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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0 ...

  •   10.
      许戟又闷闷地烧了会纸,息风软也就陪他蹲着。鲤鱼们等得不耐烦,开始敲碗喊饿。房门再次打开,荆灼已整理好衣冠,以少年之姿踱出来。红芍忙出来行礼,训了一对鱼,扭头招呼息风软和许戟用早餐。
      许戟终于愤愤地站起来。
      息风软跟起身道:“你们既然心知肚明我配不上你们英明神武仁慈正直的老大,就早点劝他另找一个嘛。”
      他不过随口一说,不料许戟听了却显诧异:“你难道不知?”
      “知什么?”
      许戟深深看他一眼,目光转开,有些不甘地答:“吾主现原身时,便是吾等地府侍卫,不穿战甲抵御也难以靠近。”
      呃……息风软扭头看了看荆灼,挠了挠脑袋。
      这到底唱的是哪出?

      话说天庭礼仪繁多,不同神级官级之间等级制度森严。息风软素来不喜这套繁文缛节,在家从来都是和红芍、一对鱼儿坐一桌吃饭。荆灼第一次在桃林用餐时,见此景也自然入乡随俗,唤许戟过来同坐。许戟不敢与荆灼平起平坐,但荆灼开口又不能不听,诚惶诚恐挨在红芍旁边坐下了,不敢伸筷子,只抱着白饭埋头猛扒。荆灼也不管,息风软看着看着,忍不住给他夹了一筷子菜。
      这一筷子菜落下去,唬得许戟立刻僵直了身体,抬起头胆战心惊地望荆灼。息风软那手还伸在半空中,见这反应,心道怎么比白露座下那群小狐妖还难伺候。再看荆灼,只自顾自吃饭,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仿佛什么也没看见。
      息风软心里清楚,荆灼是特意留机会好让他卖个人情与许戟。息风软心想我收买你手下干嘛,我又没打算跟你长期奋战,我还巴不得他们讨厌我呢。于是收回筷子,换了副不耐烦的面容对许戟道:“我家丫头厨艺不差,叫你吃饭你便好好吃饭,别坏我胃口。”果然话没说完,红芍一个爆栗敲过来:“来者是客,你就不会好生说话。”说完便去招呼许戟吃菜。
      荆灼这才抬头瞟了息风软一眼,息风软笑嘻嘻看回去——切,以为就你会做恶人?

      打那次之后,许戟跟着荆灼在桃林又用过几次餐,反应总算自然了点,但多少还是有些拘谨。此刻上桌,大家依次坐下了,又见红芍端上来一只紫砂盅,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竟是她连夜熬的一盅十全大补汤。
      息风软嘴一张,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荆灼已经不声不响盛好满满一碗汤,放到他面前。
      息风软就是想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对面红芍和许戟一齐向他看过来,目光复杂,但复杂的内容又各有不同。那对鲤鱼倒是快言快语:“嘻嘻,你可真没用。”
      “闭嘴!”
      荆灼又道:“红芍姑娘厨艺不错,莫辜负她一片心意。”说着拿起勺子递过来。
      息风软嘴角抽搐半响,道:“不用了。”不肯接勺子,直接端起碗大口大口喝了个干净。待放下碗,却见荆灼只在一旁看他,很是欣慰愉悦的样子。这目光息风软也不是没见过,看那人间但凡情投意合新婚燕尔的小夫妻,洞房花烛初试云雨之后清晨起来,丈夫也多半是这么看新婚妻子的。
      一阵恶寒顺着背脊往上爬,息风软不自觉打了个机灵,正待发作,忽而警觉起来。同时只听远远传来一声野兽长吼,紧接着天地间仿佛有重锤砸下,砸出一声接着一声惊天动地的闷响,每一下都震得地面一阵颤抖。
      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迅速逼近。
      红芍面色紧张立刻扭头张望,许戟反应更快,一双巨斧已然在手,起身便是临战姿态,气势一时暴涨,恢宏如山。
      那对鲤鱼倒似什么也没觉察,只顾着欢快地打筷子仗抢吃的。
      息风软笑道:“哎呀,总算给等来了。”笑完对着许戟招招手,“你起身做什么,没你的事,坐下好好吃饭。”
      许戟一愣,又听息风软慢悠悠道:“谁收的债,谁替人消灾。你说是不是?”
      后半句是冲着荆灼问的。许戟正待说,荆灼打出手势让他坐下,对息风软道:“这事完全交给我,你放心?”
      息风软眯起眼笑:“你不就是来干这个的么?”
      说话间那脚步声已近在咫尺。
      “那好。”荆灼说着起身,朝着声音方向过去了。许戟想随行,荆灼摆手道:“来者北帝太子,理应由我亲自迎接。”

