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三大妈

59、夜雪（尾声）

　　我心里头咯噔一下。
　　最害怕，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府上忽然乱起来，像一锅煮的蚂蚁，收拾衣裳的收拾衣裳，收拾金银细软的收拾金银细软，还有牵马偷东西的，做什么的都有。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想拉着蕙念的手赶紧跑。这一个夜晚，月色很清澈，很亮，郏阳城里却充满枪声炮声。陶府，被轰的成了残垣断壁。
　　堂哥派来一辆大卡车，专门载我们这些家眷离开郏阳。父亲还有母亲，几位姨太和永清凤思她们先上车。该我上车的时候我很难过，停了下来，转身去看这扇陶家大门。这扇大门还是那么的崭新，就连贴着的新年对联都还新新的。我的欢笑泪水，都在这里留下。我与蕙念的一切开始，也在这里。
　　如今，别离了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
　　眼前忽然变的朦胧模糊，什么都看不清了。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的卡车，离开的郏阳。
　　等我回过神时，人已经离开了郏阳，到了扈县。
　　在扈县我碰到了许久未见的金灵，还有谢桐生。
　　雪还在落，他们共撑一把伞，谢桐生西装革履，头发全部梳起，戴着一副眼镜，将多一半的伞都打给金灵。绅士也文质彬彬。金灵穿着一件快到膝盖的格子大衣，脖子上围着一条貂皮围脖。挽住谢桐生的胳膊，本来是笑着的，可当看到我笑却突然止住，慢慢松开手，垂下来，张口半天只讲出几字来，“你，熹微你，是你吗？”
　　我快要认不出金灵了。
　　精致的妆容，高挑的个子，还有，我从未见过的眼神。从前的金灵，长大了。
　　久久，我才回过神来点头，“是我。”
　　金灵低低嗯了一声，听语气似乎没什么波澜。说不上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这是我太太。”谢桐生牵住金灵的手，笑起来，笑容和舅妈像极了。我差点以为站在我面前的人是很多年没见过的舅妈。谢桐生的眉眼是更像舅妈的，堂哥更像舅舅一些。
　　我再点头，嗯了一声。
　　蕙念握住我的手，放进她的口袋，默默看我。不知道是怎么了，看到金灵我更难过了。我的二十五年都在郏阳度过，在陶府里，在金家，在玉家，在宋家。宋家……我不由得想笑。人心啊，海底针。
　　我叹了一声，便听身后响起一声催促，“快走吧。还要一个钟头才能到住的地方。”
　　谢桐生点点头，拿起雪地上的行李，牵住金灵的手走向卡车。
　　金灵擦肩而过，满含泪光的看了我一眼。
　　“咱们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声音有些熟悉，我转身去看，看到的一身军装的陶白烨，我愣了下。
　　他笑起来，露出洁白牙齿，挺起胸膛很骄傲的对我说：“是我啊姐。我参军了！”
　　我走近他，拍拍他的肩，“长大了。”
　　他笑的更甜，眼睛变的丰富多彩。
　　一路上卡车颠簸，如熹睡醒了就开始哭，哭累了又开始睡。也是苦了这孩子，这么冷的天，还要受这样的罪。
　　到了一个分岔路口，我和金灵分别。她在下卡车时从日记本上撕下一页纸，纸上用钢笔写满了字。她望着我，笑了一下，什么话都没说。谢桐生贴心的扶着他下了卡车，金灵的背影逐渐在我眼睛里消失。
　　借着不太明亮的月色我勉强看清写的是什么：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右下角用英文写着小小的三个单词，我拼起来读，是我爱你。等我再想去看金灵一眼时，发现那辆汽车已经走远了。
　　一路上走走停停，终于在第四天的一个深夜，我们到了目的地“莲镇。”
　　窄小的四合院，屋里头没有炭火，落灰的家具上铺着一层冷冷的冰，比外头还要冷。我勉强打起精神，准备先安顿好几位姨太。二姨太倒是什么都没有说，白月季却是嫌弃这个，嫌弃那个的，跟父亲埋怨，说她一个陶府的五太太怎么可以住在这种穷酸的地方，不肯住，要抱着如熹走。翠芽劝解了好一番，白月季才勉勉强强的答应住下来。还好她没再闹。父亲的脸色比铁都青了。
　　三姨太和凤思永清住在一间稍微大一点的房间，永翊单独住在一个小院子里，我让小万和云实去照顾。母亲和父亲住一间房，迎春海棠住在我和蕙念的隔壁，方便照顾。富澜富虎各抱一只猫在剩下的房间歇下。阿志和一个护院在门口的卡车上休息，也是为了保护我们的安全。
　　我烧了一壶热水和蕙念一起洗了下就准备睡了。我们躺在一张床上，床板硬硬冰冰的。翻来覆去，我睡不着，蕙念也是。
　　她握住我通红的手，哄我睡。
　　我又握住她的手，哄她睡。
　　迷迷糊糊中，似乎睡着了，又似乎醒来了。
　　我半眯着眼睛看窗外，白茫茫一片，时不时还有轻微树枝折断的声音。窗户被风吹开一个缝隙，我掀开冰凉的被子，蹑手蹑脚的下床，翻遍箱子找到一个暖脚壶，又小心翼翼的将门打开，找到厨房烧了一壶热水，灌进暖脚壶中，哆哆嗦嗦的进屋，关门的时候不敢太大声，怕吵到蕙念。
　　摸着黑我找到床，又往下摸，摸到蕙念脚下的被子，一点点掀开，将暖脚壶放进去。做完这些，我才感受到身上出了一身汗。
　　我直直躺下，缓缓将被子拉上来，却摸到一双温暖的手。我下意识的握住，放到被子里，刚闭上眼睛就听到一阵窸窣响声。几缕发丝落在我的耳边，枕边人的气息越凑越近。我有些紧张，想着是不是吵醒她了，便把眼睛闭得更紧，装作睡着。
　　她却拥住我，在我耳畔软声软语，“我都知道的。”
　　我应她，“我也都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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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这里就完结啦。首先非常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也十分谢谢大家能够坚持看到这里。能够包容我的许多不足之处。其次不管是陶熹微顾嫣，还是陶家其他的人，或者是顾依婉宋明清她们，他们都不是完美的，也不是坏到骨子里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算计欲望，也有她自己一直坚持的善良和本真。以及陶家的大大小小的繁琐碎事，几位姨太之间的争执、吵闹。还有宋明清、顾依婉她们的目的和软肋。
其实每个人就像是手帕上所绣的那一颗颗红豆，曾鲜活过。也永远都是活着的。
最后，再次谢谢各位小天使！啾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