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三大妈

5、花红柳绿（五）

　　缓了有一个星期，陶熹微脸上终于有了一点血色。

　　在这期间，陶璟明来看望过几次，每次的关心都是敷衍的几句话，说完就走。

　　陶熹微已经习惯，并不奢求其他。

　　至于顾嫣……

　　陶熹微坐在车里默默想着，耳畔传来雷豹的声音，“大小姐，到了。”

　　她点点头，弯腰下车，走进酒店。

　　周睿林老早就到了，穿西服，打领带，一双皮鞋擦的能当镜子照。再瞧这张脸，倒是清俊，人长得不错，就是太风流。见着陶熹微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痞里痞气。而站在周睿林身旁的人穿白色长衫，绣着寒梅，朵朵红点缀着纯白，可细细瞧去，又像是殷红的血，晕开蔓延着。

　　这位男子不是别人，正是上海滩豹龙会的第二把交椅，“周睿诚”名副其实的周公子。

　　酒店里配有咖啡厅，只有她们这一桌客人。服务生上了两杯咖啡，就匆匆离开。

　　周睿诚伸出手，笑容刚好，“久闻陶小姐大名。”

　　陶熹微也伸出手，浅浅回握，以示礼貌。

　　顾嫣是最后一个到的，高跟皮鞋踩在松木地板的声音清脆悦耳。陶熹微没有回头去看，倒是周睿诚，歉意的站起身，迎接顾嫣，“许久不见二小姐了，二小姐清瘦了一些。”

　　顾嫣从烟盒里拿出一根烟抽了起来，慢慢悠悠的回答：“托周二少的福。”

　　她不屑的看了一眼头发油光锃亮的周睿林，优雅坐在陶熹微身旁。

　　表面看似风轻云淡，毫不在意，可心中总是难过的。

　　再次见到周睿林，顾嫣问了自己很多问题。

　　眼前这个人她喜欢过，可是爱过吗？

　　好像从来没有。

　　却是她这辈子第一个喜欢的人，就算她很洒脱。可忘记也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

　　顾嫣还记得，周睿林刚开始追求她的时候，每天送不重样的花，看电影，带她去吃西餐，去上海玩。教她骑马，教她画画。不管她在舞厅玩到多晚，周睿林总会在门口等她，开车送她回家。换做谁，都会动心的。

　　可惜，她瞎了眼。

　　怎么就会喜欢上周睿林这么一个花花公子，想一想，顾嫣觉得可笑。

　　顾嫣忍不住红了眼睛，夹烟的手微微颤着。

　　陶熹微自然取下顾嫣夹在手中的烟，摁灭在烟灰缸里，一如既往的温柔：“少抽点。”

　　顾嫣看了一眼陶熹微，抿了抿干裂的唇，将服务生唤了进来，点了一杯威士忌。一个人默默喝了几口。

　　周睿诚率先开口，“退婚的事我很抱歉。”

　　陶熹微笑着接话，“周公子不必抱歉。犯错的人并不是您。”

　　周睿诚点点头，对周睿诚说：“给二小姐道歉。”

　　周睿林气气哼哼，看着顾嫣的眼神满是怨恨，极其不高兴的说：“不过就是玩玩！那么当真干嘛？还要我来郏阳道歉，真没见过你这么小肚鸡肠的女人！”

　　顾嫣二话不说，端起手边的咖啡泼在周睿诚脸上，“说结婚的是你！说退婚的还是你！周睿林，我他妈的真是瞎眼了才会看上你这种贱男人！”

　　还有些烫的咖啡泼了周睿林满身，白色的衬衫，黑色的衣服都沾了一股咖啡的味道。周睿林有点洁癖，受不了的指着顾嫣大吼起来，“你是疯了吗？！”

　　看着周睿林这副气急败坏的模样，顾嫣笑的很开心，狭长的眼睛里都带着笑，甚至还有几丝媚意。

　　看到顾嫣这张脸周睿林最后还是败下阵来，“你真是个疯女人！”

　　他用帕子擦了擦脸和脖子，重新坐回沙发上，不吭声了。

　　周睿诚非常抱歉道：“二小姐请消气。”

　　顾嫣抿了一口威士忌，觉得嗓子舒服了些，淡淡说：“我大人有大量，不和小人一般见识。”

　　周睿诚冷冷看住周睿林，眉宇间隐着怒气，“道歉！”

　　“我不道歉！”

　　周睿林扯了扯领带，似乎要死磕到底。

　　“道歉！”

　　周睿诚的脸冷下来，周睿林后背一凉，可还是死鸭子嘴硬不肯道歉。

　　好半天没说话的陶熹微开了口，“不道歉。可以。”

　　周睿林眼神一亮，期待的看向陶熹微。

　　陶熹微笑起来，漫不经心的说：“就按照赌场的规矩来，卸一条胳膊。”

　　“什么？！”周睿林张大嘴巴，不敢相信。

　　周睿诚也没想到陶熹微会这么说，眸色变了又变。

　　雷豹会意，捏的拳头嘎嘣响，一步一步来到周睿林面前。像拎小鸡似的拽起周睿林，狠狠按在桌子上，取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在周睿林胳膊上比划，“会疼一些。请周二少忍着点。很快的。”

