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铭白》Doffly

21、第二十章

　　告别陈商尘后，天色已近黄昏，白洛寻也不知道和对方要聊什么，只是感到这一天过得十分轻松，但转念一想，其实陪着老夫人的时光也堪称轻松自在。

　　他伸手打开车载音响，看到一个蓝牙选项，突然想起打从自己的手机买来到现在，还从来没用过蓝牙，于是他连上手机，却又发现手机里没有音乐。

　　犹豫片刻，他拨通了苏彻的电话。

　　“小寻？”苏彻有些高兴又带着疑惑的声音从车载音响传出。

　　“哎，这音响还挺舒服的啊，哈哈哈哈，阿彻，没别的事，就是想试试音响，不知道打给谁，就凑合打给你了。”白洛寻的开心溢于言表。

　　“你买车了？”

　　“没有，哪来的钱？我老板的车，今天开出来办事情。”

　　“你老板，你上次说的那个开迈巴赫的？”

　　“嗯，不过我开的不是迈巴赫，我开的备用车。哎，不说这个了，你进了事务所感觉怎么样啊？”

　　“能怎么样，就是觉得很多事情和自己想的不一样了呗。”正在加班写律师函的苏彻直了直身子，拿着手机走到阳台上，“你呢，还习惯吗？”

　　“我挺好的，有钱拿又不忙。”白洛寻将车开出工业园区后，粉色的火烧云在眼前连成一片，这让他原本就不错的心情又好上了几分。“什么事和你想的不一样啊？社会的黑暗？”

　　“嗯…算是吧。”苏彻的声音有些犹豫，“最近手上都是一些经济案件，这些开公司的人，真的是什么都敢做。你也要自己注意一些，别被人卖了还帮人家数钱。”

　　“哈哈哈，我老板怕是不稀罕卖我，我又不值钱的。都什么案子，给我说说呗，让我也长长见识？”

　　“案子就不给你说了。对了，你手好了么？”苏彻避过了这个话题。

　　“本来早都好了，结果没长齐，又打断了，过几天可以拆石膏了。”一提起这个事情白洛寻就觉得自己是真的倒霉，不禁叹了口气。

　　“啊？那你天天戴着石膏工作，你还开车？”苏彻的语气有些急迫。

　　“没事啊，我老板说只要不是右手或者右脚断了，都不影响开车，再说了，都是自动档的，怕什么。”白洛寻笑着说，仿佛需要安慰的不是自己而是对方。

　　“你老板也是个剥削人的角色啊……”

　　“哪能，其实还好了，他一家都对我挺好的。等我石膏拆了请你吃饭吧。”

　　“别，我请你吃饭吧。”

　　一阵嘘寒问暖中，车已经开进了小区，白洛寻挂断电话回了家。

　　“小白，回来了？”李淑芬还保持着白洛寻出门时的姿势，坐在沙发上织着围巾。

　　“老夫人，还在织围巾呢，休息一会吧？”白洛寻接了杯温水递给对方。

　　“没呢，下午出去走了走，刚回来。让小六端菜出来吧，吃饭。”

　　“啊？你还没吃饭呢。”白洛寻惊讶地看了看她，转身朝着厨房喊了声六姐。

　　“这不是等你呢嘛。”李淑芬收起毛线站了起来“铭仔把你也喊出去办事，也不管我一个人在家……”

　　“我就偶尔出去一天啦，大部分时间不还是陪着您么。”白洛寻用哄小孩般的语气说道，“不过最近老板太忙了，要是有什么公司不方便出面的事情，估计还是会找我的。”

　　“我知道了，其实你也想出去跑的，对吧？”李淑芬虽然文化水平不高，但却并不傻，“也很正常，你还这么年轻，天天陪着个老太太也很无聊的。”

　　“您想太多了，我陪着您并不无聊，何况老板的书房我也可以随意翻，看看书散散步，挺好的。多少人想过这样的生活都过不上。”白洛寻并不想承认自己对生意上的事情有巨大的兴趣，另一方面，他也不想李淑芬难过。

　　“那你想过再去读书嘛？我听说好像有成人高考什么的？”

　　“别了，英语数学什么的，不如让我死。”白洛寻回忆起苏彻读书时候那些教科书，摇了摇头。

　　六姨把饭菜摆好，两人暂停了交谈坐到餐桌前，偌大的餐厅显得有些冷清，只有桌上的一些热气为整体增加了些许温度。

　　“对了，老板年轻的时候是做什么工作的啊？”白洛寻对这个问题好像有点执念。

　　“嗯，其实我也不知道啊，他父亲走得早，那时候家里穷，他十五六岁就出去了，说是来海城找他一个什么朋友吧，后来也就每年回来一次，你也看得出来吧，他不太和我说这些。”李淑芬夹了一筷子鱼，又给白洛寻碗里夹了一块，“我那时候问他，在外面辛不辛苦什么的，他都说还好，一直到前几年，他说在海城落了脚，要把我接来一起生活。”

　　“五六年前么？”

