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三大妈

55、血色盛宴（二）

　　陶熹微坐着不动，只抽了一口烟，等着它慢慢燃尽。地毯上多了几个烟洞，还有灰烬，不太清晰的烧焦味。她起身，走到紧闭的窗户前，窗户没有上锁，可窗户下站着两个拿枪的士兵，在监视她，防止她逃走。
　　兜兜转转，来来回回。
　　小卧室里、客厅中、浴室，卫生间。她走了几个来回，出来、进去，进去、又出来。她竟然一点办法也想不到。该如何从这里逃出去？又该怎么告诉堂哥张庭芳已经进到了郏阳？又该怎样让玉儿活着离开？又怎么才能让陶家和玉家躲过这一劫？又怎么能让郏阳的无辜百姓免遭战火之灾？趁一切还没发生，趁一切还不是最坏的结果，她该做些什么，要怎么去做。
　　正一筹莫展时，有人敲了下门。陶熹微朝门看去，宋明清走进来，面带笑容，脱去外套只穿了一件白衬衫。
　　看到宋明清，陶熹微忽然聪明了一下，但还是什么话都没说。
　　此时是九点十八分。
　　宋明清嗅到房间里的烟味，眉头蹙起，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开心，“你抽烟了？你什么时候学会的？”
　　陶熹微答：“很早了。”
　　宋明清拖过书桌前的椅子坐下来，目光审视的打量着陶熹微，问：“我不喜欢这样的你。为什么要抽烟？”
　　陶熹微站着，再回答：“赌场生意忙，缓解压力。”
　　“方才鹤田静本开出的条件你想清楚了吗？”
　　“抱歉。”
　　宋明清也不着急，从茶几的果盘里取出一个苹果，用随身携带的小刀削起来，“吃个苹果。你喜欢吃的。”
　　“谢谢。”
　　道完谢，陶熹微重新坐会沙发上，语气懒懒的说：“我想要一个针线盒，可以吗？”
　　宋明清笑了声，将削断的苹果皮扔到垃圾桶里，“无聊了？”
　　“不然呢？”陶熹微耸耸肩。
　　宋明清笑的宠溺，没想太多，叫人取来针线包，陶熹微开始在宋明清眼皮子底下绣图案。一针一线很平稳，十分娴熟，看不出端倪来。绣了整整两个小时，一方帕子才绣得完整。陶熹微把帕子递给宋明清，很自然的说话：“送去陶家吧。让她们知道我现在是安全的。毕竟我来的时候告诉家里人晚些时候会回去。不过现在看来，我明天都出不去。可能还会死在这里。就当是留给家里人最后的念想吧。”
　　宋明清皱了下眉，看着陶熹微的眼睛接过那方帕子，正面翻看一遍，反面看一遍，只绣了一只鸟，还有几颗红豆，几棵草，再没其他的。没什么后宋明清才吩咐人将这方帕子送去陶家。
　　陶熹微笑起来，笑容很苍白，她已经很尽力了。
　　宋明清又削了一个苹果，切下一小块送入陶熹微嘴里，“好吃吗？”
　　陶熹微轻点了下头，没讲话。
　　“顾嫣是你的什么人？”宋明清削着果盘里最后一个苹果。他快忍不住了，也快急疯了。他的时间并不多。如果陶熹微在天亮之前还没答复，那么，他只有忍痛割爱了。毕竟，他没其他办法了。
　　“我太太。”
　　宋明清心一紧，将手心里的苹果捏成了稀巴烂。
　　“你说什么？”他将小刀扔进果盘中，随后迅速起身，猛地捏住陶熹微脖子，两只手一起用力，恨不得捏断陶熹微的脖子，“你再说一遍？”
　　陶熹微根本开不了口，说不了话。
　　脑子像炸开般，宋明清不知道着了什么魔，想把陶熹微掐死在沙发里。宋明清力气很大，手背的青筋尽数暴起，大脑已被愤怒占据。陶熹微挣扎着，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摸到水果盘中的小刀，狠狠扎在宋明清后背，不偏不倚，正好扎到上次香秀扎过的地方，伤口本来就没愈合完整，因为陶熹微这一刀再次裂开，白色的衬衣被鲜血一点点浸湿。
　　宋明清甩了陶熹微一耳光，痛苦的闭了下眼睛，又很快睁开。他看着陶熹微，看着陶熹微在流血的嘴角，心下一阵心疼，可这个时候的仁慈没有意义。
　　陶熹微急促的呼吸恢复平静，擦去嘴角的血迹，没力气说话。
　　宋明清踢了一脚茶几，双手叉着腰，气急败坏的喊了人进来，“在门口守着她！把屋子里所有的利器都拿出去！好好的看住她！”
　　从楼下上来一个士兵，跑到宋明清跟前，低语了几句，宋明清眸色微有一变，盯着那个士兵半天没说话。张庭芳要和陶熹微谈合作的事情，他清楚张庭芳的手段，一旦把人交出去，是死是活他不敢保证。就像刚才他不敢说自己可以保证她的安全。
　　宋明清看陶熹微，眸中的情绪很精彩。陶熹微扶着脑袋站起来，理了理额前的乱发，将衣服整理了一下，仿佛知道她接下来要面对什么。
