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铭白》Doffly

34、第三十三章

　　白洛寻回到家时，已经接近晚饭时间。

　　李淑芬很久没在沙发上织围巾了，她很少离开房间，连吃饭都基本靠着白洛寻每天将饭菜端到房间里。

　　“小白，这么晚才回来么？”短短几个月时间，李淑芬看起来像是老了十岁，声音也愈发地虚浮起来。

　　“老板的生日不是要到了么，我准备一下。”白洛寻从抽屉里拿出药瓶，分门别类地朝药盒里一颗一颗地分装。

　　“他不过生日的。”李淑芬有些欣慰地笑了笑，“家训如此。”

　　“没事啊，不过也可以送礼物的。”白洛寻将装好的药盒递给对方，“这两天的药分好了，上个疗程的药多吃了一个月，肯定是你忘了，这次我一颗一颗数着，你就忘不了了。”

　　“忘什么啊，药吃多了饭都吃不下。”李淑芬皱着眉将药盒往边上推了推。

　　“那不行，医生说不行就是不行。”他顿了顿，将药盒放在桌子上，拉了个板凳坐在对方面前，“那你到底准备什么时候告诉他？”

　　“我没准备告诉他。”李淑芬将头转向另一边，避过了对方逼问的目光。

　　“那我以后怎么给他交待？”白洛寻不依不饶地盯着对方的眼睛。

　　李淑芬沉默了一会，默默将药盒拿过来，挨颗数着药丸放进手心里。

　　白洛寻放弃了追问，转身倒了杯温水递给对方，看着她神色有些痛苦地吃完了药，才安慰性地笑了笑，出了房间。

　　白洛寻下楼回到客厅，觉得有些空旷，不禁叹了口气，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竟然马上就要一年了，这突如其来的认知让他觉得有些感慨。

　　转眼间四季都走了一轮，初冬的窗外依稀有些风声，他看了看衣架上有些像米其林的旧羽绒服，在心里嘲笑了一下自己。

　　有时候不得不说，人的变化真的可以快到无法想象。

　　彼时的白洛寻还是个杀马特调酒师，一年的时间，他脸上的锐气散去了大半。而今，习惯性的考究衣着把他整个人衬托得甚至有几分资产阶级的味道。

　　那时候被自己当做丧门星的人，现在也成了生活的中心，整天都得围着对方打转，也不知道这是一种际遇还是一种讽刺。

　　初见时那些不愉快的记忆好像有些模糊了，现在再回忆起来，记得的大多都是其他的事情，比如那句莫名其妙的新年快乐，比如第一次一起吃面时对方夹进自己碗里的荷包蛋。

　　思绪飞着飞着，白洛寻觉得有些冷，将自己卷进了被子里，却还是不由得有些颤抖。

　　医院的气味像是下了咒一般在他周围环绕着。

　　他有些烦躁地坐起身，摸到酒柜里挑了一瓶量产的普通朗姆，在心里掂量了一下价格，准备明天买一瓶来放回去。

　　不多时，一瓶朗姆去掉了三分之一，白洛寻将双腿抱进怀里，有些出神地盯着酒瓶，絮絮叨叨地低语着。

　　酒暖身子，只是一时的，喝完酒之后，很快就会觉得更冷。

　　钥匙在锁孔转动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格外明显，白洛寻回了回神，有些僵硬地朝门口走去。

　　黄瑾铭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朗姆的甜腻酒味，这让他微微皱起了眉。

　　白洛寻有些泛白的脸扯出一个笑容：“老板，欢迎回家。”

　　“嗯，我回来了。”黄瑾铭低下头换鞋，余光瞟到了对方手指有些发白的关节，他有些疑惑地抬头，“你怎么了？”

　　“嗯？…没什么”白洛寻又笑了笑，有些莫名的怆然，“可能，有点冷吧。”

　　黄瑾铭两手拉着自己外套的边缘，往前走了两步，将对方一把罩在自己的外套里，他轻轻拍着白洛寻的背，侧脸贴着对方的耳朵，触感有些冰凉。

　　白洛寻一时有些怔住了，四肢不受控地保持着站姿，头却朝对方的肩上埋了埋。

　　这姿势保持了有一两分钟，黄瑾铭将手伸到对方后脑勺抓了抓头发：“还赖上了？”

　　白洛寻触电般弹开，手慌乱地揪着裤缝。

　　“还冷么？”黄瑾铭没有像平时一样直接走向自己的房间，而是走向了客厅的沙发，还顺手给自己拿了个杯子。

　　白洛寻的耳朵有些发烫，在门口呆呆地站了一会，才走回去坐在对方身边。

　　“陪你喝两杯？”黄瑾铭端起杯子朝着灯光晃了晃。

　　白洛寻将杯子里的酒一口喝完，又给自己倒了半杯。

　　“你哑了？”黄瑾铭伸出手楼了搂对方的肩，放下时还揉了一把对方的头发。

　　“你才哑了。”白洛寻的声音低不可闻，他迟疑了一会，侧过头观察着对方的神色，“你说你这么多疑的人，就不怀疑我有什么事瞒着你么？”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说，或者不能说的事。”黄瑾铭抓过一个抱枕，塞进对方怀里，又抓过一个，自己抱上，“没有人可以做到完全的坦诚。”