　　“嗯，04年左右吧。哎，我问他什么他都不想说的，问多了，他会生气。”李淑芬又淡淡叹了口气。

　　“他还跟你生气呢？”白洛寻笑了笑。

　　“他其实很独立的，按现在的说法应该说有点孤僻吧，朋友也少，也没什么亲近的人。”一提到自己儿子，李淑芬就像打开了话匣子一般滔滔不绝，“我来海城这些年，就见过他两三个朋友吧，三十多岁的人了，也没往家里带个女朋友。前段时间有个女孩来家里找他，我还问了他，他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哈哈哈哈哈哈，那就是老板的女朋友，我见过。”白洛寻忍不住笑了好一会，“不过老板好像并不想和她结婚吧。你千万别给他说我在背后说他八卦，他会打死我的。”

　　“他打死你，谁陪我吃饭啊，放心吧，他不敢的。”李淑芬也跟着笑了起来。

　　办公室里，黄瑾铭突然感觉耳朵有些烫，秘书正把刚冲的咖啡端进来，见状说了一句：“黄总，你女朋友想你了呀，耳朵这么红。”

　　黄瑾铭接过咖啡，懒得回答她，只说了句谢谢便继续逐句看着手上的合同。

　　秘书吃了个瘪，悻悻转身准备走出办公室。

　　“等一下，这是法务审过的合同？”黄瑾铭摘下平光镜揉了揉眼睛。

　　“当然，张律师签了字的。”

　　黄瑾铭在心里把签字的律师判了个凌迟处死，语气却十分平静：“让他来一下。”

　　秘书犹豫了一下说：“黄总，早下班了，法务部没人值班的。”

　　“行吧，我知道了。”黄瑾铭从鼻子里出了一大口气，靠进了椅子里。

　　“那我也下班了？”秘书眨巴着眼睛用期待的眼神看着黄瑾铭。

　　“嗯。辛苦了。”黄瑾铭看了看表，时间确实不早了，于是放秘书下班，独自从酒柜里拿出一瓶开过的威士忌，又从冰箱里夹出几块冰放进杯子里，端着倒好的酒走到落地窗面前站定。

　　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他回忆起最近的事情，从夜场那个下药的人开始，到陈商尘说的陈氏内部有些动荡，还有那些对新楼盘的各种不安心，在这时全都涌上了心头，让他有些烦躁，忍不住喝了一大口酒。

　　金黄色的液体顺着喉咙淌入腹中，让空荡荡的胃里泛起一些烧灼的感觉，他又给杯子里添了些酒，靠着玻璃坐了下来。

　　地面的触感有些冰凉，他抱住自己的双腿，将头埋进了两膝之间。

　　过了许久，他才抬起头，点了支烟，一口喝完了杯子里的酒，站起身拍了拍衣服，坐回办公桌前。

　　一摞摞文件摆在办公桌的侧面，他翻了翻，拿起崭新的施工许可证，勾了勾嘴角。

　　咕噜噜……

　　他的肚子在这时不合时宜地响起，时常忘记吃饭的黄瑾铭习惯了这样的感觉，准备打电话让司机送份快餐来。

　　“黄总，不好意思，最近不是要结婚了嘛，我现在在丈母娘家里，能不能……”小万的语气有些紧张。

　　“没事，算了。”黄瑾铭挂断电话，想了想，打电话到自己家里，“小白，弄点吃的来我办公室。”

　　“好的老板。”接到电话的白洛寻在心里把对方扎了几刀，嘴上却没有抱怨，老老实实地去厨房找了几个菜打包出门。

　　不多时，他便带着才出锅的饭菜到了公司。

　　“老板，吃饭了。”白洛寻随意敲了几下门便直接推开了。

　　“嗯，放这就行。”黄瑾铭头都没抬，“对了，你等我一起回家吧。”

　　“好的。”白洛寻自觉地坐在沙发上点起了烟，四处打量起办公室来。

　　黄瑾铭坐的大办公桌上放着一个巨大的木质地球仪和许多文件，身后的书架上错落地摆着一些装饰古玩，白洛寻坐的沙发面前是一条大理石茶几，上面放着瓷质的茶具，整个办公室被暖黄的灯光充斥着，显得有些古朴素净的感觉。

　　黄瑾铭拿起钢笔在文件上签了个字，才终于把饭盒打开：“小白，见到商尘了？”

　　“嗯，酒给他了，还在那边呆了一下午。”白洛寻下意识地坐直了。

　　“他在忙什么呢？”黄瑾铭的语气显得云淡风轻。

　　“商尘哥说，他们厂最近要多开一条生产线，好像就是为了你这边的事情吧。”

　　“我最近听说他们厂找了一些小矿山做供应，他和你聊得来，你多和他接触吧。”黄瑾铭随意吃了几口便快速收起了饭盒。

　　“老板……你，不信他？”白洛寻试图去理解对方的思路。

　　黄瑾铭戴上平光镜，看了他几秒：“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我唯一的朋友，但这没有关联。”

　　“那，你信我？”白洛寻很小声地问了一句。

　　黄瑾铭轻笑：“人和人之间不是盲目信任或者盲目怀疑的关系。很多事情你只需要去看背后的动机，而不是仅仅去看他是你的谁，明白么？”

　　“嗯。”白洛寻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总觉得这句话品起来有一些苦涩的味道，但又不知道这种苦涩来自哪里，只得安静地坐着等待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