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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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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有一种科学研究说,氧气是慢性毒药,吸一口就会上瘾一辈子摆脱不了的那种,是致死的根本原因。
所以不是忘记了,是失去了呼吸的欲望。怕死。
我肺活量不怎么样。才憋了一分钟就承受不了。
我重新开始呼吸。我感受到肺部的舒展。那种表面积有一个网球场那么大的存在,被塞进我的胸腔里。
然后我开始延迟了两分钟的咳嗽。咳得厉害,眼泪哗哗的往下流。
“你救了我。”库洛洛说,不容置疑的语气,“为什么要救我?”
与其说在质问我,不如说是在自言自语。
过了一会儿。
“虽然我无法确定你是怎么知道我的。你知道我。”库洛洛又说,不容置疑的语气。
他掀起眼皮盯着我,等我的回答。
可惜,我不是个优秀的骗子,达不到最高境界。我编出的鬼话,自己从来不信。你说,我都骗不过自己,又如何能骗过你?
在没想过对策之前,灾难就这么来了。
我不善于说谎,所以打算遵从本心。
“我不想说。”我冒险了。
库洛洛挑起眉毛。
他是典型东方面孔,但也只是东方面孔而已,和我不一样。
我等了很久,以为就这样结束了。没想到生命得以延续下去。
库洛洛只是挑起眉毛,没有动手,甚至连杀气都没有。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这位小姐?”库洛洛说,优雅,得体,称得上完美的微笑。就像是黏上去的一样。
“林钺。”汉语发音很简单。我没有用日语,刻意念得字正腔圆。只是觉得名字要用属于它的音节念出来比较有归属感。
库洛洛疑惑地看了看我,毕竟这个发音在日语里找不到对应的单词。“林钺?”
“嗯,就是<林钺>。”我坚定地点头。
金色的阳光拨开空气照下来。地上摊着昨天没画完的涂色书,报废了的红色彩铅,拼色的印花地毯,散落的旧报纸,还有我像红油漆一样凝成块的血。
他没有告诉我他的名字。虽然我已经了然于胸。
库洛洛没有在说什么,随手拿起一本书翻阅。我看了看书名,《一月物语》。
现在是六月。
房子重新安静下来。
我踩着拖鞋,踢踢踏踏地走进卫生间。全是梅雨季返潮上来的怪味。我查看了自己的额头,破了一个口子。一个口子而已,贴上创口贴很快就会好了,连划痕都不剩。
我突然想起了那个小孩放生的蜗牛,邻居家去世的乌龟,昨天晚上梦到的雨幕。
因为很安静,时间的界限就模糊了,空间变得清晰起来。那些长期积攒在心中的情感都变得透明可见。
那些对家乡的思念,对未来的恐惧,一下子全都涌上来。
然后绷不住的眼泪就下来了。这是来到这里以后我第一次哭。
我特别怀念姥姥做的玫瑰花馅儿饼,特别怀念家门口的青石板路,特别怀念每年捕鱼季节近海处的灯火通明,特别怀念屋梁上的虎皮猫。
我甚至开始回忆起五岁那年初春拂过面颊的那阵清风带来的温度,夏夜满天关不掉的星星没完没了的蝉鸣和冰镇西瓜的甜味。
我坐在瓷砖铺的地板上,怀念过去,幻想过去。
一双皮鞋出现在我眼前。“你在哭。”库洛洛说。
“我想吃馅饼了。我想回家。”我听见自己说。
“你的家不就在这里吗?”库洛洛问。
“不,这里不是。我的家距离这里有千山万水。”我回答
“那就回去啊,总有一天能走到的。”库洛洛说。
“回不去了。我忘记回去的路了。”我说。
哎呀,完蛋了。
我猛然惊醒。
如梦初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