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降小国师》月夜挽歌

13、第十三章

　　凤夕回到府中，意外地没看到慕羽。

　　最近已经习惯了回府之时，都能见到一张笑盈盈的小脸等着自己，某人此时不自觉沉了脸。

　　徐伯见状，赶紧上前道，“姑娘说有些困倦，便回去休息了，说是等将军回来再过来。”

　　他瞅了瞅凤夕不见转晴的脸色，“现在天色也不早了，姑娘想必还未用膳，不如我现在就去请姑娘……将军，您去哪儿？”

　　在徐伯疑惑的目光中，凤夕转身走向大门，头也不回地说道，“隔壁。”

　　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踏进慕羽的宅院。

　　慕羽住进来只有半个月的时间，她自己又是一个万事不挑剔的，宅院便没有改动多少。

　　这个宅子虽然只有两进，但是前庭和后院都很宽敞。前主人喜好附庸风雅，便在院子里种了许多翠竹，自诩文人雅士。

　　结果凤夕进门一看，竹子是不少，另一边的空地却竖起了梅花桩，旁边还陈列着一排泛着寒光的兵刃。

　　着实让人想不到，在这里住着的会是个小姑娘。

　　夜阑没料到将军会亲自上门，开门的时候不由得愣了愣。

　　他引凤夕到前厅中坐下，弦歌奉茶，然后去请慕羽。

　　睡得迷迷糊糊的慕羽一听凤夕来了，整个人都清醒过来，急忙穿戴好衣裳，步履匆匆地赶往前厅。

　　男人听到声音转头看去，慕羽正巧从转弯处出现，那道轻盈的身影便落入了他的眼中。

　　“凤夕！”人还未至，慕羽就忍不住高兴地呼唤他的名字。

　　他们两人之间，向来是慕羽主动的。

　　她想得开，觉得凤夕没理由会对一个突然出现的人一见钟情，总要慢慢相处才有感情。可她又不想凤夕只把自己当做普通朋友，才一次又一次主动拉进两人的关系，渗透进他的生活里。

　　她以为要让凤夕也对自己产生好感，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但今天，他两次举动都透露着，实际的情况也许和她预想并不一样。

　　怎么能不高兴呢？

　　她径直走到凤夕对面坐下，端起弦歌给她倒的茶水喝了一口润润嗓子，才开口道，“凤夕，你怎么来了 ？”

　　平常都是徐伯或者他的近身侍卫来的，凤夕亲自来还是头一回呢。

　　凤夕不知该怎么回答。

　　就是突然想见一见她，一时冲动就……

　　“没什么，来问问你晚上想吃什么。”

　　慕羽眨眨眼，语带疑惑，“可是我走之前已经告诉过徐伯了呀……”

　　他们约好了要一起用膳，徐伯自然会问慕羽的喜好。

　　凤夕微顿，面色不改道，“徐伯年纪大了。”

　　“哦……”

　　慕羽没多想，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已将今日之事向皇上禀明，如果证据确凿，约摸今年入冬前就会出兵。”

　　凤夕另起话头，说起了南疆的事。

　　慕羽闻言，轻轻嗯了一声。

　　这样的结果并不令人意外。

　　南疆气候湿热，哪怕是最冷的时节也是没有雪的。那里常年有瘴气，春天多雨夏日炎热，都会使瘴气加剧。大邺若要与之交战，自然选在秋冬季节为宜。

　　只不过凤夕帅大军凯旋才不过两月，寻常是不应该这么快又出兵远征的。

　　可这次大邺面对的是南疆蚩黎族，每晚一日开战对方就会拥有更多的药人，这样对大邺会更加不利。

　　再者，现在蚩黎族部落还未统一南疆，更该趁其羽翼未成之时攻之，避免养虎为患。

　　两权相利取其重，两权相害取其轻。尽早开战便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至于出兵的理由——

　　不管是派人潜入天子脚下的燕城意图不轨，还是对镇国大将军凤夕下毒，都足够充分了。只等找齐人证物证，坐实这两项罪名，就可以向南疆正式宣战。

　　幸而近些年风调雨顺粮谷满仓，新皇仁政爱民，加上今年北地大捷，凤夕带回了许多战利品，国库充盈，粮草方面倒是不用担忧。

　　只是这领兵的人选……其他人不敢说，但是凤夕必定是其中一员。

　　“南疆那里气候湿热，还有无影无形的瘴气，恐怕将士们难以适应，我想……试试看能否配出一个方子，减轻气候和瘴毒对大邺将士的影响。”

　　说完慕羽屈指挠了挠脸，有点不好意思。

　　“其实我学医术只是用来打发时间的，算不上精通。之前为你解毒，不过是我刚好能对症下药罢了。倒是……啊，对了！三水那家伙才是术精岐黄，我不如叫他来帮忙。”

　　“……谁？”

　　凤夕犹豫再三还是问了出口。

　　他还记得今天听到慕羽提起过一个叫三金的人，现在又来一个三水……

　　语气这么亲近熟稔，怕不是她在云隐宗里的师兄们？

　　不等凤夕继续胡思乱想，慕羽便道，“三水姓白，单名一个淼字，就是三个水的那个淼，所以我叫他三水。他也是柳逸之的师伯。”

　　慕羽说这话的意思，是想说白淼的身份可靠，可以信任。

　　不曾想，凤夕现在满脑子都是“果然是师兄”的结论。

　　“可是号称活人不医的那个白淼？”

　　“你知道？”慕羽微微瞪大了眼，似是有些意外。

　　在凤夕看来，她的一双杏眼就像猫儿的眼睛一样，又大又圆，偏偏眼尾微微上翘，显得灵动非常，惹人喜爱。

　　“略有耳闻。”