　　陶熹微被带到楼下的一间书房，书房的门是推拉式的，雕刻着墨色的山水，走进去颇有日式风格。木地板、低矮的茶桌，两个圆形座垫。走在上面没有太大声响。却有一张格格不入的书桌，以及高耸着的书柜，还有一张沙发，显得不伦不类。
　　张庭芳等候多时，见到陶熹微进来意思的起了一下身，冲陶熹微颔首、微笑，“陶小姐。有很多年都没见过了。没想到你已出落的这般亭亭玉立。哦对了，我还听说，陶家这几年的生意是你一直在打理，不得不说陶老爷有你这样的女儿真是有福气。”
　　“不敢。”陶熹微笑着回应。
　　张庭芳也缓缓笑起来，指了指沙发，“坐吧陶小姐。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
　　陶熹微坐下来的那一瞬，眼神扫到茶桌上的茶盘，轻轻呼吸一声慢慢坐下，抬起眸冲张庭芳浅笑。
　　“我们可以先谈谈合作的事情。我给出的条件是十分优厚的，也会保证你们陶家所有人的人身安全。只要你一个字，我立马放你回去。”
　　陶熹微看了一眼时间，十一点二十七分。
　　她笑，没说不答应，也没说答应，就跟张庭芳这么耗着，拖延时间。
　　十二点整，张庭芳变了脸，和陶熹微争吵起来，气急了甩了陶熹微两个耳光。他被送去过日本上军校，手上的力气自然是宋明清不能比的，这两个耳光下去，陶熹微的脸颊微肿，烫的像是放了一把火。
　　张庭芳拔出锋利的军刀，指向陶熹微的额头，刀尖是冰冷的，一点点顺着鼻梁滑下来，落在脖子，张庭芳又慢慢往下移，最终停在肚子，他很开心的笑起来，眸色阴暗，“你知道开膛破肚吗？”
　　帕子送到陶府有几分钟，小丁子第一时间拿去给顾嫣看，顾嫣有些奇怪，为什么这个时候会送帕子过来？她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对迎春说：“红豆。鸠鸟。草。”她不太明白，又独自喃喃，“红豆，鸠鸟？草？鸠鸟？鸠鸟！”
　　顾嫣忽然反应过来，拉住迎春的手急急道：“鸠鸟，鸠，救！熹微在求救！宋家，宋家！快去找堂哥！”
　　迎春欠了下身赶紧就去了。
　　谢桐音急匆匆赶来，看了一眼那方帕子，做出很艰难的决定，“不能动兵。张庭芳已经进到郏阳了。”
　　顾嫣愣了愣，蹙紧眉头问：“张庭芳什么时候进来的？”
　　谢桐音盯着帕子上的那一株绿草看，叹了声说：“芳草。熹微在通过这样的方式告诉我，张庭芳已经进到郏阳了。他可能是在我抵达郏阳之前，也或许是在我眼皮子底下进来的。毕竟，郏阳里有不少叛徒。其实他一个人想要进来，不是什么难事。”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怎么做才是最安全的方式？熹微，不能有任何差池。堂哥。”顾嫣走近谢桐音，面色平静，“强行去救熹微是最下策的方式，也是最坏的办法。我们应该派几个做事谨慎，能够顺利潜入宋家的人去将熹微救出来。最好悄无声息。”
　　谢桐音抬眼，看到的是顾嫣那双冷静的眸子。他点头，认为这个办法可行。
　　宋家一楼的灯一盏盏熄灭，书房里亮的如同白昼。张庭芳冷不丁的笑了几下，将军刀收入刀鞘，擦了擦手。
　　“开个玩笑。”
　　“陶小姐应该不会介意吧？”
　　看着那双嘲讽的眼眸，陶熹微一点也不怒，微笑着。
　　张庭芳走到椅子上坐下来，下巴微扬，摇了摇头啧啧两声，看着陶熹微说：“你的童年很黑暗，很痛苦吧。不管是你的父亲陶璟明，还是你的母亲谢媖娴，她们从来就没将你当成是一个人，而是当做一个傀儡。他们利用你，他们控制你，他们扼杀你。让你失去自我，失去一切。我真替你感到悲哀啊。”
　　“你看看与你同龄的人吧，她们哪一个不是父母掌心里的宝贝？她们从不为自己的父母而活，她们只为自己而活。她们拥有自由，拥有希望，以及，你永远也看不到的光亮。因为，光亮不会眷顾你。你只配活在黑暗的下水道里，与鼠蚁一起生存。”
　　“这些年来，你也挨了不少陶璟明的巴掌吧？他可是你的父亲啊，是你的亲生父亲啊。他怎么可以这么对你？你的生活没有色彩。就像你这个人一样，没有资格活在这个世上。所以，听我的话，我会带领你看到最刺眼的光芒。”
　　陶熹微感觉自己已经被开膛破肚了，张庭芳说的那些话像一把把带血利刃插在她还没痊愈的伤口，一刀又一刀，让她痛苦，血肉模糊，鲜血飞溅，慢慢摧残着她仅存的精神，和自我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