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城男女》为雅留白

59、话事

　　灵堂里庄严肃穆。
　　一帮穿着黑西服的人，轮流对着桌上的照片祭拜。
　　严聿衡立在最近前，只穿了件黑衬衫，黑而深的眼神落在照片上。照片中的老人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却要做这头号祭奠之人。
　　内心嗤笑，这场面颇有点猫哭耗子的意思。

　　鬼使神差般的。
　　他点了一支阿公似乎生前喜欢的雪茄，放在香灰坛前里。
　　随后，从众人间抽身离开。

　　“啊——”灵堂外的走廊里，惨叫声连连。
　　帮会长老们在灵堂前，动私刑教训闹事的小辈。
　　严聿衡表情无波无澜，他们帮派历来的规矩，不忠不用。
　　社团龙头被杀，帮众一时慌乱也是有的，有些生出异心的人，正愁没借口起事，借着老帮主的死闹一场，想要篡权分赃。

　　碰上严聿衡这硬茬也是倒霉，一出手有礼有兵。
　　他来之前就早有所准备，阿公留下的两个老帮会的人，车进和七叔。
　　车进之前在跟费呈的时候，他就交过手，是个硬块头。另一个是七叔，年纪大也最为忠诚，在帮内也很有权威。他们无条件的认可严聿衡的地位，且对帮主的位置没有觊觎，惟命是从，事后惩戒也不手软。

　　“说！是不是你们卖的路线图？！”
　　“没有……只是送了船又下来，阿公不让跟着。”
　　“还不说实话——”鞭子抽下来。

　　当时起头闹事的人捂着眼睛，浑身是血，含糊的：“当时船上的人是商会老板，还有……阿呈少爷，他们好像是认识的。”
　　严聿衡听到这一句，眼眸深了几分道：“你确定看到有费呈？”
　　“是，他们合谋，一个拿到帮会老大的位置，一个卷走枪械人手还有渠道。”

　　严聿衡冷笑了声，看来是个长期合作，互惠互利的生意。
　　是费呈能做出来的事。

　　七叔痛心疾首：“就是他卖了阿公的路线图，给了阿呈！”
　　众人也反应过来，顿时同仇敌忾：“阿呈这个叛徒，有了异心，才杀了阿公！”
　　“还谈什么，直接抢人。”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看向了严聿衡，急不可耐地等着这位新老大给出一个决定。

　　他长眉一凛：“抢了然后呢？”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他的意思。
　　风吹起他的领口，他冷峻的面色极有压迫感，冷声道：“黑吃黑的目的，就是想让交易变卦，要是你们去做了，那所有的锅都会扣给新安会，难道，你们要和警察做对吗？”

　　“那怎么办？”
　　“先去谈判，再做翻脸的打算。”严聿衡淡淡开口：“我可以帮你们报仇，但你们不用认我做老大。”
　　长老们很震惊，纷纷发出质疑：“可是，当初老阿公交代过……”

　　“那与我无关，我帮你们报仇之后就两清，随你们选谁，不要再来找我。”
　　严聿衡并无所谓，只是重复道：“就这一个条件，答不答应你们商量吧，错过交易，一样会被商会推卸责任。”

　　一帮慌乱不定的人遇到一个过分坚定的人，让前者屈服不是什么难事。
　　长老们默默摆手：“也只能这样一搏了……”

　　严聿衡见来汇报的小弟神色飘忽。
　　有些支支吾吾：“gps定位跟丢了，之前那个女人不见了，肯定会报警的！”
　　人群再次陷入骚乱，怀疑的目光落在严聿衡身上。

　　“要是办砸，你们这么多把枪，崩了我就是。”
　　严聿衡响当当的话撂下，转身而去：“我看谁当下个冤死鬼。”
　　他们知道严聿衡才是那个真正当过警察的人，况且白天想闹事的人刚被收拾，没人想要在这个时候触霉头。
　　只有七叔留下来，拿出一个黑盒子交给他：“这是阿公让我保管的遗物，留给你的。”