　　“你总是这么多道理”白洛寻叹了口气，“那你会怪我么？”

　　“要看是什么事了。”黄瑾铭低头想了想，“我这个人，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背叛，其他都还好。”

　　“背叛？”白洛寻低低笑了一声，“那不可能的。”

　　“你要是有话跟我说，就说吧。”黄瑾铭侧过头静静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

　　白洛寻避开对方的目光，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沉默了很久之后叹了口气：“你从来都觉得自己什么都知道。所以你也知道我不能说。”

　　“跟商尘有关？”黄瑾铭观察着对方的神色。

　　“没有。”白洛寻一动不动面无表情。

　　“那就是跟老太太有关了？”黄瑾铭停顿了一下，见对方没有回答，给两人杯子里添了些酒，“我大概知道的。”

　　白洛寻整个上半身从沙发上弹起来，压低声音惊讶地说：“你知道什么？”

　　“家里花钱也是有财报的，这几个月多支出了这么多，我找财务拉了清单。”黄瑾铭的神情平淡得像是在说跟自己无关的事情。

　　“你”白洛寻一时之间无法组织好自己有些混乱的思维，“你知道，你就这个反应？就一句你知道？”

　　“别人不想说的事，就不要问。”黄瑾铭用指甲轻轻刮擦着玻璃杯，目光有些空洞地盯着杯子里巧克力色的液体。

　　“别人？”白洛寻极力克制自己的语调，以免吵醒二楼的人。

　　黄瑾铭轻轻碰了一下他的杯子，勾了勾嘴角：“自己以外的，都是别人。”

　　白洛寻有些语塞，顺着对方的碰杯，喝完了杯子里的酒。

　　两人沉默了许久。

　　黄瑾铭从兜里掏出一包有些瘪了的软装香烟，是几块钱一包的廉价本地品牌。

　　“你还抽这个？”白洛寻侧过头看着对方的手。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只有这个。”黄瑾铭从盒子里抽出两支皱巴巴的烟，屡直了以后，又在桌子上抖了抖，将烟丝抖紧一些，才将两支烟一起叼进嘴里点燃。

　　白洛寻接过对方递过来的一支点好的烟，吸了一口，被呛得咳了几声，眼眶有些泛红地看着手里的烟。

　　“叶子烟，有些呛。”黄瑾铭悠然自得地吸了一口，吐出一大团烟雾，这烟雾将两人笼罩着，久久没有散去，“我还记得你第一次点了根烟递给我，我当时，挺惊讶的。”

　　“有什么好惊讶的。”白洛寻的语气喏喏的。

　　“很多年以前，我们一帮子人，经常这样。”黄瑾铭有些出神地看着酒瓶，自嘲般地笑了一声，“现在哪有人会这样给我递烟。”

　　白洛寻沉默了一会，尝试着吸了一小口，感觉有些适应了，侧过头看着对方的脸：“对了，你等一下，我有东西给你。”

　　“什么东西？”黄瑾铭饶有兴致地看着对方，“感谢信？”

　　“感谢你剥削我？快醒醒吧。”白洛寻边说边朝着自己房间走去。

　　很快，他提着纸袋子出来，黄瑾铭离得老远就看见了纸袋上Dupont的LOGO，有些疑惑地问：“打火机？买这么贵的牌子？”

　　“羊毛出在羊身上，还不都是你发的工资。”白洛寻将纸袋子随意地丢在对方面前，“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你也不想想谁是羊？”黄瑾铭笑了笑，拿起纸袋子，“还有，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为什么要提前？”

　　“有礼物收不就行了么，你怎么那么多要求啊。”白洛寻坐回沙发上，“谁知道你到时候又要去哪里玩，不如趁现在都没事提前给你好了。”

　　黄瑾铭将包装盒从纸袋子里抽出来，把玩了一下银色外壳的火机，开盖声清脆响亮，让他不由得反复开关了几次。

　　过了一会，他才将火机捏在手心里，转头看着对方，说了声谢谢。

　　白洛寻掏了掏耳朵，也将头侧过来：“你这样有点不习惯。”

　　“锤你几下你就习惯了？”黄瑾铭笑着轻轻敲了一下对方的头，“还有，你买火机不买气？”

　　“气？”白洛寻将火机夺过来，打了几下，有些挫败地放下，“好吧，你自己买。”

　　在剩下的半瓶朗姆的陪伴下，两人天南地北的聊了很久，一直持续到后半夜才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