      荆灼方才出去不一会,那脚步声便停了。红芍仍在担心,息风软已察觉出微妙的气氛变化,只顾笑,伸出碗去唤红芍盛饭。又见许戟在对面坐立不安,便忍不住叫他。
      “唤我何事?”
      许戟方才见息风软使唤荆灼,自然不肯给他好脸色。他越是不爽息风软便越是高兴,慢条斯理道:“你不是叫许戟么?”
      “是又如何?”
      “那你怎么使的是斧头呢?”
      “……”
      旁边一对鱼儿边抢菜边嘻嘻哈哈笑闹。一个说:“不跟出去看看真的没关系么?”一个答:“别管他,他一碰那倒贴狂,脑壳就坏掉了。”一个又说:“嘻嘻,没救了没救了。”
      息风软听着听着,颜色一变,飞快起身朝荆灼离开的方向追过去。

      话说另一边。荆灼循着声音的方向,迎面一路踱出去,一边走身形一路变化,待步出桃林时,已是高大威严的成人之姿。
      只见天地间有一巨兽,形如恶狼,身披豹纹,头顶一对锋利粗大的野牛犄角,一路张牙舞爪地逼近。那兽张着血盆大嘴,森森獠牙参差交错,口水滴下,沿途蚀出大大小小的坑。
      这巨兽一出现,方圆百里之类便再无鸟兽声息。那巨兽一路横行无阻,临近桃林,忽觉有一无形气壁阻了去路,左突右冲也寻不找缝隙,正怒得嗷嗷乱叫,忽又安静下来。
      荆灼负手踱出桃林,抬头瞟了那兽一眼,便再不看它,仿佛那巨兽已不存在。而那巨兽被荆灼这么瞟一眼,竟吓得瑟瑟发抖,却连逃都不敢逃,立刻趴下俯首吐舌做讨好状,把个尾巴拼命摇成一朵花。
      荆灼自不理它,朝着半空拱手行礼,朗声道:“地府第一殿阎王荆灼,见过北太子殿下。”
      但见白云散开,现出三个人来,兀黎居后,两个身量高大面容凶恶的随行侍卫挡在前面,朝荆灼大吼道:“大胆阎王!怎敢惊扰北太子!”
      须知那兀黎虽贵为北帝之子,却没承多少神力,荆灼这一身汹汹死气,只凭他个人是万万抵挡不住的。因此荆灼一现身,那俩随行侍卫忙站到前面施展神力张开一面无形盾壁护住兀黎,饶是如此,兀黎仍觉煞气逼人,如有万千利剑割裂□□,疼痛难忍。
      荆灼又拱手,恭敬道:“殿下神威不敢亵渎,下官自当礼数周全,出门相候。只先前不知殿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殿下海涵。”
      荆灼提到“礼数周全”,是因天上众仙大多修有多重法身,与本体面目全非者众多,甚至飞禽走兽、荒诞不经者也不少。是以神律规定公务场合,各神官须现原身以示尊重,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他荆灼。
      平时兀黎极少与他打交道,难得几回照面也是朝堂之上,双方远隔十万八千里,兀黎身着神甲,再加侍卫护持,因而能安然无事。但此刻距离如此近,兀黎又是轻装出行,仅靠两侍卫实在难以抵御。荆灼再一开口,更是震得他头昏眼花,站着都难。但荆灼话已至此,兀黎怕丢面子,自是不好开口叫荆灼改换身形,只得躲在两侍卫背后大叫:
      “堂堂阎王不在地府呆着,跑这做什么来了?”
      荆灼答道:“自是在此办公。”
      兀黎又叫:“你办公不回自己地方,跑来月老的地方做什么?”
      荆灼却点头:“这里便是我的地方。”
      见那兀黎鼓着眼睛瞪过来,不等他再说话,荆灼又道:“这林中宅子是我的,宅子里的桌椅床均是我的,”正巧见息风软从林子里出来,便指着他道:“便连这人——也是我的。”最后总结,“这地方自然是我的。”
      他一番话说得面色自如,语平无波,只如简单称述事实一般。
      息风软正赶上他说最后两句,眼睛瞪得比兀黎还大。
      那边兀黎被荆灼一番话绕昏了头,再加上荆灼摄魂之音一出口,他便给震得魂难附体,却连阻止的话都说不出口。到最后一心只想这声音怎还不结束,哪里还有心思去细想其中因果关联。他本难受得想逃了,见息风软出来,又硬挨着冲息风软叫道:“你出来!”
      荆灼一手阻了息风软,回道:“桃花尚在十日禁足期,不得出桃林,望太子殿下见谅。若有要事,殿下不妨入桃林一叙。”
      他话虽这么说,但他站在桃林前,兀黎靠近都难,勿论进入。兀黎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惊见荆灼又开口道:“殿下带来这巨兽,可是传说中西山之黑狡?只不知殿下特意带此兽前来,有何见教?”顿一顿,仍不等兀黎开口,作恍然状:“莫不是殿下外出打猎猎得此恶兽,特带来与臣下一观?听闻此兽凶恶异常,不知殿下如何能驱使自如?”
      息风软在后面听着,心道这“凶恶异常”的恶兽在你面前都乖得像只狗了,你还装什么装。这台阶给人找得好,顺带一顶高帽戴过去,面子给得倒是不露痕迹。
      荆灼回头又对息风软道:“桃花,你也是初次见到黑狡吧?”
      你明知我连位列四凶之一的梼杌都见过,这黑狡又算什么。那梼杌还是兀黎他哥呢。息风软这么想着,脸上扯出个大大的笑。
      那边兀黎实在难再支撑,荆灼又给足他面子,好像也没什么理由再呆下去,便匆匆告辞离去。荆灼拱手相送,又道:“那这黑狡?”
      兀黎生怕他再开口,远远回道:“本太子大方,你们自己留着吧!”