　　他打开盒子是几封信，还有个丝绒盒子，打开是一颗红宝石戒指，托底使用金环，看起来十分气派。
　　“这是他当时给阿琳定做的结婚戒指，可惜她当时选的人阿公不喜欢，就一直闲置下来。”
　　七叔恭敬的看着眼前的新帮主，半是劝慰半是期盼：“他留着给你，大概也是期望你能有个亲近的家人，不再漂泊无依吧。你别怪他，这个帮会现在无人为继，他是真的看重你的。”

　　严聿衡轻哧一声，分不清是不是鳄鱼的眼泪？
　　那老狐狸很难琢磨的清楚，明明一切发生如此突然，他却做好了周全的准备。
　　好像很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刻，只等他这颗棋子入局。

　　*

　　“这也是临摹？”
　　戚家对着拍卖的仙女图惊叹不已，
　　这幅画飘逸灵动，难怪价值连城，即便是仿品也足见珍贵。

　　“就是个过场罢了。”
　　乔蕊的反应淡淡的，在忧心别的事：“商会重新投资了我的画，肯定要利用我做些什么，但我对他们却一无所知。”

　　“我来之前查过资料。”戚嘉给她解释道：“这个沙瓦是东国来境内交易的代理人，之前偷渡出去的，到东国换了个身份来华活动，他找你是想越过费呈这个画商，直接和新安会谈判，要想让拍卖会继续，他们便要用力讨好你，不会有事的。”
　　乔蕊这才安心点头。

　　“警察在调查这个沙瓦，你见过他本人吗？”
　　乔蕊想了想，摇头道：“之前在金字大厦，是他的秘书和我交流的，他是隔着一道门......不过，他们以为我残疾，防备性比较低，我隐约听到一些对话，他和费呈应该之前就认识，沙瓦也很憎恨新安会的人。”

　　这就奇怪了。
　　戚家恍然想起来，那晚在日式酒店那个人。
　　他在处理完费呈的时候，似乎充满着厌恶，那不像是真正合作的关系......

　　敲门声响起。
　　面具男的手下来了，戚嘉吓了一跳，连忙躲起来。
　　乔蕊跟他们离开，和她悄悄示意从侧门走。戚嘉在隔间里看到乔蕊和面具男相处，对方很尊重乔蕊，只是来验收画作成果，似乎很满意。

　　戚嘉从画廊出来，和面具男带着的手下擦肩而过。
　　听到对方正在打电话，她的腕表忽然发出滴滴声，那人忽然看过来对戚嘉道：“你好，检查一下。”
　　旁边的安保人员以为是夹带未付款的物品，用检测仪划过检查，戚嘉紧绷着身体，感觉到对方的视线也在扫描自已一般，漫长的三十秒过去，直到对方摇头示意，戚嘉才松了一口气。

　　从画廊出来，戚嘉立刻想到要报警。
　　她紧紧攥着手机，但是手腕上一直在滴滴提示，她很担心炸弹爆炸，想到孟杰手上也有一个。
　　至少去医院不会触发倒计时，只能先去找他问问。

　　“这个炸弹已经停了。”技侦组的贺晨说。
　　他们自从孟杰出事，一直有人轮班来看，今天似乎发生了大事，连陈局长也在。

　　“原来是假的。”戚嘉看着手腕上的计时器若有所思，上面的数字倒计时已经停止。
　　孟杰还包扎着腿，含混的解释道：“不是假的，是那个老头死了所以炸弹没有效果，昨天过来的消息，新安会这会正群龙无首呢。”

　　戚嘉想到严聿衡还在离岛。
　　立刻紧张起来：“那他回来了吗？人现在在哪？”

　　“阿嫂你......”
　　孟杰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他接起来，听到对面的声音。
　　顿时兴奋：“严队你还活着啊，我们都在啊......”他环视一圈，边听边转告：“严队他人还在离岛，他说可以帮我们做事。”
　　陈局长听了很无奈：“他是当卧底有瘾？告诉他，不要他管。”

　　“sir。”
　　严聿衡无奈的声音传过来：“我没当卧底，我光明正大，现在新安会龙头老大死了，他们也要跟商会唱反调。”
　　陈局长惊讶的张了张口，才松口：“那你，在那边注意安全。”

