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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   日子就这么平淡不惊的过着。自那封假冒奏折事件后,我再也不曾放手给青衿去收整这些,于贴身之物上也更加留心了,青衿自然知道我是因为什么,似乎却也因此生出了许多空闲来,于是总有一段时间我常寻不见他。
      《桃色》被禁了,听闻作这出戏的人是个落魄书生,今上招了他,不几日便封了他个白鹿书院侍读的差事。
      官不大,难得是直接入了今上的法眼。说句实话,这样庸俗又低趣味的剧本谁写不出来?只不过是人在官场,或少了那些少年意气,或缺了那一丝化意念为现实的魄力与机遇罢了。
      我是羡慕他,却也只是在夜里低低念叨过几声。
      白鹿书院侍读,撑死了也不过是个夫子。我的目标,是要穿紫佩玉的,眼下不过一时低迷罢了。
      再轮休沐,便是我成亲的日子。
      因无父母兄长做主,故而婚礼格外简单,不过是同僚们相聚一处,吃吃酒说说话,再把薛芳从何府接过来罢了。何府倒也大方,不过一个临时的干女儿,竟抬来了两箱陪嫁,还附赠两个贴身婢女。如此一比,钟毓和明大人为我筹备的聘礼倒显得寒酸了。
      心中有事,再喝酒便总是易醉。
      那夜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去的迎双阁,依稀记得跨门槛时悯枝扶了我一下,借着月色我打量了她许久,她也不恼,只望着我笑了几声。奇怪,我总觉得悯枝这名字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陪着芳芳的是何府的婢女,这两人自我进来,头都不曾抬起来过,一切都按流程进行着,机械又无趣。我暗忖,果然家风这玩意儿是有的,何家这两个婢女的端方倒也可以与明诚之一较高低了。
      挑了喜帕,那两个婢女恭敬退出,薛芳的面庞在烛光的晕染下更加动人了,此刻我该是激情澎湃的。
      然而并没有。
      绵软又暧昧的烛光反倒让我更加迷糊,我抬手想要摸一摸薛芳的脸,不想却连这点力气都没有,一抬手便扑倒了枕头上。朦胧里我仿佛看见薛芳怔了怔,而后轻轻在我身边躺下,转头朝向了另一边。
      一醉便是日上三竿。
      醒来时头痛异常,我想叫青衿进来,一张嘴,还不待出声,外头悯枝已端着盆和热茶袋走过来。
      “大人,您醒了?这是青衿叫婢子端过来的,说您喝多了酒容易头疼,睡不好眼下还常青肿,让婢子替您敷一敷。”
      我习惯性的揉了揉额角。
      这个青衿,连这点小事都如此体贴周到。
      薛芳还没起,我也不欲打搅她。
      心里多少还是觉得对不起她的,昨夜洞房花烛,女子一生不多得的重要时日,不管我是有心还是无意,到底也误了她。
      我有些讪讪。
      接了悯枝手中的东西大致洗了洗,准备出去透透气,晚上司里凑钱请我去湖间味吃酒,还邀了兰台几位相熟的大夫。我想了想,还是回我的敞月轩收拾收拾,看看书写写字,琢磨一下会说些什么又能说些什么晚上才能更妥当些。钟毓说晚上的酒席上不会有明诚之,我不大信,之前九曲连觞,那日去川香阁,我都没想过邀请明诚之,他不还是一样去了。我私心里觉得明诚之是一个人孤芳自赏久了,看见热闹便想往里扎。人之常情,我倒也不怪他,只是防备着他去,我可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青衿又不知道往哪去了,他在我这府上愈发自由,我亦愈发疑他。
      桌上却摆着黄停山的字集,是我上次看的那一页,他倒也聪明,知道我晚上要去吃酒,少不得会过来再抱一抱佛脚。我翻开看了几页,心里却乱糟糟的,索性还是出府去逛逛吧。
      然而凑巧的是,我再一次遇见了牛御史,牛存方。
      今夜前去吃酒的名单中并没有牛存方,但他知道我是成亲了的,自然也知道今夜我们在湖间味的小聚。这些日子兰台中许多人都被暂时调去了礼部,听闻还有几位鸿胪寺的大人,不知道在商量什么事情。我琢磨着,大概是那些藩国使臣又要来了。只是奇怪,往日里这些使臣的消息该是我们奉议司和鸿胪寺最先知晓的,缘何这次却集中在了礼部。
      我使劲儿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挤出脑子外,对着牛存方拱了拱手:“牛大人,好巧好巧。”
      “不巧,我在此处等你。”
      牛存方回了一礼,嘴角上扬,似是在笑。
      但我知道,他并没有笑,因为他的眼底是冷峻的。
      “孟大人新婚燕尔,论理我实在不该来打搅。”牛存方浓眉微蹙,面露纠结为难之意,“只是我近日被调去了礼部……”
      我点点头,知道若非要紧事,他是不会在此时来找我的,于是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不仅六部与诸司调了许多人,就连贺在望也被调去了。”牛存方吸了一口气。贺在望就是那个写出了《桃色撩人》的书生,如今在白鹿书院做侍读,无论从资历还是从官职阶品上,都不够被直接调去礼部。
      我亦有些警觉了。
      “可知何事?”
