就是自己跳不出的窠臼,也不允许别人跳出,自己已经验证过的悲剧,还逼着后来者不断地重复,而且还要告诉对方,这就是生活。”

      隔壁座的乘客在外放电视剧,赵秋蒙瞥了一眼对方的手机屏幕,看到了这部电视剧的名字——《家,N次方》,声音好响,他又转而望向窗外。

      在这辆开往北流市的绿皮火车上,瓜果碎屑和泡面才是乘客,人类只是消耗者,零散填充,制造垃圾。赵秋蒙的面前只有一瓶水,还未启封。他从没有被消费主义战胜过,因为太过囊中羞涩。

      徐牧在狭长的火车过道里穿行,从第二车厢向车尾的方向,由于有人还未落座,行李堵塞过道,他前进得很艰难,时速远远低于火车,看起来很徒劳。幸好他所想要靠近的不是驶离的站台,而是静坐在车内的赵秋蒙。

      终于找到,他放缓脚步,在赵秋蒙对面的空位上坐了下来。

      赵秋蒙抬头看他,说:“好巧。”

      “一直这么巧。”徐牧说,“你应该也会怀疑,不可能会一直这么巧。”

      赵秋蒙陈述道:“你是专程来找我的。”

      “对,我在医院的走廊里找你,在一中的操场上找你,在开满白木香的院落外找你,最后你猜我在哪里找到你的?”

      “招聘网站吧,你问我要简历。”

      “我面试你的时候,介绍了两次自己的名字。我告诉你我叫徐牧、徐牧。”他说,“你并不记得我。”

      赵秋蒙眉头微皱,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乘客,站起身,把水拎上,拉住了徐牧的手腕,把他往下一个车厢里带,下一个人也不少,那就再下一个。直到找到一个邻座无人,前后无耳的地方,才终于落座。

      赵秋蒙开口:“我们共事之前在医院和学校也见过?”

      徐牧发现,他无从提起他们之间的相遇,赵秋蒙在医院时,正眼看过自己吗?

      赵秋蒙见他久久没有应答,思绪往过去飘散,所有中年的他都认识徐牧,甚至会打开从不欢迎外来人的门,只因为敲门的是他。很奇怪,千万条人生轨迹,怎么会遇见同一个人?除非那个人,无论自己去往哪里,都会跟随。

      “赵秋蒙,我知道你的秘密。你的世界里永远不会有唯一这个词,连真心爱过的人,都可能不计其数。”他继续说道,“但是,我仍然想孤注一掷。”

      “你怎么知道我的秘密的?”

      “我遇见了另一个你,三十五岁的你。”

      “我不觉得这是个应当出现的告白。”赵秋蒙低头,用手掌抵住额头,“一定是他欺骗了你,说什么未来你会和我在一起之类的鬼话,你不知道他们都在打什么算盘,你也不知道这话是真是假,我人生的可能太多了,并不是每一个都是可被实现的。”

      “你人生的可能那么多,在25岁的当下,你喜欢上多少个人了?”

      赵秋蒙有一瞬间的愣神,他反问:“我可不可以谁都不喜欢?”

      “当然可以。”

      “你在下一站下车,天黑前还赶得回去。”

      “我会跟你一起下车。”

      赵秋蒙有些不知所措,他捏紧了手里的矿泉水瓶,喉结轻往下滑:“关于我,那个人告诉了你多少?”

      “全部。”

      “为什么会告诉你?他喜欢你,信任你,想用你来引导我未来的方向吗?”

      “我也不知道,但他告诉我,你的大哥现在已经被其他人冒名顶替了。”

      “怎么可能?我和他朝夕相处,分得清他和其他人。”赵秋蒙说,“你被那个人骗了。”

      徐牧身体前倾,问:“你大哥现在在哪儿?”

