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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百年篇(九) ...

  •   直到很久以后,童磨都还记得自己当初提出的那个愿望。无论是做人还是做鬼,童磨都算是异类,因为人们一旦了解他的真面目,会对他敬而远之。
      阿雪不太搭理他。
      无惨对于他的厌恶是有目共睹的。
      猗窝座天天和他打架。
      而上弦之一黑死牟就坐在旁边默默地擦拭他的刀身,好像那把刀下一刻就能砍掉他的脑袋。剩下的上弦也只是闭上嘴,不和他多说话——没办法,打又打不过,听也不想听,只能装傻了。

      身为一切漩涡中心的童磨笑呵呵毫无自觉,只是抓一抓沾满血迹的脑袋。

      ……至于那个愿望是什么。

      他告诉女鬼小姐,他不想做人了。

      “做人实在太枯燥了,也很痛苦,虽然痛苦的并不是我,可是看到这么多人时时刻刻身处泥沼之中我就就潸然泪下。”他的理由是这样的。

      说完还是流下了悲痛的泪水。

      “这就是身而为人的悲哀吧——”

      然而阿雪把他吊起来,倒挂在树上,他的泪水就非常合理地倒流下来。整个世界都颠倒过来,女鬼小姐皱着眉毛说:“你的想法是错误的。”
      “你觉得什么样才能算是幸运呢?树上的虫子被鸟吃掉,鸟会被鹰隼捕捉,而鹰隼会被猎人杀死——它们的痛苦是不一样的。”

      就像是鬼物的痛苦,他们无法摆脱掉本能的束缚和威胁。其实并不想吃东西,但是为了不被饿死也会去使用;其实很希望看蓝天,但是阳光是致命的。

      而童磨说他以为变成其他东西就会解脱,这样的观点我也是十分可笑的。众生皆苦。缘一有时候把他在寺院里学习的一些禅理讲给阿雪听,他觉得没有什么东西是生来就高一等或者低一等的,因为它们在迎接死亡的时候都是一样的。

      比如他能够无敌于天下,最终赢不了时间。

      有些东西是在后天划分的,用于束缚和规范的。

      而在痛苦层面,谁也并不比谁高级。

      ……

      越到树林深处,越发昏暗。
      走到更深的地方的时候,连人们手里的火把也噗的一声熄灭了。
      “等等,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点不燃了……”
      他们尝试用火折子去点燃,但火焰在黑暗里一个闪烁就不见了。两名鬼剑士观察四周,“可能是因为这里的空气吧,地上腐烂的东西太多了。”

      看他们的衣着打扮和谈吐,人们稍微信服了几分。

      “武、武士大人,圣子大人被抓走了!”
      “跑得这么快……一定是妖怪吧?”
      “您可一定要杀了她啊!”

      鬼剑士说:“你们先冷静一点,现在的情况很复杂……”这些狂乱的众人其实也是累赘,他们还不能确定对面是什么水平的鬼,而这些家伙在森林目标又太大——那简直是一顿送上门的大餐。

      他们简明扼要的说了一下大致的情况。

      但这群癫狂的教徒超出他们的想象,他们赤红着眼睛……如果圣子是被这种东西抓走的话,可能已经被吃掉了吧?那这样……他们的希望,不就毁于一旦了吗?

      这种情况几乎是触及到了他们的底线。

      “请务必救出童磨大人!”

      “把她彻底杀死吧!”

      “你们不是杀鬼人吗?那就是你们的职责。”

      两名鬼剑士目前还没有接触过这样疯狂的人群,他们一时之间也有些难以应对,不过当务之急还是找到那只鬼吧?
      “请各位呆在这里,不要继续前进了。剩下的事情我们会解决的。”他们试图安抚愤怒的信徒们。

      人群里开始出现一些骚乱。

      “你有没有闻到什么香气?”
      “是花香,不对,不是这个。”
      “这种地方……怎么会有香气呢?”

