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梦》好大一坨兔子

33、终章

　　每一个到清苑仙山，拜归雁金仙为师的弟子，都是存着求仙问道的心。
　　宁澜空也不例外。
　　只是归雁金仙教是教了，能否领悟，有何造化，都是个人的事。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大家对于剑招还是一知半解的时候，有五名弟子脱颖而出，得到他的青睐。那五名弟子便是寒琴华，玉清霄，齐呦呦，竹君逸，宁澜空。
　　那时宁澜空为能成为归雁金仙的关门弟子而暗暗窃喜，怎么也不会想到往后他会爱一个人爱到发狂，甘愿放弃自己的夙愿，只要能和她共度余生。
　　到了后来，命中的姻缘已到，成不成仙，问不问道，又有什么所谓？她只是和寒琴华，竹君逸之流多说一两句话，自己的心里，都会生长出嫉妒的野草。他真想让所有人知道，齐呦呦是自己的！和齐呦呦到山下，建一座茅屋，围一个菜圃，养一个可爱的孩子，男孩子像自己，女孩子像她。这是宁澜空所有的心愿。
　　现在，这个心愿被齐呦呦完成了。他们有一个男孩子，是齐呦呦，自己最爱的人，为自己生的。这是他们的孩子，此刻，就站在自己面前。
　　这还是宁澜空第一次细细的观察祁映雪。他其实长得是有些像她的，他以前怎么会没发现？哦，对，那是因为他总跟在寒琴华身侧，自然而然的，自己便觉得长得像他，反而想不到齐呦呦了。这会儿看来，寒琴华和齐呦呦也是有一些相似的。
　　自己怎么这么晚才发觉？
　　这是……他们的孩子啊。
　　宁澜空想伸手摸摸祁映雪的脸颊，可那手抬起来，却怎么也无法伸过去，去触摸这近在咫尺的脸孔。
　　映雪，映雪……他怎么忘了，有一次正值年节，天道宗下了大雪。道路两旁挂着火红的灯笼，映衬着地上的雪，树枝上的雪，仿佛染了颜色。情不自禁，他对齐呦呦说道：“这景色真美。若是年年可以同呦呦看这映雪美景，那这景色，就更美了。”
　　如今这景色年年有，但故人已不在。他心里记挂着齐呦呦，齐呦呦又何尝不是如此？
　　刹时间，他看着祁映雪的眼神变化莫测，谁也不知他在想什么。又或许，除了震惊之外，他的脑子其实同祁映雪一样，只剩下一片空白？
　　打破这沉寂的，是玉清霄一连串的大笑：“祁映雪……祁映雪是宁澜空的儿子？他杀他自己的儿子？”
　　随着这句话出口，宁澜空猛地打了一个冷战，好似刚刚清醒过来一般，惊恐的看着眼前的祁映雪。
　　有千种情绪，万般思绪从他眼睛流转而去，最终沉淀下来的，是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宁澜空那只抬起来，本来是要去抚摸祁映雪的手掌，最后竟然收回，毫不犹豫狠狠一掌拍在自己的脑门上。
　　那一掌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的，宁澜空的身子当即就软了下来。
　　竹君逸急忙过去扶起他，食指颤颤巍巍的探向他的鼻底，已没了呼吸。
　　“澜空师兄！澜空师兄！”竹君逸不禁慌张的大喊起来。
　　寒琴华心里隐隐有些快意，但更多的，是无法言喻的悲伤。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体味过这种滋味了。他慢慢地走近宁澜空，不知道眼前这一幕，究竟是不是这么多年来他想要的。
　　这个时候，反而没人在意到祁映雪。他的内心更是如同打翻了五味瓶，几乎是呆愣的注视着了无生息的宁澜空。
　　那时时刻刻没有笑意的眼睛，还有那表面说着公道话，实际暗藏讽刺的嘴巴，现在它们都既不能看也不能说了，只有鲜血在流出。
　　他可真是潇洒啊，不愧是沈鹿鸣的师父。