      “他没有身份证,所以坐着拉行李的货车去北流市,应该会比我晚到一会儿。”赵秋蒙别过头,“停止这些无端猜测吧,我崭新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你却马上告诉我,我又落入了圈套。”

      “也是,你没有理由相信我。”

      赵秋蒙解释道:“不是不相信你,我是不相信自己。三十五岁之后的我,没有几个好人。那些很好的人,通通都死掉了。”

      “你还活着,只要继续前进,希望就能死而复生。”徐牧说,“你不记得我,但我连你写的一句话都保存了十几年,我十三岁的时候就觉得这句话很美了,直到现在也这样认为。”

      他交给了赵秋蒙一张皱巴巴的纸,那是他口袋里为数不多的行李之一,除了钱夹和这张纸,里面还有一朵湿软的月季。他展开手掌,把月季也搁在了座位之间的小长桌上,还是蓝色风暴。

      蓝色风暴的别名叫做暗恋的心,暗恋的心是一场无声的蓝色风暴。

      随后,他站起身,离开了这节车厢。他才刚被拒绝,拒绝之后的相处不太可能让双方都感觉舒服。他会离远一点,像以前一样。

      赵秋蒙把那页纸抚平,上面写着两句话:“月亮在我的心脏里产卵,太阳在我的肠胃中织网。”

      “心事累累,胃里空荡得都可以织网,看起来好穷。”赵秋蒙不自觉地笑了出来。

      至于那种蓝紫色的花,他记得很多年前,有人送过他一枝,他还记得湿漉漉的花茎是怎样被他握在手里。

      火车报站,乘务员提醒乘客注意下车。北流市已经到达,赵秋蒙是一个人下车的,他站在站台上往后望了片刻,才往出口走去。徐牧跨出车门,亦走入人群。

      火车站外,很多居民楼改便宜宾馆的老板在拉客,赵秋蒙虽然行李轻便,但也被人盯上,老板缠着他走了很长一段路,在走出路口时,赵秋蒙看到了举着宾馆住宿纸板的另一个自己,眼神交错刹那,两个人都慌忙低下了头。

      他们同时默契地快走,甩开其他人,并肩而行,那人问他:“有一阵没见了,生日过后家里的人走得都差不多了吧?你来这里做什么?”

      赵秋蒙回答:“找工作,定居。”

      “地下室里的人去世了吗?”他并不惊讶,“还是你终于决定放弃他们了?”

      “我不会放弃他们。”

      “也是,因为你一直觉得,只要自己变好,他们也会好起来,或者只要你走向光明,黑暗就会消失。他们一直怪你,你也很想证明给他们看,自己并没有任由命运摆弄,堕落下去。”

      “可是这种较劲,不得不因为死亡而终止。”

      “自杀?”

      “他杀。”

      “凶手呢?”

      赵秋蒙心中一沉,那个凶手消失了。在没有达到目的之前,杀人犯会扔掉自己手里的刀吗?虚无缥缈的自由人生,根本不是一趟火车就能载他前往的目的地。他距三十五岁还有十年,十年间又会有多少个人赶回来,说自己的毕生挚爱在某处某处,求他一定要对他们动心。这次这个毫无底线的杀人犯倒是比较奇怪,他要求自己不和罗菲在一起。

      思绪飘远又拉回,他迅速和旁边的人拉远距离,说:“凶手还没找到,离我远点比较安全。”

      那人抽着烟,递给赵秋蒙一张宣传单:“这是我经常去的那家咖啡馆,有事儿可以来这边找我,里面还有一个五十多岁的你,他知道很多事情,跟他聊聊人生会敞亮很多。”

      他抬了下右手,手指微张,就算是道别。

      赵秋蒙再度一个人上路,走了两步又展开宣传单,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五十多岁的赵秋蒙,在数次自相残杀里,竟然还有幸存者?和叔叔同一阶段回来,并且没有被叔叔杀死的人,从某种角度来讲,相当危险。

      当然,他即将去见的大哥,也很危险。因为每个中年赵秋蒙都是赵秋蒙,想要假扮自己,真的太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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