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美人》雪国森林

24、赏烟花船会（三）

　　“哗……”水声涛涛震天，底下似有巨大的阴影浮动，鬼影憧憧，正逆流而上。

　　“救救我们！”

　　人群异动，沈青昭那条船有高人在上，他们怎么办？！就在此间，一身黑白的女符师从中走出，那是江风媚，她步履稳重，停立在某条京城姑娘们的船上最前头。

　　与此同时，一个披风少年也出现在另外船上站起来，风一吹，掉下去，他衣袍绣鹰，正是殷驰野。

　　每一条船几乎都有术士守候。

　　“那是……青出于蓝！！”

　　“天眼来了！！！”

　　底下蓦生晃动，人群却不对着沈青昭，而是殷驰野，因为他正亮得银眸，再加之背得一把弓，这些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普通人，诚然就把他认作青出于蓝。

　　沈青昭并不理会，她看着水下。

　　“菟丝子。”

　　“菟丝子。”

　　俩人同时说出了这句话，黑沉江底，那群巨物并非水鬼，而是缠绕在一起的菟丝草。

　　殷驰野食指合掌，跳上最高处，熙熙攘攘，起得一阵夜风，弯月在涟漪上更破碎，他的道家束发额带不断扬起。有一条乳白色光晕在河上铺开，横竖连点，天罡落子，像海渊异神爆开了绚丽轻盈的舞姿，“嗡”一下！满天流银都被网罗，那是极其强势的禁锢结界，它横档在船底，鬼草感受到了压迫赶紧逃窜。

　　“那个人是青出于蓝，咱们有救了——”

　　“水鬼跑了，水鬼跑了！！”

　　他所在的船上皆是布衣，男女老少，他们不知青出于蓝是男是女，但都深怀感谢。

　　少年面不改色，这就是百年符门的实力。他生得英气，又衣形潇洒，故此惹得满船姑娘议论纷纷。

　　几个小姐攥住沈青昭的手，她们颤抖地抽泣：“怎么刚出京城就遇到这种事……”在岸上，见有高人镇守，人们皆放下了心，他们低声议论：“原来青出于蓝竟是一位俏公子，听闻以前传言还以为是个姑娘？”

　　沈青昭也在人群中，她仰望殷驰野，久久后，才感慨：这个更会装。

　　岸上人道：“青出于蓝不愧是高人。”

　　沈青昭道：“嗯，很绝。”

　　旁人道：“青出于蓝好生俊俏，他竟也在这场赏烟花会上，我觉得，恐怕有不少姑娘瞧见了真容，许要因此动心了。”

　　沈青昭道：“真羡慕。”

　　她保护的这条船俨然无事，小姐们才经得翻船，可没心思仰慕谁，有人低泣，有人催促上岸。眼看救船接近，其他船又摇摇欲坠——

　　噗通！

　　“有人落水了，救命啊！”另个甲板上哭声四起，船客恐慌弥漫，岸上的人们束手无策。

　　菟丝子攀吸船底，它们黏黏腻腻地扎堆生根，像漆黑丑陋的异海鱼群。落水人在扑腾，嗅到气息，鬼草渐渐伸开长蔓欲卷人下沉！

　　“呼喇——”一声鹰啸惊空遏云，扑棱双翅展风，那头老鹰飞快抓起掉水人，在千钧一发之际躲开鬼草！哗啦哗啦，波涛之中探出藤蔓，它见扑空，又徐徐沉了下去。

　　“我要上岸！”

　　“你他娘推什么推，想害死我？！”

　　吵闹成团，卫坤仪面前传来一声清朗之笑，天士将军立在船头，被北狐厂围住，他却并不在乎，只望着长月。他低声道：“人命，可真有高低贵贱之分啊。”

　　京城小姐们是最先被救船接近的，可还未靠近，沈青昭在甲板之上大喊：“别过来！”

　　她飞出一道符，刷刷刷，有透明剑影下坠，像拖延着尾巴的流星，它们如巨柱般悬在岸口，寒气凌人。

　　菟丝子只聚集在姑娘船下，天士将军转过身，他望着栀杆之上的卫坤仪，道：“我不过一个常人，通得点鬼邪，娘娘让我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能让诸位陪我一起死在这儿，是我荣幸。”

　　他所言非虚，气魂太过普通，殷驰野心头轻鄙。卫坤仪冷道：“谁是你主子。”

　　天士将军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信奉的，是神。”

　　殷驰野横插一脚：“那好，就送你去黄泉路，问问你信的神能不能救！”

　　天士将军却笑，拂袖，他倚望一江明月：“我本来，就把它当成最后一回赏月。”

