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三大妈

54、血色盛宴（一）

　　天蒙蒙亮，车子驶出戒备森严的陶府，开往赌场。
　　不多时候外面飘起了牛毛细雨，雷豹进来把窗关小了些，刚要说话电话响了起来。陶熹微接起，电话那头传来宋明清的声音，“熹微。今晚来宋家做客吧。永清也在的。你们姐弟两个应该很久没有一起吃过晚饭了吧。我会等你的。你不来，那么今天的晚餐将会是你弟弟的心与肝。记住，你一个人来。还有，不能有第二个人知道。”
　　没等陶熹微再说话，宋明清已经挂断了电话。
　　永清。
　　永清。
　　陶熹微忽然如梦初醒，连忙给家里打去电话，接电话的人是小丁子，他说是四姨太昨天夜里将永清接走的，说她很久没见过永清了，十分想念，便带永清走了。还想带永翊走，但永翊没答应。
　　挂了电话，陶熹微揉了揉眉心。
　　雷豹咬着牙，“我去宋家把人救出来。就算是拼了这条命，我也绝对不会让您去冒这个危险。宋明清这个老贼肯定打好了算盘，只等您踏进去。可只要您踏进这个陷阱，将会是万劫不复。”
　　陶熹微没讲话，嘴唇有些裂开。
　　就在这时，电话又响了。
　　陶熹微接听，是四姨太，四姨太连哭带喊的说永清一早被人抓走了，还把她打伤了，求陶熹微赶紧帮忙找找永清，她的永清千万不能出事！
　　四姨太的喊声快要刺破陶熹微的耳膜，一遍一遍的哀求，一遍又一遍的哭泣，陶熹微有些麻木。电话从手中滑走，闷闷砸在办公桌上，陶熹微什么都没听到。她耳边回荡的只有四姨太说救救永清的这一句话。
　　半个时辰后，陶熹微给宋明清回了一个电话，只有简短几字，“我赴约。”
　　舒服靠在摇椅上的宋明清抽了一口烟，挂掉电话闭上双眼，摇椅发出的嘎吱响声在房间里蔓开，天气不怎么好，遮去宋明清的半张脸。
　　七点的时候，陶熹微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报了声平安。
　　随后问雷豹要了一根烟，点燃抽起来，很辣嗓子，陶熹微咳嗽个不停，硬是把一根烟抽完了。她只是在缓解紧张。
　　离开赌场时，陶熹微又问雷豹要了一包烟，装进手包里。
　　天阴阴的，小雨还在落。
　　陶熹微上车前停了一下，抬起头看了看黑沉沉的天空，今晚好像没有星星，一颗都没有。打着伞的雷豹想劝，想劝陶熹微不要去，可话还没说出口陶熹微已经上了车。雷豹关上门，叹息了声。
　　汽车从赌场离开，去往宋家。
　　到时七点四十二，陶熹微看了好几眼时间才下车。
　　宋明清住在洋楼中，有两层、二层灯全灭，一层灯火通明。陶熹微站在这扇雕花大铁门前，喘不过来气，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扼住脖子，将她拖入深不见底的海中。连呼救声也发不出来。她从未这么吃力过。
　　门口有迎接的人，立马打开大铁门，请陶熹微进来，也没让雷豹离开。今晚不能有一个人离开宋家，就是只蚂蚁也不行。事情迫在眉睫，宋明清只有这一晚的机会。以及，他身后的张庭芳，也是最后的机会。
　　进到冷冰冰的客厅，陶熹微看到的第一张脸就是宋明清的。他穿了一身黑色西服，朝陶熹微走来，还想拥抱陶熹微，被陶熹微躲开了。宋明清没有怒，反而笑起来，“这么见外？好吧。”他继续说，“我给你介绍一位我的好朋友。”
　　宋明清向后看去，楼上下来一个穿着白色长衫的男人，头发梳的一丝不苟，整个人十分清爽。他走到陶熹微面前来，伸出手，笑容浅浅，说话也斯斯文文的，彬彬有礼的，“陶小姐，久仰大名。”
　　陶熹微没讲话，也没动。
　　他微笑着，一点也不觉得尴尬，继续做自我介绍，“可能你现在还不认识我。但马上你就要认识我了。我的父亲是鹤田东一。我叫鹤田静本。”
　　“你是日本人？”陶熹微微有一愣，难以置信这个中文说的这么好的人竟然是日本人。
　　鹤田静本礼貌点头。
　　四姨太从阴影里走出，很自然的挽上鹤田静本的手臂，笑的温柔，“熹微。真是好久不见了。”
　　这个时候陶熹微才知道，这是一个局。
　　一个局中局。
　　她以为算计了宋明清，没想到自己被宋明清反算计了。四姨太她是真的想都没有想过，更想不到刘玉茹会做事绝到这个地步。扔出自己的亲生骨肉，只为这颗棋子能安稳落在棋盘上。
　　看着陶熹微千变万化的表情，宋明清向前挪了挪，轻轻拍了下陶熹微的肩膀，在陶熹微耳畔低语：“熹微。不要太过吃惊。这世上你想象不到的事情太多了。我一直都在为鹤田大佐做事，而不是为张庭芳。因为，我和张庭芳是一样的人。”