　　“哎呀，再给阿嫂说几句嘛！”孟杰笑嘻嘻的，转换着眼神。
　　戚嘉一直竖着耳朵听，心里惴惴不安，手机推过来时还有些猝不及防。
　　定了定神，才开口：“你什么时候回来？”

　　“嘉嘉。”
　　那一头沉默良久：“我想留在这里。”
　　戚嘉嘴角的笑意慢慢收回去，耳朵边好像炸起一团云，以为自己听错，连忙走到病房外面才问：“你现在清醒吗？怎么说起疯话。”

　　严聿衡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先前卧底尚且有开拓的空间，一旦留在离岛掌权，那就是□□贼首，任凭怎么举证都分说不清楚。
　　很有可能要落个锒铛入狱的下场，怎么算，都是一步险棋。
　　可命运就是一步步将他逼到了这一步。

　　“你……”
　　听他沉闷的呼吸声，在听筒里嗡嗡着。
　　戚嘉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抿紧了唇。
　　他深吸口气：“商会有雇佣兵，警署那边消息闭塞不占优势，只有新安会的帮众可以抗衡，我会在交易现场抓人。只有这样，我才有立功的机会。”

　　“那帮人做好了万全准备，你何必趟着一趟浑水——”
　　“我想回警局，想堂堂正正回到你身边。”严聿衡说笑着，听她没应，才骚骚鼻尖坦白：“只是暂时，只能用这种方式活动周旋，就是……”

　　——对不住你。
　　他手里攥着戒指，想说什么话到嘴边不知道怎么开口。
　　戚家好像心有灵犀般的，笃定地说：“阿舟，我不是要一个英雄，我只要你这个人。”
　　“听得懂吗？”

　　她声音很轻。
　　严聿衡却喉咙堵住一般，勉强笑开：“我懂……”
　　戚家截断他，说起别的事：“我费呈见过一面，想劝他去自首没成功，看来他已经和商会的人达成合作了，他那么恨你和新安会，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他骗阿公去了公海，替商会的人杀了阿公。”
　　严聿衡头疼道：“那是他自己的亲外公，这衰仔迟早要横死街头。你呢，有没有被伤到？”
　　戚嘉头次听到他语气狠戾，更忧心帮会气氛让他改变，只故作轻松：“没有，我要出外勤的，身手未必输给你，阿sir。”

　　却听他不管不顾道：“我现在不做阿sir，更能替你解气。”
　　“傻子。”他说起来像在玩笑，戚嘉也不当真。

　　两个人隔着电话一起笑了出来，各自心头泛酸。
　　听着她的呼吸声，胸口闷闷地。

　　严聿衡愣了几秒，脱口而出：“如果我活着回来跟你求婚，你会不会拒绝我？”
　　戚嘉笑笑：“看心情吧，我不喜欢等那么久的。”
　　他嘴角按不下去，咳出声来：“当，当然！”

　　“保重。”
　　戚嘉鼻塞，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
　　挂断电话愣神，才想起来他刚才话中的意思，一切要等尘埃落定。
　　旁边孟杰探出头来打趣：“我可不是故意听的！等做完这次任务，阿嫂该和严队结婚了吧？”

　　陈局拍他脑瓜：“不要瞎打趣，戚小姐是我们重要线人。”
　　转头对戚家郑重其事道：“乔蕊现在是关键人物，商会给了她一定的自由空间，才能让她以奥罗拉的身份出现。到时候还要拜托你帮我们建立联系。”

　　戚家点头：“我一定会保护她的。”
　　手机传来震动音，就是乔蕊打过来的电话，她示意。
　　“乔蕊刚才被转移位置，关到了深水涉大楼，当天很有可能不会出现了！”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
　　让陈局长和孟杰都愣在原地，这意味着营救人质的计划要重新调整。
　　戚嘉最担心的就是，费呈下落不明，一定在其中起到了关键作用，很可能要把新安会和乔蕊分开，让警察顾不过来，好趁机做点什么，她不由自主地担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