　　她想了想，三水在年轻时曾下山到各地游历，一边采集草药一边专挑疑难杂症来医治，他自己又是个不爱说话的性子，对医书草药有多痴迷，对旁人就有多冷淡，久而久之就传出了他活人不医的称号，凤夕有所听闻也是正常。

　　不知她想到了什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说起来他有些年没下山了，整日窝在自己的院子不肯出来，头上都快长霉了，也该叫他出来走动走动。我今晚就写信叫他来燕城，到时候让他随军一起去南疆，他肯定会乐意的。”

　　凤夕刚张了张嘴，慕羽就抢先道，“我知道，你们会有随行的军医，但是多一个人多一分保障嘛，你就不要推辞了。况且他还没去过南疆，这次就算是各取所需，他若不愿意我也不会强迫他。届时他到底去不去就由他自己决定，如何？”

　　话已至此，凤夕便不好再拒绝，只得先答应下来。

　　慕羽又想起一事，“凤夕，今天还有一件事我没有在郑大人面前说。”

　　凤夕垂眸，神色淡淡，“你想说便说，不想说便不说。”

　　“这件事可能有关蚩黎族的秘密，也许对你们攻打蚩黎有所帮助，也可以不说吗？”

　　“既然是秘密，知道的人自然不会多，若能提前知晓便是意外之喜，若不能也是情理之中。大邺仍会有方法得胜，不必强求于此。”

　　慕羽一愣，没想到他这般豁达。

　　可转念一想，她又觉得凤夕是在维护自己。今日在大理寺面见郑大人时，她没有把事情全部讲出来自然有她的理由。凤夕全然不问，只让她不愿说就不说。

　　慕羽顿时心里有些感动。她是云隐宗的老祖宗，虽然外表与少女无异，但她仍时刻记得自己的身份和责任，从来只有她照顾别人，被人如此体贴倒是少有的经历。

　　尤其……还是这般拐弯抹角的体贴。

　　“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只是我还不确定，所以没有在郑大人面前说出来罢了，跟你自然是可以说的。”

　　慕羽顿了顿，神色微凛，“凤夕你可曾听说过，十多年前有一个女修堕入邪道，专门抓男子采阳补阴提升修为？”

　　此事在当时闹出不小动静，想来消息灵通的燕城不会没有传闻。

　　话音刚落，她便瞧见凤夕那一贯古井无波的脸上，头一回出现动摇的神情。

　　可能是太过突然，也可能是尘封已久的过往被提及，没有半点心理准备。凤夕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过了好一会儿，他然后才僵硬地点头。

　　“……知道。”

　　慕羽看着他的脸色，便知自己大概挑了一个他最不想聊起的话题。

　　但话已经说出去了，她只好把接下来要说的话尽快说完。

　　“那个邪修在炼药上有天赋，但是心术不正，所炼制的丹药几与毒药无异。十年前她已被讨伐，如今蚩黎族炼制药人所用的丹药却像出自她的手笔。我怀疑蚩黎族和她有什么关联，想麻烦你……告诉郑大人，看看能不能从关押的那群人里找到什么线索。”

　　原本她想说请凤夕帮忙调查的，可现在一看，怕是会为难他，便改了说辞。

　　凤夕深吸一口气渐渐冷静下来，看着慕羽道，“好，我会转告郑大人的。”

　　他听出了慕羽话里的转折，可他确实过不了心里那关，还是交托给郑大人办好了。

　　“嗯！”慕羽笑了笑，不想再继续谈这些话题，扯了扯他的袖子，“你不饿吗？说了这么久，我都饿了。”

　　凤夕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往常的淡然。

　　至少看起来如此。

　　他起身道，“走，去吃饭。”

　　慕羽笑着跟凤夕走了。

　　弦歌和夜阑目送他们离开。

　　弦歌无奈地想，小姐啊这里才是您的宅邸，隔壁那是将军府，您怎么能把将军府当食肆一样每天去吃饭！？

　　“是不是我做的菜不好吃啊？”她收拾桌子闷闷不乐道。

　　“不会，很好吃。”帮忙端盘子的夜阑不假思索地回答。

　　如果要去将军府用膳，慕羽都会在那儿待上一两个时辰。说是用膳，其实是找机会和凤夕多相处，自然不能吃饱就走。

　　那岂不是真当食肆啦？

　　弦歌作为贴身侍女，平常都会跟在她身边，夜阑留下看家。今天难得凤夕亲自上门找她，慕羽就一个人跟他走了。

　　往常弦歌都会把夜阑的饭菜做好再走，所以夜阑一直吃的是弦歌做的菜。他觉得很可口，每次都会吃得干干净净。

　　“可是小姐她……”

　　“小姐她自有打算，并不是你做的不好。”夜阑宽慰她。

　　慕羽大概是他们见过的最不像主子的主子了。

　　宅院不小，但是也就用那么三间屋子，其他都上着锁。夜阑和弦歌两人都是勤快的，干完自己的活儿还有很多空闲。

　　于是慕羽就教起了弦歌识字读书，还指导夜阑武艺，那些梅花桩就是为了这个才弄进来的。

　　两人谨记离开柳府前，宰相大人的交代。

　　他说慕羽师叔是世外高人，有些不谙世事，却也心有乾坤，叫他们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便好，不要干涉慕羽的决定。

　　他们从不曾对慕羽那些不合礼数的做法置喙，只是……

　　幸亏周围没什么住户，有也是自己人，否则就姑娘这天天两趟的往将军府跑，可是会被说成不矜持的。

　　若慕羽知道他俩的担忧，必然会回以一笑。

　　矜持和将军，孰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