      “问题就在这里,我们并不知情。”
      牛存方又吸了一口气。
      他亦不是京师本地人,说着京师话依然有些蹩脚,但他仿佛并不在意这些,反而常操着方言逗大家一乐。如今他一吸气,那方言味儿便又被带了出来,我有些想笑,于是微微侧了头,用袖子掩着咳了一声。
      “每日里圣上都会去礼部转一圈,然后将凤相、明大人、兰台令周老爷和贺在望叫去内室,我们只管在外间坐着誊录些不知道什么东西。”牛存方有些迷茫的往远处看了一眼,“我把几位相熟同僚的借来看过,上下完全连不起来,但圣上日日只叫我们如此,天光散尽了才肯放我们回去。”
      “那今日……”
      我亦是疑惑圣上此举,但天意不敢揣测,我现下里只奇怪以牛存方所言,日日在礼部誊录日落离去,今日怎么有空来此处寻我。
      “府中遭变,家父归西,我已告假丁忧。这是几位大人托我转交给你的。”
      牛存方说着,自怀里掏出一方澄阳砚和一套小沈湖笔来递给我。
      “你府上有喜事,论理这礼不该由我来送,只是圣上管得严,诸位大人都实在是脱不开身。”牛存方又对我一揖,“此行匆忙,给孟大人的贺礼已由府中小厮送去了,孟大人,三年后再见罢。”
      我接过砚台和笔,对着牛存方深深一揖。我与他只是面熟,并不知晓他府中情况,自然也未曾听说牛老爷子身体如何如何,今日出府只为赴宴,身上更不曾带些什么,便只得匆匆作了个礼,以表歉意。
      牛存方丁忧,兰台御史空缺,只是不知谁能进补?
      我心思有些活络了。
      御史阶品不高,但兰台好歹比我这奉议司好听一些。
      待我站直了身子,牛存方的马车已经远了,靛蓝色的布帘随着风一晃一晃的,我遥遥的看着那布帘,忽然觉得有些意思。
      澄阳砚是近几年在时兴起来的砚台,京中权贵几乎人手一台,我实在是因为这囊中羞涩,否则也不会甘心屈于人后。只是不知,送我这些到底是哪位大人的主意。四人里我也就与明大人相熟,凤相虽见过一面,但我自认也没那么大本事让凤相记住我,至于周老爷与贺在望,不熟不熟,见面连点头都不知道是不是点错了人的交情。
      以明大人的性格,送毛笔与砚台,也确实说得过去。
      但以这贵重程度与风格,还是凤相的可能性大些。
      我将东西交给门口的小厮,转身往湖间味的方向走去。湖间味设在镜湖中央,一层为堂,二层为楼,三层为亭,整体风格都精巧繁复,尤其是三层的重檐五柱亭,不知耗费了多少能工巧匠的心血。现下里当中正有一坦领高髻的女子抱着琵琶跳舞,我对舞不大了解,却总觉得她跳的缺了些味道。
      此刻天色尚早,我靠在镜湖桥上,吹着夏日里并不算太凉快的风,看着那跳舞的女子。
      身旁往来游人如织,于我却仿佛不存在了。
      真好。
      整天里难得有这么一刻,不用去面对明诚之,不用去面对薛芳,不用想那些自己并不乐于也不擅长的事情,就像个无所事事的普通人一样,吹吹风赏赏景看看美人儿,倘此时身边再有年轻的小伙打几声口哨,那可真是逍遥自在的好似回到了西岭村一样。
      自打来了京师,我还没这样放松过。
      此刻,我是多少人眼中的人生赢家呢?奉议司副使,领着薪水却不用担心会被斥责的职位;薛芳,青梅竹马的恋人如今的妻子,平白成了鸿胪寺卿何大人的义女;钟毓,家中肥的流油性格又偏好为朋友两肋插刀的好哥们儿……一切都是完美的,似乎就只有我不满意,总觉得还缺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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