　　江河忽然风平浪静，不再起半点涟漪！

　　“水鬼走了？”人群相传，沈青昭皱起眉头，并没有……它们都涌向一处地。

　　所有船的正前方，波涛骇浪，中心往下凹陷，在夜江内形成黑色的无底洞！殷驰野道：“雕虫小技。”符师站在船头一字排开，满空戾鹰，它们轻易就窥见下头有鬼草卷成巨窟，犹如深海鱼群，殷家擅鹰，他们可借灵使传输法力，眼看就要压制住——天上一汪月慢慢破碎，渐渐地，月倏地“活”了，聚成雏形，找回了原来的影子，它在混浊水中洗成黑色——当着岸口百人之面，巨大的黑月亮从江河尽头遥遥高升，天眼落地，凝视众生！

　　黑骏骏天幕，明月被遮挡，水下的倒影却“活”了，它代替天上，独悬于空，方圆数里江面妖气滚浓。

　　船上人们惊爆哭声，拉紧栏杆。天士将军一声大笑：“神不在，却犹如在此，你们当跪。”

　　鹰被吹乱了，殷家失去了优势，此时作为最擅长破解幻术的江家，江风媚皱眉道：“卫大人，我等布阵仍需一番时辰，这些寻常人未必能撑过强风！”

　　天士将军走到船头，他张开双臂，长袖迎风，带着一番痴迷与谢意道：“可是您听见了我方才的话？我看到了，都看到了——最后一回赏月，它美得无可言喻。”

　　卫坤仪黑发被邪风鼓动，江河远方，凝聚一股妖雾。

　　隔开江岸，围城困局。“雾”也好似活了，圆月硕大横占半边天，浓雾在灰蒙蒙夜下流动，竟生成个等高的“人”，此在其间隐隐约约，睥睨苍生，沈青昭暗道：装神弄鬼！

　　天裂出豁口，鬼菟丝的妖气拼凑出神韵。“卫大人……你，在山中杀我。”厚雾中有人说话，粗哑含混，非男非女，不像曾被砍头，倒像被卫坤仪解开长发似的。

　　“出来。”卫坤仪看着雾中人，剑一低，折出冷冽寒光，她是江上一道白，真正的明月。

　　换来轻笑，神在遥遥漆黑中，以声拥抱天下：“我在长雪尽头……等你。”

　　长雪……二字令她眼神微沉，不易察觉间，卫坤仪深长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抹暗影，冲淡了周身嚣峙的杀气。等？她再也不想回到那种地方。

　　殷驰野道：“这声音难听死了，一个妖怪充什么神仙？格格不入，你的同伴都厌弃你，有够可笑！”

　　“倘若我如此，那她……不也一样？”影中人声音暗哑，轻柔得像团雾，此话一出，顿时招来质疑。沈青昭这时早已上了这条船，道：“哎哎哎，别挑拨离间，你这套没用，这里只有一个天眼，叫青出于蓝，天下第一灵视，百年难出、无人可及！他能看见的，可皆是一群堂堂正正的人。”

　　殷驰野道：“你说什么？”

　　沈青昭道：“夸你呢。”

　　雾影人声音逐远逐近，它柔缓道：“我是见过你的。”卫坤仪眸半阖，锁住团团黑云。“你曾经，一个人经过我门前……”神隐隐没去，“虽已多年，但也记得你眉眼，可怜，真可怜，一面缘中人，何不与我同拥？”

　　沈青昭道：“一面之缘就能拐走卫姑娘？那我数面之缘本人站在这儿，你能怎样！”

　　这一声似吸引得她注意。

　　卫坤仪望下来，俩人近来已许久没认真说上话，沈青昭抬头，冲她微微一笑：“卫姑娘。”博来佳人瞩目，沈青昭更道：“你莫气，我可不会因为这妖怪的话而轻易疑了你。”

　　她柳叶春光，笑意像暖和和的熙日，始终相信，从宫中回来后破冰即在这一刻。哪知，卫坤仪却只久久地看，像欲言又止，别开头，她隐有不满。沈青昭的笑渐渐僵硬在脸上，自己不是在……安慰她吗？她怎一脸瞧见不干净的冷淡？！

　　这时殷驰野在远船道：“妖怪，你跑不了多远了，李昆仑已寻到你老家，我们很快就去把你斩草除根！”

　　它虽不言，却在黑云之中能察觉一抹似若有似无地笑意。“神”在嘲讽，何等逼仄压闷。

　　“这妖怪修为应当百年以上，”江风媚布着破幻符道，“它不在此处却能借鬼草听闻动静，并传声千里，咱们小心。”

　　沈青昭惊道：“不对啊，你怎么灭自己人气势？”

　　“百年又如何。”卫坤仪举起长剑，她一身清骨寒衣，对准巨圆黑月，江上凉风阵阵地吹来，吹开她额前、耳畔及腰上的柔柔云发，撩出清晰眉骨。“千年，也将死在我剑之下。”

　　她冷沉得如立云端审判的真正神女，令人头晕目眩。

　　沈青昭立在船栀下，恍惚中觉得，眼前这个卫坤仪好似和那个把她摁在墙上的……并非同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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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Kukukuma的投稿，我一直没怎么申榜，所以推文这种事，心底连想都不敢想，谢谢你的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