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是不销魂[快穿]》大胖儿子

61、枪手 3

　　《年华》脱稿后，老枪第一时间帮我邮寄了出去。老枪告诉我对方是一家大出版社，出版物的发行量也比较大，因此稿酬也相对的比较丰厚。

　　听得我一阵心花怒放。其实我是这样想的，稿酬多少都无所谓，只要能出版，对我来说就是一件有着特殊意义的事情，我就很心满意足了。

　　毕竟这是我的第一部小说，缺乏经验在所难免。

　　接着便是一段漫长的等待。

　　一个月、二个月、三个月过去了，书稿仿佛石沉大海，听不到一丝回音。期间老枪的《我的捕鱼生涯》以及老枪老婆小雨的《嫁给一个捕鱼男》相继出版。

　　然而反响平平，也很少有记者的采访、读者的拜访。

　　我想，可能他们写的太一般了吧。或者说万卷村的人出版一本书是很稀松平常的事儿，就像做好一顿饭、织好一件衣一样。没人会当成一回事儿，除了当事儿人。

　　有次睡下后，我问老枪：你那本书赚了多少钱？老枪说：“别提了，几百块而已。还不如种两亩瓜来钱。”我说：“别逗了，谁会相信。”

　　老枪：“骗你是狗娘养的！ 八百块，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我说：“你写了多长时间？”老枪掰着指头算了算：“八个月，好几十万字呢。”

　　我说：“折合下来，每月才一百块，还不如去卖红薯。”

　　老枪：“是啊，八百块，勉强够维持着不至饿死。”我说：“那你还自取灭亡地写？”老枪：“无奈啊，这都写了二十多年了，都写习惯了，哪天要是不写点什么，就会空虚得想自杀。看来，我真的是得了写作综合症了。”

　　我说：“那你还不趁早治了？”老枪：“治不了了，已经晚期了。”我问：“你老婆呢？”老枪：“别提那女的了，给我丢脸丢尽了。”我说：“不可能啊，她的新作不也顺利出版了么？”

　　老枪：“没错，是出版了，而且出版社一次性付给了她三千块钱。”

　　我说：“这不很好么，名利双收啊。”

　　老枪：“你有所不知呀，本来好好的一部言情小说，竟被她写成了色/情小说，这种小说好卖啊，这不一上架，就被那些不学无术一心要改正归邪的小混混们一抢而空了，成了他们为非作歹无法健康成长的帮凶。”

　　说着，老枪从书架上卸下一本来，正是小雨的大作：《嫁给一个捕鱼男》。老枪信手翻了几页，然后打个折叠，扔给我看。书页间散着发油墨香，我凑上眼睛读了几段文字，却一下子目瞪口呆，继尔面红耳赤，看完一页，忍不住还要翻看下一页。

　　老枪一把从我手里将书夺去：“甭看了甭看了，低俗！”

　　我说：“你老婆把你写成色狼了。”

　　老枪气不打一处来，破口骂道，这个贼婆娘，仗着自己肚子里有点墨水，就黑白不分是非不辩地乱写一通，简直能把人给气死！ 我早晚要狠狠地收拾她！

　　我说：“别生小雨的气了，人家一个女流之辈，写本书混口饭吃也不容易。”

　　老枪的气消以后，我们一块去北村吃了一次海鲜，花掉了老枪的七十块钱。我知道，因为小雨的事情，老枪觉得自己很无能，一个大男人，竟养不起也管不住自己的老婆。因此，他把自己搞得很颓废、很悲观。和他走在一起，我能够感受到他的情绪的波动。我觉得，这件事无疑对老枪是个打击，而且是个莫大的打击。

　　我们在吃海鲜的时候，店里的其它顾客在激烈地谈论着什么。

　　细听之，方才明白是有关小雨的新书。看来，小雨在万卷村也算小有名气了。但不幸的是，他们谈论的内容大部分都是对老枪不利的，他们都在怀疑小雨有了婚外情了，因为书中的小雨确实在婚后喜欢上了一个英俊挺拔的卖油郎，而在书的结尾，小雨和渔夫离了婚，渔夫却一直没弄明白为什么，实际上他已经戴了二十年的绿帽子而不自知。

　　老枪对于读者们的见仁见智显得很是无辜，同时恼怒之意油然而生。当然，这恼怒是针对小雨的。他自己也有些怀疑小雨是否真的有了别的男人。

　　这个怀疑在三天后得到证实。小雨确实已经勾搭上了一个小年青。而且老枪这次是捉奸在床，人证物证俱在，老枪的心凉了一大截。小雨却很乐观，她好象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该干啥干啥。老枪当时并未发火，撩开床账之后，看着惊惶失措的奸夫□□，只说了一句，不好意思打扰了，你们继续吧。

