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铭白》Doffly

19、第十八章

　　五一节后，立夏将至，天气渐渐热了起来。

　　年轻的女孩们纷纷穿起了心爱的裙子，叛逆的学生们早早脱去了外套，一些平时西装革履的人也开始只着一件衬衫，只有老人们还坚持把自己裹得里三层外三层。

　　这让街上的行人们看起来不像同一个季节的人。

　　但这些不同季节的人却都匆匆而行，为了上学或上班或买菜忙碌地奔波着。

　　他们羡慕着那些坐在车里的老板，殊不知迈巴赫里喝着咖啡看报告，感觉焦头烂额的黄瑾铭也在心里默默羡慕着他们。

　　天辰地产的办公楼里，冷气打得很低，一连串的会议让黄瑾铭有些透不过气，终于熬到了临近下班的时间，他抬手看了看时间，约的施工方应该快要到了，于是起身从会议室走向办公室。

　　几个穿着有些俗气的人坐在董事长办公室里高声交谈着，他们互相递烟又互相点燃，让整个办公室里快速被烟雾缭绕。

　　“黄总，人已经到了。”秘书站起身对快步而来的黄瑾铭说了一句。

　　对方稍稍点了点头，脚下没有放低速度，径直进了办公室。

　　他一推开门，脑子里只有四个字“乌烟瘴气”，但这并没有改变他的神色，他挂起商业化的笑容，挨个与他们握手、发烟，又招呼他们坐了下来。

　　“规划许可已经下来了，下周施工许可也会发过来。大家都是合作过的，我就不多说了，这次的项目规模还不错，我也不想走招标，就直接发包吧。”黄瑾铭坐在办公桌后面透过平光镜看着他们的表情。

　　“黄总能信任那真是再好不过了，招标的话也是让招标公司挣了钱，何必呢。”一个地中海型的中年男子接过话茬，语气中是满满的自信，一点都不认为如果走招标程序会对自己造成什么影响。

　　“嗨，走招标大家都麻烦，咱们合作了好几年了，几个项目都没出过什么问题，黄总您说是吧？”一个清瘦的男人灭了手中的烟，端起一杯茶。

　　他是海城最大的花园建设公司老板，名叫韩逸林，圈子里出了名的老狐狸。

　　“这次把大家都叫到一起，是我有些想法给大家说。当然，主要是晚上想跟大家一起吃个饭，一点心意。”黄瑾铭觉得这些人并不会理解自己的用心，不如开门见山。

　　“有什么要求您直说好了。”韩逸林敏锐地问道。

　　黄瑾铭摩擦了一会手上的茶杯，不动神色地说：“都知道现在施工方不容易，垫资压力大，所以我想了想，这次，原材料由我们供应。”

　　地中海男子搓了搓手“这个…黄总，我们之前也有很多关系不错的供应商，突然这么一说，不好给您答复啊。”

　　几个承包商面面相觑露出一些为难的神色。

　　“这几年原材料上涨的趋势挺明显，工程又不是三天两头就完事的，明年材料什么价，谁也不知道，当然，我也不勉强，你们想一想再回复我。”

　　黄瑾铭这段时间为了许可证已经焦头烂额，不想再花费太多经历在话术上了，甲供材料这种方式本身就很成熟，只是动了对方供应商的蛋糕罢了，他们不做，还有别人愿意做。

　　想到这里，他站起身来，让秘书通知常务副总李成陪着几人一同乘车前往饭店。

　　推杯换盏间，学校和住宅楼的施工方就已经拍着胸脯对黄瑾铭做了保证，大肆吹嘘起自己的施工速度和质量。

　　只有本应负责整个园区的韩逸林全程以茶代酒，坐在角落里，还在斟酌着什么。

　　“韩老板，敬您一杯？”黄瑾铭观察了沉默的韩逸林片刻，推了推眼镜，主动跟对方搭起话来。

　　“黄总，真是不好意思了，我这几天胃病严重了，不能喝酒。”韩逸林端起茶杯挂起商业化的笑容。

　　“没关系，我这人从不劝酒，也不灌酒。”黄瑾铭思量了片刻，小区花园部分的承包商在海城选择面有些窄，这次的楼盘打着生态园区的旗号，绿化面积大，人工造景多，如果不能找到有经验有实力的承包商，后面的麻烦会一串接着一串，便客气地说，“那我先干为敬了。”

　　“冒昧问一句，黄总为什么要坚持甲方供料呢？是黄总担心我们以次充好，怕坏了整个楼盘？”韩逸林走到边上悄悄对黄瑾铭说。

　　“那不是，怎么可能……要不这样，您这边花草树木还是按照你们公司的方式采，造景铺路的石材、木材和水泥从我的供应商走。别告诉其他承包商，我就给你一个人这种条件，怎么样？”黄瑾铭做出有些为难的神色，抛出一些条件，观察着对方的反应。

