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一个老皇帝》橙与白

2、面圣

　　苏宜思并不知外头发生了何事，她一直趴在杨氏怀里睡觉。直到杨氏轻轻拍了拍她，她才醒了过来。

　　“思儿，思儿。”

　　苏宜思睁开眼，看向了面前之人。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想起来自己身在何处。

　　哦，对，她今日起得特别早，要进宫了。

　　“整理整理衣裳，轮到咱们府了。该下车了。”杨氏柔声提醒女儿。说话时，还帮女儿整理了一下头上的蝶恋花步摇。

　　“嗯。”苏宜思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过来，又低头整理了一下衣摆和衣领。

　　趁着这个功夫，杨氏又跟女儿重复了一遍宫中的规矩。虽说她没想过女儿被选上，但也不想女儿在宫里惹事，命丧于此。

　　在宫里，保命最要紧。

　　“母亲放心，女儿都记住了。”苏宜思郑重说道。她虽然日常犯困，常常迷迷糊糊的，但从不误事。

　　瞧着女儿认真的模样，杨氏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头发。

　　整理好后，二人下车了。不多时，吴氏和苏宜家也从前面的马车上下来了。

　　下人们是不允许入宫的，四人便在宫门口接受检查后，步入了宫中。

　　一入宫，灿烂的阳光便被挡在了外头，苏宜思瞬间感觉到一股压力。抬头一看，宫墙森森，像只无形的手，在压着人。

　　这种地方，还是少来为妙。听闻她的祖辈们便是不小心招惹了宫里的一位人物，至此门庭冷落。到如今，宫里还避他们府如蛇蝎一般，从未招他们入宫，更是用窄小的府邸羞辱他们。

　　苏宜思紧了紧身上的衣裳，低眉顺目，跟着前头的人继续朝前走去。

　　一路上，杨氏侧头看了女儿多次，她怕女儿第一次进宫，不懂宫中的规矩。见女儿一直稳稳当当的，便也放了心。

　　吴氏作为侯夫人，也一直看着女儿和侄女，杨氏曾进过宫自是不用她叮嘱。她没想到，娇憨的侄女没出错，向来稳重的女儿倒是出了几回错。这让她觉得有些没面子。好在杨氏也是老实之人，一句话没说。

　　又朝前走了一段，终于没了高高的围墙，而是一大片宽阔的场地。因为尚未到时辰，众人便驻足在这里说了会儿话。

　　好看的皮囊虽然能让人眼前一亮，但在这样的场合，能让人停留更多注意的，是身份。

　　苏宜家和苏宜思站在一处，众人更多的在夸赞苏宜家，至于苏宜思，则是捎带着的。

　　苏宜思向来不在意这些，一直微笑着看着众人，规规矩矩地站在苏宜家身后。既不上前展露自己，也不说俏皮话讨好人。她这般态度，倒是让人高看了一眼。

　　长得好看又识得规矩，这样的姑娘谁不喜欢？

　　渐渐地，也有人问起来苏宜思。

　　“四姑娘可读过书？”

　　“只囫囵认得几个字。”苏宜思谦虚地说道。

　　吴氏看了眼杨氏，见杨氏似是感兴趣，便笑着跟面前的侯夫人道：“我家四姑娘最是老实谦逊。三岁时，便与兄姐们一处读书，这几年他们把该读的书都读完了，先生才不教了。”

　　虽说大家平日里有些小摩擦，但都是一个府中的，吴氏作为侯夫人，也是希望侄女嫁入高门的。毕竟，侄女没有兄弟，以后她也能成为自家儿子的助力。

　　面前这位夫人的话，便是要给家中子侄相看了。

　　今日来了这么多姑娘，哪几家可能中，哪些没希望，大家心中多少有数。像苏宜思这种身份的，便是来陪跑的。

　　虽不够太子妃的身份，但嫁入国公侯爵府，还是够的。

　　众人说了一会儿话，时辰便到了。

　　妇人们被内侍引着去一旁的御花园赏花，未出阁的姑娘家则是去了另一处。那边琴棋书画，各种器具都齐全，也无人安排她们做什么。这是既要看姑娘们的才艺，又要看姑娘们是如何与人相处的。

　　不用说，旁边自是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她们。

　　苏宜思本想跟苏宜家一处，没想到一到这里，苏宜家便舍了她，跟一位皮肤黝黑的姑娘站在一处，有说有笑。那笑容，看起来有些假，又很真。平日里也没见苏宜家跟这姑娘要好，没想到这种时候会主动搭话。

　　不止苏宜家，旁边还有不少姑娘举止怪异。她明明刚刚在外头等着入内时，看到那姑娘对身边的姐妹发脾气，还差点打起来，这会儿却是露出来最温和的笑容。

　　到了琴旁，大家也都在口中互相谦让着。

　　不知是她人缘太差，还是大家都不认识她，没人过来与她说话，她周围渐渐空了。

　　这倒是她想岔了。众人之所以不过来，是因为她长得太好看了，也太白了，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谁跟她站在一处，都会衬得丑了。这种选妃的关键时候，谁又会主动与她站一处呢？

　　没人爱干这样的事情。

　　苏宜思早就知晓这次她不是主角，她也不愿去展示才艺。看着这无数张假笑，她觉得……有些倦了。她抬起来袖子，悄悄打了个哈欠。

　　罢了罢了，不如找个安静的地方休息一会儿。

　　趁着众人不注意，苏宜思悄悄往人群外走去，又渐渐离开了人群。她也没敢走太远，绕过一旁的假山，看到了一大片草地，草地上还有几棵树。

　　她走到树旁，选了一棵最茂密，阴影最多的树。把自己的帕子拿了出来，铺在地上，靠在树上，闭眼休息。

　　苏宜思本没打算睡的。毕竟，这里是皇宫，不比家里。而且，她今日颇为紧张，心头一直感觉压着什么东西。

　　可没想到，刚一靠近这棵树，就不知怎的，困意来袭，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咳嗽声响了起来。