　　小雨惊惶之后冷笑了一声，老枪走后，她真的又和小年青继续了。小年青却吓坏了，只陪着小雨继续了两下，就一泄不起了。

　　此事过后，老枪沉寂了下来。在老枪沉寂的这段时间里，我在做着两件事儿，一是等待出版社带来振奋的消息，二是思考老枪为什么要沉寂。

　　我觉得，第一件事儿是顶没谱的事儿，于是宽下心来，随它去吧。第二件事儿是顶重要的事儿，因这事关老枪的死生安危。我觉得老枪的沉寂是为了爆发。要么重整旗鼓重操旧业写下一部惊世大作，要么是一蹶不振一言不发喝下一碗致命毒药。

　　是死是生，全在一念之间。不幸的是，老枪选择了后者。

　　***

　　老枪自杀之前，做了一件好事儿，领着我去了趟万卷出版社。之前的一天，我收到了那家大出版社的退稿信，信的开头是一大段称赞和褒扬的话，说此书写的如何的新鲜活泼富有时代精神，然后笔锋一转，写道——

　　然框架结构太过散乱，人物关系太过混杂，整体语言不够精致，错别字、生避字很多，某此句子和段落还有待推敲。总之，此书不宜在我社出版，请作者另投他处，谢谢合作。

　　——去他妈的谢谢合作！

　　我撕碎了那封退稿信后，心情变得和老枪一样阴郁。我也想自寻短见了，我已被枪毙了一回。老枪这时候却给了我一番安慰，劝我别灰心，说据他所知，这世上没有经历过退搞而成为作家的人凤毛麟角。

　　然后老枪就让我抱着书稿，直奔万卷出版社。老实讲，我之前是从未听老枪说起过他们村里竟还办起了出版社。

　　一个村庄里都能弄出个出版社，这简直是天方夜潭嘛。而这大千世界偏就是无奇不有的，方圆不足百里的万卷村果真雪藏着一家出版社。且规模还不小，足以媲美北京的作家、上海的文艺、深圳的海天。

　　而且还是一家综合性出版社，所出的读物无所不包，尤以小说类为盛。

　　老枪引我上楼，在八楼的一个编辑部，为我引荐了老万。老枪说老万是他多年的老友，是一位资深的老编辑，曾一手策划出版了老枪的一个“河底探险”系列。老万是个精瘦的中年人，有着很长的头发和很青的胡茬，说起话来笑眯眯，给人感觉色迷迷。幸好我不是女子，不会真的为艺术而献身。

　　听了老枪对我的简单介绍，老万笑着说：“很好，很好，年轻人，我看好你。”我把自己的一沓书稿放在一旁的茶几上：“请老万老师过目。”

　　老万：“别叫我老师，叫我老万就行。”接着随手抽了几页，一目十行地看下去。看完后，抿嘴一笑，不见了眼睛：“很好，很好。”

　　我试探着问：“够出版的标准么？”

　　老万：“够，很够，一个二十岁的、之前又无写作史的年轻人能写成这样，已经很好了，是的，很好，很好。”

　　我说：“谢谢老万，这最快啥时候能出版啊。”

　　老枪也说：“看在老朋友的面子上，给年轻人一次机会吧。”

　　老万沉思：“书到底能不能出，也不是光凭我一人说了算啊，这还得经过一审二审和三审啊，只要社长提拍板，书才能出啊。”

　　老枪：“万兄，老枪我生平没求过谁，这次为了扶植一个文坛的后起之秀，拯救江河日下的中国文坛，我豁出去了——万啊，哥求你了，给这小伙子一次显山露水的机会吧。”

　　见老枪都声泪俱下了，老万终于给了老友一个面子，说就是与领导闹翻与同事对干或者大不了砸锅卖铁自掏腰包也要把这书给出了。

　　我和老枪千恩万谢。

　　准备回去的时候，老万问我：“小伙子，这书真的是你写的么？”

　　我说：“千真万确，不信可以对笔迹。”老万：“很好，那你前后写了多久？”我说：“十一个月零七天。”

　　老万：“很好，那你总共写了多少字呢？”

　　我说：“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个。”

　　老万：“很好，很吉利的一个数字。只是，我们社对长篇小说的要求是不得低于十万个字，你看，你只差一个字了，怎么办？”

　　我挠头想了想，还真不知道怎么办，因为此稿已是第八稿，能加进去的字都加进去了，直到加到不能再加，况且我并不觉得一本书里面，十万个字和一千九百九十九个字有什么大的区别。

　　我转头要老枪求救：“要不再加一个‘的’？”

　　老枪：“那就再加一个‘的’好了。”

　　老万此时忽然笑了：“你们俩真是一个老糊涂一个小糊涂，其实这事很简单，只需在书的末尾处添一个‘完’字就OK了。哈哈。”

　　我跟老枪返回家里，天色晚了，我们各自安歇。

　　翌日清晨，老枪死于床头，面容扭曲，神情怪异——是服用了超量的安/眠/药。而当时的我仍在沉睡之中，牙缝里还塞着一片青菜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