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 无踪》翊斐

85、仁•院空

　　“家主大人，朽木大人遣人送来了信函。”一位身着水青色纱衣的婢女双手捧着印有朽木家徽的信函，屈膝恭声禀报。
　　“你下去吧。”仁接过薄薄的信函，挥退了婢女。
　　展开白色的信纸，映入眼帘的是他所熟悉的字迹，一如其主人本身，一样的高贵、端正、苍劲有力，只可惜已呈步入沧桑之态。
　　那张绘着樱花枝并散发着桔梗香气的纸上只有寥寥八字：七月初七扫花以待
　　还真是你一贯的风格呢，简洁明了。苦笑着摇头，仁妥帖地折好了信函，将其放入案边的雕花木匣内。
　　一袭白色长衣的仁起身，凭窗而望。
　　尸魂界的天空依旧清澈、蔚蓝，几丝闲云懒懒散散地浮游于苍穹的一隅。他温润如玉的脸上满是落寞，上挑的唇线带出苦涩和自持。
　　他自腰畔摸出一枚玉佩，细细端详，眼里有着难以读懂的情感。那并非什么价值连城的古玉，亦非出自名家之手的作品。虽然成色和质地不错，但对于正一品的贵族而言，这等货色的玉佩要多少有多少，根本不值一提。然而他却视若珍宝，随身携带、妥善保管。只因送出这枚玉佩的人是她，仅此而已。雕着几丛修竹的玉佩，因为主人灵力的长久洗礼沾染上了和主人如出一辙的温润、通透质感，更是能彰显出佩戴者的君子之风。手指摩挲着阳文镂刻的图案，往日深埋的哀伤像是找到了一个渲泄的突破口，汹涌而出，而他无力抵抗。
　　妍隼，你不在，还有谁可以懂我呢？他无力地在心底叹息。
　　闭上眼，借此掩饰自己的痛苦和脆弱。
　　自懂事起，父亲便时常告诫自己：“仁，你要明白，拥有预见之力的我们必须坚韧、自持，因为我们可以预见政局动荡、战祸迭起，却无法预见自己亲友的灾祸和病痛。我们在天意面前苍白无力，卑微如同蝼蚁，只能眼睁睁地等待着厄运降临于他们身上，猝不及防，无能为力。或许这正是神对于能够窥视天机的我们雨宫一族的惩罚……”
　　是的，恰如父亲所言，他可以预见天下大局，却只能毫不知情地面对着骤然病危的母亲。那时仍然年幼的他，清楚地记得父亲的黯然伤神和无力的叹息。自母亲撒手人寰之后，父亲一夜间苍老了许多，背影微佝，眉目间多了丝丝挥不去的苦痛，不见了当年的风发意气。看着那曾以为可以担负起整个世界的肩头松懈了下来，他暗自谨记。
　　从此，他开始按照父亲的期望，努力做到自持、荣辱不惊。不论面对谁，面对什么事，他总能笑得云淡风轻，手中的折扇带起缓风阵阵。
　　于是人们众口相传：雨宫少主彬彬有礼、少年老成，是天生的贵族，优雅绝伦。
　　唯独妍隼看穿了自己的伪装。那不是自持，而是隐忍，如同早熟且又敏感的孩童，看着自己心爱的玩具，却不敢伸手去触碰，害怕那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那亦并非淡定，而是惶恐，不敢投入真情，害怕失去时痛彻心扉。
　　他从未把那个见面不过两次，却比任何人都要了解自己的人当作幼童，反而视她为同龄人。之后的几番交谈更让两人引为知己。在人生的长河中，真正会令你刻骨铭心的，能有几个呢？
　　在妍隼成为死神，可以自由进出静灵庭后，有时会跑来找自己喝茶、谈天。就在这个庭院内，两人相对而坐，赏景、望天，捧一杯青茗，在升腾起的袅袅雾气中谈及往昔的种种。彼此间相互扶持、慰抚内心的寂寥。
　　仁带着茶具，坐到了自己惯坐的石凳上。熟练地沏了两杯茶，一杯给自己，一杯放到石桌的另一边，似乎对面伊人仍在，一如既往地朝他浅浅地微笑，仿佛在说着：“仁，你泡的茶愈发的甘醇了。”翠瞳中的平静让他由心底感到放松。
　　其实她不知道，自己原本并不善茶艺，因为知道她喜欢边赏景边喝茶，所以才去学了这一门技艺，反复地练习，这才有了她面前这一盅盅的好茶，只是他不说，因为不想她有愧，她能来就好。
　　真的，这样就好。他早已知足。
　　阵阵风吹过，杯中茶的暖意逐渐丧尽。仁依旧维持着举杯的姿势，目光落在对面，笑容深沉：“茶，有些凉了呢。”口吻悲喜莫辨，晦涩难懂。
　　高雅精致的庭院内，明明花团锦簇，却显得有些静谧和孤寂。硕大的庭院内，只有他一人，坐在石凳上，饮茶望天，纯白的背影脱俗到让人觉得心疼，仿佛随时会飞天而去一般，飘渺而不真实，浅金色的头发让他看起来如同神祗——注定孤寂一生的神祗。
　　仁不忍再驻足于此，怕触景伤情，于是他放下了瓷杯，拂袖而去。
　　布置精巧的院内，没有丝毫的人气，唯独石桌上摆放着一套青花瓷具。内里的茶水已然凉透，再没有丝毫的雾气溢出。
　　自此花开得再艳，也无人再伴他欣赏，鱼游得再欢，也无人陪他微笑。
　　伊人已逝，人去院空，独留一份哀思默默地氤氲开来，盘踞在生者心头，久久不散。

　　另开短篇，修兵少年：http://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509262　欢迎光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