　　苏宜思想到自己身处何地，立马惊醒。因她一直靠着树在睡觉，胳膊早就麻了，这一惊醒，整个人朝着草地倒了过去。

　　倒下去的瞬间，眼角余光看到了一抹明黄的颜色。不仅如此，上面还绣着五爪龙。

　　苏宜思顿时惊醒过来，迅速从草地上起来，跪在地上行礼。

　　这一套动作一气呵成，动作迅速，连她自己都对自己这般迅速的反应感到惊讶。

　　不过，说出口的话却还是暴露了她此刻的紧张：“臣……臣女见……见过皇……皇上。”

　　事后，她想，这大概就是人求生的本能吧。

　　只因为皇帝掌握着天下人的生死。

　　文景帝没说话。

　　随着时间的推移，苏宜思紧张到不行。她不会……做错了什么事吧？她不过是来树下休息，也没干什么吧？

　　可面前的人是皇上。犯没犯错，不是由她评判。

　　她今日不会要死在皇宫里吧？不要啊，她还没成亲，还没跟着父亲去他最喜欢的漠北去看看。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渐渐地，苏宜思克制不住颤抖起来。

　　文景帝远远瞧着有人靠近树旁休息，心中怒意顿生。然而，看着跪在地上身子哆哆嗦嗦的小姑娘，又突然心软了。

　　罢了。今日来宫里的人多，想来是哪家不懂事的小姑娘吧。

　　“看园子的，都处置了吧。”文景帝淡淡地说道。

　　仿佛在说，今日天气不错一样。

　　“是。”

　　说罢，文景帝便离开了。

　　苏宜思知道自己活过来了，瘫坐在地上。然而，看着文景帝离去的背影，她又生出来一股冲动。

　　她连忙站了起来，对着文景帝道：“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您可不可以不要惩罚他们？”

　　今日的事情她明白了，是因为她擅闯了园子。而那些人，因她被处置。她虽然惜命，可也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害了别人性命。这样，她一辈子都不会心安的。

　　她倒是宁愿死的人是自己。

　　这一句话说的清晰又坚定。虽有些颤音，但比刚刚强多了。

　　文景帝步子顿了顿，侧头看了过去。

　　这一看，便怔住了，很快，眼神中仿佛聚集起来一场风暴。

　　“要罚，就……就罚我吧。”苏宜思眼睛一闭，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放肆！”一旁年轻的内侍冲着苏宜思怒斥。

　　这小姑娘竟然敢对皇上这么说话，谁给她的胆子。

　　被这么一吼，苏宜思哆嗦了一下，又跪在了地上。

　　年老的内侍回过神来，先是瞪了年轻内侍一眼，又紧张地看向了身侧的帝王。

　　文景帝张了张口，好半晌，才问出来一句话，声音里有一丝沙哑：“咳咳，你是哪个府上的？”

　　这种时候，苏宜思知道自己今日要完蛋了。她本不想说出来侯府的，怕连累了本就不得圣宠的家族。可她不说，皇上也一样能查出来，到时候结局怕是更惨。

　　倒不如此刻坦白了。

　　“平安侯府。”

　　听到这个回答，只见文景帝身形一顿，似是站不稳了，一旁的年老内侍连忙扶住了他。

　　他摆了摆手，拒绝了内侍。

　　“抬……抬起头来。”

　　苏宜思握了握拳，抿了抿唇，抬头看向了面前的人。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明黄色的龙袍，随后是系在腰间的玉佩。那玉佩不是龙的图案，跟平日里见过的不一样，上面的花纹有些奇怪，像是一对中的一半。此刻不容她多想，紧接着她又缓缓抬头往上看去。

　　终于看到了文景帝的样貌。

　　看到文景帝的样貌时，苏宜思很是诧异。她没想到，文景帝竟然这般……这般和善。虽然能从脸上看出来一丝病态，但也能从眉眼中看出来，年轻时，文景帝定然是个俊美的男子。

　　可从姜嬷嬷，以及侯府老人的口中，得知这位皇帝面貌丑陋，最是残暴、最是记仇、也最讨厌他们府。

　　可她觉得，相由心生，这位帝王并非像大家描述的一样。

　　这回，文景帝身形又晃了晃，内侍再次扶住了他，这一次，他没有拒绝。

　　文景帝眼中的震惊之色过于明显。而这种神色，她今早刚刚在祖母那里见过。算算文景帝的年纪，再想想她那位素未谋面的姑姑的年纪，这二人，应当是差不了几岁的。

　　难不成，这是她姑姑的旧识？

　　若真如此，是不是代表她今日要得救了？

　　“来人，把她抓起来！”年轻内侍又道。

　　苏宜思怕极了。

　　文景帝冲着内侍抬了抬手，往前走了几步，蹲在了苏宜思面前。

　　看着这张离得极近的脸，苏宜思感觉自己快要晕过去了。

　　文景帝看着苏宜思眼中的神色，震惊困惑失望各种情绪交叠，又渐渐变得平稳。

　　“你叫什么名字？”再次开口时，文景帝的声音很是平和，仿佛刚刚激动之人不是自己。

　　苏宜思早已习惯了。近年来，她张开了，不少长辈见了她都会发呆、震惊，然后看清楚她的相貌，又恢复如常。无非是，发现了自己认错了人，发现她不是她那位姑姑。想必，面前的老皇帝也是如此。

　　“苏宜思。”

　　文景帝听到这个名字之后，眼神越发平静。盯着她，许久没说话。很久后，就在她以为自己快要死了的时候，文景帝突然笑了。

　　“好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