      很快这种奇特的香气鬼剑士们也闻到,那是一股淡淡的,凛冽得令人清醒和恐惧的香气,水银般无孔不入。那种味道……似乎在九条大人身上也有闻到过。
      某种不知名的恐惧笼罩了他们。

      他们朝远处看去,瞳孔骤缩。

      合拢双手的女人站在树上,朝他们深深鞠了一个躬,两颊秀丽的长发披散,脖子雪白细长。赏心悦目,要是在平时还能这么夸,但在幽暗的森林里,一切都显得格外恐怖了。

      她……是什么时候到来的?

      为什么没有一点声音?

      在他们绝对紧绷的状态下,依然捕捉不到一点痕迹。

      “真是抱歉。”女人轻声轻语,宽大的和服袖子下面露出一截扇子,而在她的腰带背后,年幼的孩子露出半张脸。

      倘若他们再仔细些,就能发现童磨脸上没有丝毫恐惧。他甚至并不抗拒那个女人牵着他的手。

      两名鬼杀队员已经分别从两侧展开进攻。

      他们有详细的划分,一个冲着阿雪的脖子来的,一个就是抓紧时机救出童磨。

      女人抬起手,扇动扇子。那股奇异的香气就铺天盖地弥漫而来,在场众人纷纷跌倒在地。
      有毒。
      这种毒有催眠般的效果,且来得凶猛迅速。

      他们的眼皮很快不受控制地合上了。

      她蹲下来在两个人的身上搜索一下,拿出一只小包袱模样的东西,这是无惨要的,既然拿到了,她也没有必要大张旗鼓地杀人。

      但她听见背后金属掉下的声音。

      是童磨。

      他雪白的衣服除了泥巴还沾上了黑红的血迹。他正在捡起地上的武器朝着一个人的胸口砍下,因为力气太小,也没有造成多大伤害。
      但他的确在灭口。
      男人的胸口已经砍出一道浅浅的口子。

      阿雪站起来把东西放进怀里,冷冷盯住他,“你在干什么?”
      “我在清理后患啊……女鬼小姐不害怕他们跑了,然后又带着更多的人追来吗?”
      他这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让阿雪感到一丝不适,她可没有教导过童磨要杀人,显然的,童磨所理解的东西远超过他的年纪。

      在充满负面情绪的地方出来,怎么可能是纯白的呢?

      现在她心里产生的那一点点同情也烟消云散了。

      让他见鬼去吧。

      阿雪微笑说:“我已经拿到了我需要的东西,接下来他们并不会找到我,至于你的话……我并没有说过要带你走。”

      他根本是不需要人来拯救的。

      “那我的第三个愿望呢?”

      “没问题。”
      童磨希望跳进地狱,那么地狱会为他敞开。

      ……

      距离童磨变成鬼已经过去了几十年的时间。

      无惨似乎对阿雪找到的东西很满意,他开始研究起包袱里的东西了,那好像是关于时间领域的东西。但阿雪也不明白,她要做的只是遵守命令罢了。

      这段时间阿雪又收集到更多新的躯壳,女人们的怨念和恨意是这些躯壳的防腐剂。她对待这些躯壳就像女人收集漂亮衣服,时常打理和保养。

      ——她又进入了很闲的情况。

      无惨最近物色了很多下属,试图建立一个等级制度的雏形,童磨稍稍得到了注意。反观阿雪,无惨就像把她当成了透明人,正儿八经在论功行赏的时候是没有她的份的。
      阿雪猜测这可能是因为她跟着缘一很长一段时间。
      当时回来之后无惨差一点就要杀了她。
      但她痛哭流涕的卖惨,说自己始终记着无惨大人的恩情,不知道是不是打动了无惨,他收回了杀意。

      现在想起来,真是惊险。

      二五仔是没有前途的。

      这一次她帮助无惨找到了一些关于青色彼岸花的下落,无惨那张看了两百年的老脸一拉,又给她塞了一个挂名的位置,十二鬼月的上弦之六。
      听起来好像在第一梯队,在尾巴上的话,其实作用也没那么大。无惨表示要干架才有前途,既然你们一群闲着没有事情干,那谁厉害谁就升排名。

      阿雪真的不喜欢打架。

      她不主动去找谁,只需要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问题是下面一群下弦盯着她的位置蠢蠢欲动,她想了个办法。
      把一群鬼约出来……然后打了个爽。
      ——果然,缘一就是牛逼。
      就算只是得到他的一些血,也足够她吊打这群瘪三了。

      很快一群下弦鬼就知道,要打架不能找上六,因为和别人打架只是打残,而她打架能把人打死。好好的鬼,她把人打成浆糊,然后放到太阳下面。

      这不是谋杀是什么?