　　让他们这些人，让他，独留在这件事情中，久久缓不过神来。
　　一死了之，一死了之。说的大概就是他们这类人吧。
　　反正都死了，谁还管这群活人是什么想法，谁还管这群活人是什么感受？
　　真是自私至极！真是冷酷至极！祁映雪的身子不禁一阵一阵发冷。
　　或许是因为刚才的纠扯，祁映雪背后背着的包袱忽然掉落，应昭远的头颅滚落下来，发出的声音不大，却惊醒了祁映雪。
　　应师弟……
　　大仇不得报。像被当成猴子一般戏耍。这世上已没什么值得留恋。
　　祁映雪猛的握紧沈鹿鸣的佩剑，拔剑而出，横向脖颈。然而剑还未触及皮肤，“噔”的一声，手中的佩剑已然断成两截，一条银色的绳索如蛇一般，将祁映雪捆了个结结实实。
　　夙雪殿厚重的大门终于敞开，内里的真相展露在所有人眼前。每一个人都吃惊地望着他们，而将这扇门打开的归雁金仙，却是神情悲痛。
　　“我来的正好。”归雁金仙顿了一下，目光停留在宁澜空的尸首上，不禁叹息“又来得太迟。”
　　竹君逸和寒琴华齐声唤了师父。只有玉清霄和祁映雪二人沉默着，他们都已没资格再唤归雁金仙一声师父和师祖。
　　“俗话说往事如烟。何为往事如烟？怕是澜空这一生都不得解了！”归雁金仙慢慢踱步到玉清霄面前，言语似有所指“我只遗憾没有令他早点参透。”
　　玉清霄淡漠的眉眼，仿若不知这段话真正在说的是谁。
　　如此态度，除了叹息，归雁金仙也无他法。当年玉清霄手段残忍，还是他亲自逐出的师门，现在又来说教，的确没有这个资格。只得看向竹君逸和寒琴华，宽慰道：“命中的劫数，躲不掉。你二人不必太过自责。”
　　寒琴华低垂下眉眼，眼角的余光却是瞟向一旁不言不语的祁映雪的：“劫数，或不是劫数，对琴华而言皆不重要。总归是没有教育好弟子，才使他误入歧途，虽映雪不认我这个师父，但我终究不忍心不认他这个弟子。至此，琴华愿辞去樱华殿殿主一职，请师父允准琴华带着映雪，于这世间行走，斩尽天下妖魔。”
　　听闻此话，竹君逸心中一凛。偌大的天道宗，只剩他一人，怎可如此？然而他未来得及开口，便被玉清霄抢了先：“琴华这话可当真？”
　　面对玉清霄，寒琴华总有那许多的沉默来应对。
　　“既然如此，金仙，我率领一众妖魔闯入天道宗，罪有应得，便罚我做琴华上仙的佩剑吧！直到天下妖魔皆被降服，我方可再次现世。”玉清霄此言一出，外面被压制住的妖魔立刻发出凄惨的叫声：“主人！”
　　玉清霄充耳不闻。
　　没有玉清霄的领导，这群妖魔不成气候，很快便被收服。有几个跑了的，弟子们也没有清算。当然，这都是后话。眼下只见玉清霄身形一闪，化作一道黑色的烟雾，缠绕住寒琴华银白色的佩剑。眨眼间，寒琴华的佩剑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整把剑泛着幽幽的黑色光芒，失去了原本的光洁。
　　这个玉清霄……
　　他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是寒琴华完全料想不到的。
　　不过是一段孽缘，今日听闻归雁金仙一番说教，就该醒悟，二人之间断的干干净净，这便罢了。可他倒好！依然不肯放手！寒琴华不禁整个人怔愣在原地，半晌，嘴角浮起一抹苦笑。
　　竹君逸看了看归雁金仙，一下子也拿不准师父的用意，可他是真不愿寒琴华就这么离开：“琴华，往后就剩我师兄弟二人，你当真要带着映雪离开？”
　　这句话也勾起归雁金仙的无限感慨。
　　当初自己下界游历，收了那么多弟子，最终只有五名天资过人，得他真传。那时他也想过，自己会有徒子徒孙一大群，几时料想到头来，只剩两名弟子！
　　“琴华上仙，归雁金仙，您二位，一个让我活，一个助我活，这是为何？”祁映雪终于开口说话了。他保持着被捆绑住的姿态，一动不动，声音干哑，恍然如垂暮老人。
