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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四十四章 ...

  •   点燃烟后,白洛寻顺势坐在地上。

      “你去睡吧。”黄瑾铭的声音从对方头顶传来。

      白洛寻摇了摇头,也把两条腿抱进怀里:“不去,等你。”

      “你怎么也开始犟了。”黄瑾铭的手正好能盖住对方的整个头,他忍不住多揉了几下,“我没事的,明天也不用出门太早。”

      “我犟那也是跟你们一家人待久了传染的。”白洛寻的声音听起来甚至有些暗暗得意的感觉,“最近资金压力缓解了?”

      “算是吧,其实东拖两天,西拖两天,也很正常。”

      “这几天马总也在找我要尾款了。”白洛寻吐了一口很长的烟雾。

      黄瑾铭将手收回去:“没事,他不敢催得太过分的,先放着。”

      “这也算是经商技巧?”白洛寻的口气里带着嘲笑,不知道是嘲笑对方还是自嘲。

      晃了晃空酒瓶的黄瑾铭还想再开一瓶,却遭到了果断的拒绝。

      一番争论之后,酒意开始上头,他自己也觉得应该是醉了,只好放弃争执,回了房间。

      一如往常,白洛寻在床边打了个地铺,整夜守着宿醉的人。

      次日,白洛寻一觉睡到中午。

      等他揉着头起床的时候,房间里早就只剩下他自己一个人了。

      对方走的时候没有喊醒他,这甚至称不上举手之劳的小细节却让他莫名觉得暖心。

      今天又是回医院复查的日子,预约的时间是下午,但李淑芬的情绪通过昨天晚上的事情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白洛寻决定提前拉着她出门。

      意料之外的是,对方并没有一点负面情绪,相反,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早早收拾穿衣等在客厅。

      白洛寻有些惊讶,但他把惊讶吞了回去,带着平和的笑容一边下楼一边打招呼:“早。”

      “太阳都晒屁股了,还早。”李淑芬放下一直在换台的电视遥控器,起身活动了一下,“吃个午饭就出门吧。”

      “好的。”对方这突如其来的积极态度让白洛寻反而有些措手不及。

      六姨端出午饭,和以往一样的质朴菜式。

      “老板昨天和你说了。”白洛寻拉出一条凳子扶对方坐下,自己坐在对面。

      李淑芬嗯了一声,过了一小会又补充道:“他又不傻,我知道骗不了他。”

      “那你们有新的想法么?”其实黄瑾铭昨天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只是白洛寻心里总想再问一次,好像多问几次能问出不一样的结果。

      但同一件事情,结果并不在于你问了几次,李淑芬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从汤里给对方夹了个丸子:“没什么新的想法啊,我跟他说,我不在以后,你会照顾好他。”

      “他一个大老爷们,有什么好照顾的。”白洛寻被逗笑了。

      “互相照顾吧。”李淑芬说话没什么力度,但吐字还勉强算是清晰,“他说会把你留在身边。我想着,你吃了这么多苦,以后就不要回到那样的生活了。”

      “你别用这种交待后事一样的语气说话好么。我们都可以自己独立生活的。”白洛寻低下头看着碗,想要绕开这个话题。

      “不是用交待后事的语气说话,这就是交待后事。”李淑芬却坦然地笑了,“他是个很孤独的人,没什么朋友,就当是我一厢情愿吧,我希望你留在他身边。”

      “行,没问题。”白洛寻看这话题绕不过去,想了想便答应了对方的要求,“至少陪到他结婚生子的一天吧。”

      吃完饭后,两人驱车前往医院。

      李淑芬一路上都看着白洛寻的侧脸,时不时地感慨几句,诸如“你很像他小的时候”、“我要是有两个儿子也不过如此”等等。

      白洛寻却只是安慰性地笑笑,不去做出回答。

      末了才说了一句:“该觉得幸运的人是我。”

      医院的所有角落,都散发着福尔马林混着八四消毒水的味道,映入眼帘尽是刺眼的惨白色。

      都说医院承载着人间最多的生离死别,所谓的人性本质,在这些考验下无所遁形。

      医生一如既往地保持着职业的修养,也许是因为类似的剧情见得实在太多,他脸上的悲悯看起来有几分失真。

      “家属留下来一下,我有话单独和你说。”

      白洛寻将李淑芬送出诊室,临了还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患者全身水肿、腹水严重…”医生伸手抬了抬眼镜,“你知道我说的意思吗?”