      待兀黎气息完全消失在远方,息风软仍看着那方向,拎起酒壶悠悠喝了口酒,眯起眼朝荆灼道:“我都不知你何时如此多话了?”
      荆灼似是回味了下:“还蛮有趣的。”
      息风软又冲那黑狡望去:“此兽该如何办?”
      荆灼问:“你想留来看林子么?”
      “免了免了,我可养不起这玩意。”
      荆灼笑道:“那交我好了。我五弟素来喜欢豢养异兽替他看守犯人,这黑狡交给他再适合不过。”
      他口中五弟指的是第五殿阎王。地府十殿阎王本是平起平坐,且职责互有关联,平素感情甚好,因此互以兄弟相称。荆灼说完便唤许戟出来,让他领那黑狡回地狱去了。

      待到晚上,息风软与荆灼单独相对时,终于忍不住道:“那兀黎不是傻瓜,他今日不过是被你震糊涂了,回去一寻思便知你有意护我。小人难惹,我看你也非逞一时口快之人,何必损人害己,把事情做得如此不漂亮?”
      荆灼扭头望过来:“我可当你是在担心我么?”
      “喂……”
      不等息风软辩解,荆灼又道:“兀黎心胸窄小,整不到你必不会善罢甘休。我无法时刻盯着,让他知道你是我的人,他便多份忌惮,我也能安心些。”
      他边说边看过来,黑曜石般的眼睛目光深沉。息风软心头一紧,也说不清那感觉是啥,只觉浑身不自在,挠头道:“我们只说这十日,我何时应了你这么多?再说这事本来我自己就能搞定,你收费太高,我实在负担不起。”
      荆灼语气里染上笑意:“你有那精力,留着应付我便好。”说着见息风软眼睛一瞪,又道:“你今日几次怒气上头,我都不明你究竟在气什么。若换了别人,不是该巴不得这关系人尽皆知才好?”
      他一边说话一边朝息风软走过去,说到最后已站在息风软面前。息风软正坐着,只觉荆灼高大身形压下来,挡去大半烛火,黑压压一片阴影罩着自己,如黑云逼境。
      荆灼抬起一只手,按在他胸口,道:“你这里,如风一般,浮得很,只想早早摆脱我自由自在飞了去。”他越说头垂得越低,声音也随之越发低沉,最后唇已贴在息风软耳边,声音轻轻的,如在人脑内直接回响:“我早说过我对你认真,你当我还会放手么?”
      烛火忽地闪了一闪,满屋子光影交错。
      息风软忽而嗤地笑了声,在安静的空间里响起来,显得很是突兀。
      荆灼拉开距离,看他。
      息风软自顾自笑着灌了口酒,叹了口气道:“你这体质,也难找到个可以随便接近、任你折腾的,难怪你第一次见我就两眼放光,每次来都跟放了风似的。”他说着,抬眼朝荆灼望去,“虽然孤独寂寞的小孩这题材,连现在市井三流小说都写滥不愿再写了,但是我做惯了好人,所以一点也不介意暂时陪陪你,缓解下你的郁闷寂寞——”又补上说明,“在你找到那个能承得住你死气、经得你折腾、也真心喜欢你、愿意陪着你的人之前。”
      那时窗外月朗风轻,荆灼脸上也并无多少变化,但息风软仿佛很清楚地看见,他的话一出口,便如一道惊雷劈下——
      把荆灼给炸了。

      待续...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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