　　寒琴华没有回答，只是久久的看着他。倒是归雁金仙说道：“那——为何要眼睁睁看着你死？”
　　“我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祁映雪似哭又似笑“对我最好的应师弟，如今为我丧了命。而从小伴我长大的沈师弟，又是杀害应师弟的人。这到最后了，你们又告诉我，那个处处憎恶我的澜空师叔，竟然是我的亲生父亲！我联合了玉清霄，千错万错，你们驱我下山，剔我仙骨，这些还不够吗？如果不够，我以死谢罪，现在这也不行，到底要我怎样才能赎清我的罪？”
　　真是一番混账话！竹君逸道：“映雪，应昭远确实待你不薄，可他只是为了做了那么一点事情，你就对他感恩戴德，觉得他是这个世上对你最好的人，那你师父呢？他又哪点对不起你过？”
　　寒琴华不愿他们之间起争执，摆了摆手，道：“映雪知道他对不起昭远，这便已有很大的长进了。”
　　他走到祁映雪面前，不知是衣袍上沾染了血迹，还是脸上蹭了灰尘，总之是比平时多出那么一丝人情味。他的手掌，轻轻地放到祁映雪的头顶上。在祁映雪记忆中，这还是寒琴华第一次摸他的脑袋。原来寒琴华的手这么软，这么暖。他听到他说：“映雪，你说你要赎罪，可愿到后山，焚香诵念，等待下一个机缘？”
　　“师父……”祁映雪心内某一处，忽然刺痛了一下。
　　“我也不离开天道宗了。你有你的罪要赎，我有我的罪要赎。”寒琴华的眼神透露出一丝悲凉“再相见——我倒是希望再不相见。”
　　“我恨宁澜空，这是不假，但从未想过要他以死偿命。你娘亲仙去多年，我一直不能释怀。但今天，却恍然明白一个道理，那便是这是她心甘情愿做的决定，旁人无权干涉。她无悔，足矣。昭远如今身死，我想，他一定也是无悔的。若说有什么可悔恨，那便是没有救下你。”他的手指触上祁映雪的脸颊“映雪，人活一世，孰能无过？你若是就这么死去，又该如何面对昭远？”
　　祁映雪低头看着地上应昭远的头颅，那张看起来略有些可笑的脸孔面对着他，即便是死，也无法合上那双担忧的眼睛。
　　是啊，到了地下，他又该怎么和应师弟说呢？
　　祁师兄无能，没能为你报仇？
　　随着他态度的转变，束缚于身上的绳索逐渐松开，化为点点星光。祁映雪慢慢的跪伏到寒琴华面前：“师父，映雪……知错了。”
　　自此，斗转星移几度秋，一切似是恢复到正轨，又似是发生了天差地别的变化。
　　这日，风和日丽，天气正好，有人掐指一算，却是个不同寻常的日子。
　　一向清净的后山难得的热闹起来，几个银柳司的弟子相伴着走在山林间。
　　其中一个瞧见悬崖处长着一株好看的仙草，不由分说对另外一个道：“师弟，你瞧，那里长着一株据说很有名的仙草！琴华上仙不是很看好你吗？若是你能摘下来，说不定琴华上仙就收你为徒了。”
　　其余几个弟子也跟着一起起哄。
　　那个被点到的弟子怯怯的点了点头：“多谢师兄一番好意，我……我这就试试看。”
　　他长着一张乖巧的娃娃脸，看起来像是他们之中年纪最小，最听话的那一个，当下便小心翼翼的顺着山崖慢慢爬下去。四周没有藤蔓，仅仅有零星生长的野草和突出的岩块，十分难以攀爬。这些个师兄们，却没心思帮助他，见他这么傻，竟然信以为真，生怕出事怪罪到自己头上，反而趁着他爬下去的功夫，四散跑走了。
　　这弟子完全没察觉，一心一意都在仙草上。他吃力的抓着岩块，脚刚刚踩中一块，没料到这岩体经不住他的重量，忽然碎落，他立刻惨叫着跌了下去。
　　绝处逢生，一朵软绵绵的云彩飘过来，接住这名弟子，将他安安稳稳的放在地上。
　　眼前是他从未来过的地方。远处丛林茂密，隐约可见云雾遮挡住的群山。自山上有一条溪流，贯穿整个清苑仙山，经过此处，更是添了一份姿色，连带着附近的花草树木都可爱了起来。说此处是人间仙境都不为过。