　　“按照您给看的图纸，草皮树木才是园区的大头，黄总可真是大方啊？”韩逸林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这个条件。

　　黄瑾铭朝他喝完茶的杯子里匀了些酒，一只手拖着对方的杯子，另一只手用自己的杯子碰了一下，勾起嘴角道：“那，韩老板，合作愉快。”

　　两人举了举杯，回到了人群中。

　　李成游刃有余地跟其他供应商勾肩搭背地聊着天。

　　一阵悠扬的二胡声响起，距离黄瑾铭近的人都回头看向他，他有些尴尬地拿出手机看了看来电显示，抬手示意了一下“不好意思，接个电话。”

　　随后转身走出包厢。

　　“宝贝，怎么了？”黄瑾铭强迫自己挤出温柔的声音。

　　“铭哥，我闺蜜开了家静吧，晚上来坐坐。”李莹莹的口气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味道。

　　“宝贝，我真喝不动了。”黄瑾铭往走廊的墙壁上靠去，闭上了眼睛，“我去陪你可以，喝酒就算了，行不？”

　　“你能来我就觉得很棒了。”李莹莹夸了他一句，快速报了个地址，挂断了电话。

　　黄瑾铭看了看时间，估算了一下路程，回到酒桌，看气氛挺高，正面告辞估计有点难度，便悄悄把李成拉到一边，交待了一下，悄悄离去。

　　新开业的静吧门口放着两排大花篮，恭祝开业的亲朋将大厅挤了个满满当当，喧嚣的氛围让静吧显得并不安静。

　　黄瑾铭对服务员报了李莹莹的名字，被领到角落里的半封闭包房，李莹莹正把一只脚踩在沙发上和她的闺蜜摇着骰子，看起来喝了不少。

　　看到这一幕黄瑾铭不禁有些无奈“宝贝，脚放下来。”

　　李莹莹头也不回：“哎呀，又没外人，铭哥快来，我快被她灌死了。”

　　她的闺蜜看了看黄瑾铭，给他让了个位置，接过服务员拿来的干净杯子，从冰红茶兑伏特加的桶子里倒了满满一杯，放在他面前。

　　李莹莹靠在黄瑾铭身上，伸手拿走了那个新杯子，对她闺蜜说：“他喝了白酒来的，让他喝点啤的吧。”

　　“看你这护短的劲头，还没进门就先把自己当太太了。”

　　“说得你好像当太太了一样。”李莹莹白了她一眼。

　　黄瑾铭拿起骰盅熟练地摇了摇：“喝什么都行，陪你开心就行。”

　　“三个三”

　　“四个五”

　　“开了”

　　一轮又一轮的猜骰游戏让酒桶渐渐见了底，李莹莹一阵一阵地反胃，她感觉天旋地转，有些站不住了。

　　黄瑾铭见状扶起她，跟其他人告别准备离开。

　　“黄老板，摇骰子很厉害，下次再来哦。”静吧老板挥了挥手，又正色补了一句，“莹莹一直在等你，你别对不起她。”

　　“嗯，谢谢。”黄瑾铭却并不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初夏的夜里，海城的风有一点潮湿又黏腻的感觉，这让黄瑾铭有些皱眉。

　　“想吐就吐出来，然后我送你回家。”他把李莹莹扶到垃圾桶边上蹲着，给她递上一张纸巾。

　　“铭哥”李莹莹的眼睛有些朦胧，脸上的妆花了一些，显得有些狼狈，“我真的不知道我还能陪你走多久。”

　　“别想这些，你喝多了，早点休息。”黄瑾铭抿着唇。

　　“我知道你不可能带我回家的，我知道你只是扮演成一个完美男友的样子，我知道我根本走不进你的心里。”李莹莹自顾自地说着，声音越来越低，稍稍有些哽咽。

　　“没有，我爱你。”黄瑾铭的语气十分平静，像个不尽职的演员僵硬地念着台词。

　　他把对方拉起来，在额头上落下一个淡淡的吻，又把她轻轻地搂紧自己怀里，用下巴抵着她的头，安慰性地拍着她的背。

　　李莹莹的肩膀还在抽动着，手却环住了对方的腰，还用力抱紧了一些。

　　他们仿佛广场上拥抱着的铜像，不知从何时开始，不知何时是尽头，周遭的一切都像是布景板，只有怀中的彼此才是刹那中的真实。

　　许久之后，李莹莹推开黄瑾铭，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走吧，送我回去。”

　　黄瑾铭叫来了司机，搂着李莹莹一同坐在后座。

　　一路上李莹莹都很安静，只是缩在他怀里，像个受伤的小猫。

　　黄瑾铭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但又不愿意承认，只在心里安慰自己也许是酒喝得太多了，胸口闷而已。

　　车开到市中心的一个小区，小万看了看时间，已经半夜了：“黄总，我在楼下等您？”

　　黄瑾铭稍稍犹豫了一下“不了，明早来这接我。”然后独自扶着李莹莹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