　　周睿林着实被吓到了，赶紧求饶道：“我道歉我道歉！我真的道歉！”

　　雷豹看了一眼陶熹微，等待吩咐。

　　陶熹微颔首，雷豹这才松开周睿林。

　　惊魂未定的周睿林脸上木呆呆的，猛地朝顾嫣鞠了一躬，“对不起顾嫣！是我对不起你！都是我的错！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谅我吧！”

　　周睿林诚意十足。

　　顾嫣不想再和周睿林有任何牵扯，打了个哈欠，懒懒的说：“我接受你的道歉。”

　　周睿林抬起胳膊擦了擦额前的冷汗，点点头，“谢谢，谢谢你肯原谅我。”

　　“陶家的人，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欺负的。周二少谨记。”陶熹微不喜欢喝咖啡，满满一杯咖啡没怎么动，拿小勺搅了又搅。

　　她眼眸虽平静，可字里行间满是冷意。

　　周睿诚又替周睿林说了几声抱歉，这件事才画了一个句号。

　　陶熹微十点还有事，便带着顾嫣离开。

　　周睿诚出来送，一片被风刮下的枯叶落在陶熹微肩头，周睿诚轻轻拂去，笑容温和：“听说陶小姐还未嫁人？”

　　陶熹微反问：“周公子好像也未娶妻？”

　　“那，晚上见。”

　　“好。”

　　气氛变得暧昧起来，像晕黄的光，朦朦胧胧。

　　周睿诚看着站在汽车前的陶熹微，面容清冷，身材高挑，这样的人不管穿什么衣服都会好看吧。比起外表来，周睿诚更欣赏的还是陶熹微的性子，绵里藏针，近乎毒辣。可还能保持这样一副温柔模样，该有多好的演技。

　　会是一个很好的合作伙伴。

　　但绝不会是一个温柔贤惠的好妻子。

　　陶熹微打开后座车门，叫顾嫣上车。

　　顾嫣却十分用力的将车门关上，堵住陶熹微，气冲冲的问：“你干什么？”

　　陶熹微皱眉，看着顾嫣奇怪的问：“什么干什么？”

　　顾嫣看了一眼走远的周睿诚，没好气的问：“你看上周睿诚了？”

　　顾嫣觉得心里不舒服的厉害，鼻子酸酸的。

　　“怎么了？”陶熹微反问，眉梢微挑。

　　顾嫣冷哼一声，拉开前座的门生气坐进去，将车门很用力的关上。

　　雷豹摸摸鼻尖，有些尴尬。

　　后视镜里的陶熹微淡淡一笑，没做停留，打开后座车门坐了进去，望向窗外，吩咐雷豹，“先送二小姐回去。”

　　“是。”

　　汽车行驶，顾嫣一声不吭，气的脸色涨红。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就是生气。

　　送了顾嫣回陶府后，陶熹微去办公室见了陶璟明。

　　推开门，是一股呛鼻的烟味。

　　陶璟明坐在椅子上，弹了弹烟灰，“来了。”

　　陶熹微走上前，恭声问候：“父亲。”

　　陶璟明问：“谈拢了吗？”

　　“我没去。”

　　“你说什么？”

　　陶璟明脸色明显一变，等着陶熹微说话。

　　陶熹微忍了再忍，冷冷道：“陶家可以做赌场的生意，可以做妓院的生意。就是不能做洋烟的买卖！”

　　陶璟明疾步上前，一巴掌打在陶熹微脸上，“混账！”

　　这一巴掌陶璟明打的很用力，陶熹微的嘴角有一丝鲜血流出。

　　苍白、美丽。

　　像一副画。

　　滚烫的灼热刺痛着陶熹微的心，她知道陶璟明无耻，没想到陶璟明会这么无耻！那可是鸦片，害了多少人的鸦片！就是把这条命放在这，她也绝不会同意陶璟明。

　　“话我放在这，这件事我不会答应！”

　　陶熹微急急离开，陶璟明被气的不轻，把烟灰缸砸了。

　　回到小二楼，海棠铺开信纸，准备好毛笔，随后去门口守着。

　　陶熹微拿起毛笔写信。

　　“多日未晤，甚是想念。他已开始动手，准备吞并。风波不止，见面详谈，请速来郏阳。”

　　等墨迹干掉，陶熹微将信叠好装进信封里，唤海棠进来，“送去北平，要快。”

　　她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

　　海棠严肃点头，“是。”

　　下午的时候金灵哭哭啼啼的来了，结结巴巴的说自己要去出国学习了，可能要好几年。陶熹微安慰她，又嘱咐她在那边好好学习。金灵憨憨点头，又笑了起来，可爱极了。

　　金灵没敢多待，一会就走了。

　　云实将茶端过来，百思不得其解的问：“大小姐，您怎么总是和小孩子玩啊？”

　　“纯真、可爱。”

　　没那么多肮脏心思。

　　晚上在八仙斋吃饭的时候，周睿诚打电话过来说请陶熹微在四海舞厅小坐。
　　顾嫣听到就受不了了，将筷子扔下，语气还算平和的说：“陶叔叔，我想搬出去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