　　他寻着溪流的方向，渐渐走出林子。
　　在溪流的尽头是一处不高山崖，溪水从山崖上奔腾而下，形成一道不那么湍急的流水。而在溪水旁，有一个满头白发的男子。他盘腿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一只手一直在掐算着什么。忽然，这人掐算的动作猛的一滞，紧接着急切的抬起头，朝着闯入者的方向看去。
　　好像一早就知道他在这里似的，两个人顿时看清彼此的长相。一个是俊美的少年，另一个则是平平无奇的普通人，甚至因着脸上有一块小小的，似是胎记的青色斑痕，还略显得有些可笑。
　　刹时间，周围的溪流，鸟鸣，似乎都因这命中注定的相遇而失去原本的声音，变得寂静无声。
　　最终，沉寂是由这名弟子打破的：“你是……你是神仙吗？”
　　这人觉得好笑的摇摇头：“不是。”他仔细观察着误闯入的弟子“这里是禁地，你是银柳司的弟子吧？没有师父的允许，怎么会到这里来？”
　　这名弟子连忙道：“无意叨扰！只是弟子想拜琴华上仙为师，可惜资质太差……师兄们说这里有稀罕的物件，叫我取来送给琴华上仙，说不定上仙他就……”
　　说到这里，他顿时觉得有些难为情，声音变得越来越低。
　　“稀罕物件？倒是有一个戴罪之人。”这人苦笑一下，随即从石头上跳下来，轻飘飘的，仿佛没有重量。他的腿是跛的，行动不太方便，就近捡起一截树枝，指着这名弟子，道“你我相遇即是缘分。我有幸做过琴华上仙的弟子，倒是可以指点你一二。不若你舞一段繁花剑法？”
　　繁花剑法是刚入门的弟子都会的，这名弟子没撒谎，他果然姿质平平，好好一套剑法，不过舞了个第一式，便叫这人打断好几次。
　　“这是谁教你的？”他无奈的问道。
　　这名弟子老老实实的答道：“院主有教过，不过我太笨了，没记住，回去了师兄们告诉我的。”
　　唉，真是个笨蛋，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被人耍的团团转。
　　“你若是这么个练法，琴华上仙准不会收你为徒。这样吧，往后你得了空便来，走那边那条小道，我来教你。”祁映雪用树枝点了点东边一条隐匿在树木之间的小道“切莫叫旁人知晓。”
　　“太好了！我……我该怎么感谢你呢！”这名弟子高兴的手舞足蹈，又有些慌张“那——那我该唤你什么呢？师——”
　　“唤我一声师兄即可，我姓祁。”这人微微笑着打断他的话“名映雪。”
　　这名弟子马上恭敬的向他作了一揖：“祁师兄。”
　　“你呢，你叫什么？”
　　他抬起头：“我本无名字，只是路上一个随处可见的小乞丐。有幸得琴华上仙指点，赐名为昭远。多谢祁师兄教我剑法，你的恩德，昭远没齿难忘！”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眼前这名弟子的脸庞，逐渐与应昭远平凡的脸孔合为一体。
　　好久不见，应师弟。
　　你的大恩大德，我同样没齿难忘。
　　前世无以为报，今生承蒙不弃，必定如数奉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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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我又晚了……
接下来就是番外了。
一个是祁映雪和应昭远之后的故事，一个是寒琴华和玉清霄的故事。
下一篇文还是古风文_(:3」∠)_
我自己都有点抗拒了……
是一篇强扭的瓜不甜，但我就是要扭的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