      白洛寻失神地点了点头,感觉有人在远处拉开了弓,一箭穿透了他的胸膛。

      “现在做的一切都是保守治疗。”医生在病历上做了个记号,“如果患者有什么爱吃的,想做的事情,要尽量满足。”

      “谢谢。”白洛寻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只好客客气气地道了个谢。

      “尤其是亲人的陪伴,很重要。”医生没头没尾地朝着他走出去的背影补了一句。

      白洛寻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走廊的长椅上,李淑芬和一个已经熟悉起来的病友老头坐在一起聊天。

      “医生怎么说啊?”老头看起来并不像一个癌症晚期的人,清瘦的脸上带着从容的微笑。

      “把我撵出来单独给他说,估计是要完了呗。”李淑芬自打确诊以来,有一半的乐观都是从对方身上感染来的。

      “要我安慰你一句,应该还有别的治疗手段吗?”老人爽朗地笑了一声,紧接着咳嗽了老半天,生理性的泪水从布满沟壑的眼角溢出来,他抬起表皮如同干涸的沙漠般的手随意地拭去了泪水。

      李淑芬顺势拍了拍他的背,若有所思地抬起头:“没事儿,我又不是没思想准备。昨晚我儿子和我说了,活着,他就不放弃,要真死了,他也不遗憾。”

      “你儿子看得挺开。”老头缓过气来,回复了从容不迫的样子,“我女儿当时哭天抢地的,女婿劝都劝不住。”

      “说明你女儿在乎你嘛,一把年纪了还炫耀呢。”李淑芬忍不住做了个要打对方的样子。

      老头也配合地往边上躲了躲:“这哪是什么炫耀,我知道她舍不得我,但牵挂会让人变得更怕死,军人不该是这样。”

      “你都退伍多少年了,还有这情怀。”李淑芬收回手,往椅子后面靠了靠,“而且军人也是人啊,凭什么就不怕死,我觉得你们那时候就是逼着自己勉强自己而已。”

      “嗯,算是对本能的压抑吧。”老头话锋一转,“我一直很可惜自己只有女儿,你说你两个儿子,怎么不送一个去当兵?”

      “我儿子是自己长大的,比种地都容易的那种,不知不觉就长大了,我怎么管得了他当不当兵?”李淑芬的笑容里有些愧疚。

      白洛寻早就从诊室里出来了,见两人聊得开心,便自己走到走廊尽头的窗户边站着。

      另一头的手术室里灯牌熄灭了,医生的步伐很虚浮,看起来像是有些脱水,他走出手术室,取下口罩。

      门口或站或坐或蹲的人一拥而上,将医生团团围住。

      “猜猜这人还活着么?”老头小声对李淑芬说。

      “这种事情有什么好猜的,当然是希望别人活着了。”李淑芬瞥了他一眼。

      老头站起身,轻颤的身躯依然保持着笔挺的姿势,他缓步走进人群,跟着听了听医生的话。

      方才围上去的人蓦地散开来,一名中年男子不由自主地退了两步,才稳住身子。
      医生摇了摇头径直离开,老头回过头对李淑芬摊了摊手。

      李淑芬有些愣神地看着那一群人,他们之中有的人高声哭嚎、有的人面无表情、有的人像是松了一口气。

      她不禁开始想象起黄瑾铭面对这个场面的样子,应该会是面无表情的那一个吧。
      正这么想着,一个身躯挡在她身前,隔绝了她和那群喧嚣的人。

      “没什么好看的,回家吧。”白洛寻将她从凳子上拉起来,不由分说地往电梯间走去。

      “我先走了啊,下次见。”李淑芬一边走一边回头招着手,“不是,你这么急做什么啊?”

      “早点回家,吃晚饭。”进了电梯之后,白洛寻放开了她的手臂。

      李淑芬动作夸张地甩了甩手,夏天的电梯里各种气味混合在一起,让她下意识地往角落挤了挤。

      “你不想我看到别的人死?”两人走进地下停车场,李淑芬跟在对方身后,突然问了一句。

      “嗯,没什么好看的。”白洛寻放慢了步伐,好让她走得不费力。

      李淑芬拉了拉他的手臂:“其实我没有什么难过的,刚才我也只是在想,那个病床上的人死了多简单,一下就咽气了,他的家人多难过。”

      “要是这一天真的来了。”白洛寻想了想,回头朝着对方笑了一下,“我会陪他一起面对的。”

      李淑芬却皱了皱眉:“那你呢?”

      “我?”白洛寻一时间没想到合适的回答,低下头想了好一会,“我没有什么面对不了的事情。”

      “那就好。”李淑芬的语气淡淡的,分不清是安慰还是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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