　　陶熹微稳定好心绪，笑了笑，说话没什么表情，“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空旷的客厅里忽然响起鼓掌声和大笑声，陶熹微觉得这个十分熟悉，几乎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张庭芳。”
　　张庭芳着一身日本军装，腰上佩着军刀，帽檐下的那双眼睛老谋深算，藏满利刃。
　　完了。
　　晚了。
　　张庭芳一到，鹤田静本脸上的笑容幅度慢慢减少，直到僵硬。两个人开始用日文交流，陶熹微听不懂，一个字也听不懂。
　　鹤田静本说：“我父亲的军队已经快逼近郏阳了，在明天日落之前一定要拿下郏阳！杀死谢桐音！”
　　张庭芳连连点头，回答：“请鹤田大佐放心！属下一定会在明天日落之前拿下郏阳！用胜利去迎接鹤田大佐。”
　　为了表示自己的忠心，张庭芳又敬了个礼。
　　鹤田静本：“郏□□产丰富，交通发达。最主要的是谢桐音在这里。几次暗杀他都逃过去了，这一次，一定要让他死的彻底。”
　　张庭芳：“是！属下一定会献上谢桐音的项上人头。请阁下放心！”
　　两人的对话刚结束，又是一道尖锐女声响起，“放开我！你妈的！放开我！”
　　“狗东西！放开我！我爸爸饶不了你们的！你们这些个死狗！还有宋明清你这个大汉奸！你不得好死的！你不得好死！”
　　宋明清仿若置若罔闻，他不在乎汉奸不汉奸，只在乎将来。将来得到的，拥有的，享有的。
　　看清楚人后，陶熹微的心“咯噔”一下，“玉儿。”
　　“熹微！”
　　玉儿狠狠踩了一脚拽扯着她的士兵，扑到陶熹微怀中，放声大哭起来。她哪里见过这样的事情，外面到处都是拿着枪的日本人，将她粗鲁的绑到这里来。她好怕，好担心，好恐惧。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为什么？
　　陶熹微抱住玉儿，顺着她的后背，耐心安慰。玉儿不似她，是玉老爷的掌上明珠，从未经历过这种事。
　　张庭芳听着玉儿哭哭啼啼的声音，唇畔的笑意渐浓，尤其是看着陶熹微那双眼眸时，笑意更浓了，坐下来缓慢开口，“顾大生不过是我的一条狗。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会把生意做的有起色？可惜，他没能办到我吩咐他的事。智取陶家不行，只能用这种方式了。陶小姐应该不会介意吧。毕竟，郏阳马上要易主了。”
　　陶熹微怔住。
　　什么？
　　张庭芳在说什么？
　　顾大生是他一早就安排在父亲身边的人？如果要这么算起来，那么陶家的生意基本上在张庭芳面前是赤.裸的，没有丝毫保留的。这一张网，张庭芳真的是织了太久。丝丝缕缕的危险润物细无声的潜入，她们做的再多，都是徒劳。
　　鹤田静本看着陶熹微说：“陶小姐。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希望你可以帮助我们，去对付谢桐音。只要你杀了谢桐音，我保证会给你最尊贵的地位。希望你好好考虑。”
　　说完话，鹤田静本就离开了，带着刘玉茹一起。
　　八点二十，长形餐桌上摆满各式各样的菜品，几乎占据了整张桌子。宋明清亲自倒红酒，第一杯先放在陶熹微面前，笑容温柔，“还没吃吧。吃一点吧。不然会饿肚子的。”
　　陶熹微如同嚼蜡的咽下一个红豆糕。
　　玉儿不肯吃，几次大喊大叫的挣扎要回去，宋明清叫人把玉儿绑起来，还专门叫了一个佣人专门给玉儿喂东西吃。玉儿不吃，几次都吐了出来，宋明清一巴掌扇在玉儿脸上，拿指头指着玉儿警告，“别给脸不要脸。”
　　两行泪从脸颊滑落，玉儿哭的不成样子。
　　陶熹微再次安慰，玉儿的情绪稍微好了那么一丝丝。
　　张庭芳冷眼看着，恨不得现在就让玉儿死。但现在玉儿是一张筹码，他必须将这张筹码利用到位。结束以后再杀也不迟。反正，玉家的人迟早都要死。不过是个早晚而已。他们欠他的，该还了。
　　这顿晚饭吃的很刺嗓子，陶熹微多少吃了点，也劝说玉儿吃了一些。肚子里东西，才会有力气，有精神。才能早日离开这个地方。
　　吃过饭陶熹微被士兵带上了楼，和玉儿分开，她让玉儿勇敢些，玉儿虽一直落泪，但还是点头了，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坚定。她们玉家人是有骨气的，不会屈服任何人，更不会让张庭芳这个大汉奸得逞！
　　房间很黑暗，开了灯还是黑。
　　陶熹微找到沙发坐下，点上一支烟，夹烟的手指在轻轻颤抖。她是慌的，也是乱的。
　　她现在是一个犯人，也是唯一的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