      问题是无惨没太大反应,挥挥衣袖任由他们去了。

      最近无惨找她的频率变高了。

      她想,难道是因为论功行赏的时候心里有所愧疚,现在要安抚下属的情绪吗?或者是感动于她不骄不躁,不争不抢的朴素无华的生活方式,决定大加褒奖?

      ……

      阿雪一只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
      远处的软榻上,鬼舞辻无惨靠在上面,身上披着深色华丽的外衫。此刻,珊瑚色的瞳孔转过来,毫无情绪,而两只削瘦的手正在翻书。

      ……哦?原来无惨大人也这么热爱学习吗?

      穷则独善其身。现在无惨很穷。

      因为上一次无惨物色到的豪华宅邸已经被鬼杀队的猛人们轰爆了,现在也只好在这种又狭小又偏僻的院子里苟。

      其实也不算偏僻,价格也算不菲。

      问题是无论对于无惨还是对于阿雪来说,真的算是很落魄了。

      阿雪注意到他的情绪不大正常,因为现在的无惨太安静,如果是平时的话,会因为她不脱鞋就踩进来的举动大发雷霆。
      果然……会狂怒的无惨大人才令人安心。

      在短暂目光交接后,无惨停下手里的事情,转过脸正对着她。
      “辛苦你了。”听不出来高兴的样子。

      阿雪:“不辛苦不辛苦,是大人更忙碌才对,您毕竟为了我们的未来忙前忙后。您为我们牺牲这么多,我们做一点点事情是本分上的。”

      无惨觉得这句话有哪里不对,不过听起来很顺耳。

      他端详起阿雪的脸,其实变化不大,但是因为很长时间没有打过交道了,于是看起来也就差距大了。……怎么说呢,无惨觉得看起来很眼熟。

      不过他的时间太多了,也就记不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他在一开始就有这种熟悉感,于是下意识地给常子取了个名字。

      甚至在缘一死后阿雪回到他身边,他也没有被愤怒熄灭理智,保留了她的一条命。

      这在以前简直是不可思议的。

      按照他以往的作风,他会怎么做呢?他会掐爆阿雪的脑袋,但是没有第一时间杀死她,之后把她丢到正午日光最亮的地方活活烤死。
      对于叛徒他就是这么心狠手辣。

      “你不要这样说话了,注意你的辞措。”他觉得如果是记忆里的那个人,可能不会这样奉承胆怯,当即觉得有些不适。“如果你能少说多做就更好了。”

      阿雪表示非常理解大老板的思维。

      “太谦虚了……您怎么可以这么谦虚呢?”

      无惨微微睁大他漂亮的眼睛,就像自己的耳朵受到了玷污。他面无表情地说:“废话,这种事情就不要说了。”

      居然厚颜无耻地承认了。

      他从软榻上放下一条腿,然后站起来,“这一次你的确做的很好。”

      他奖励给阿雪一滴血。

      不过现在阿雪并不像以前那样趋之若鹜了,她只是保持冷静的姿态,显得克制而谦卑,接过了那一滴血。

      无惨摸摸她的头发,问她:“那个叫童磨的家伙……脑子是不是有问题?”他的用词相当委婉优雅了,今天的他有点稍微顾及形象问题。

      阿雪非常赞同。

      这一百年来,童磨用事实证明了,无论他是人是鬼,那都是被大家排挤的对象。不愧是他。
      一开始他还是非常习惯于缠着阿雪的,过了一段时间他可能明白这个方法行不通,现在采取一种迂回战略。
      ——听说他最近沉迷于角色扮演。
      ——又捡起了他的老本行。

      无惨很明确的向她表示过对于童磨的不喜,带回童磨这件事情她是有责任的,处理办法就是让阿雪监督他。如果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就向无惨报告。

      可能是因为用的太顺手了,无惨又让她报告其他上行的行踪。这相当于有两件任务了,在平时换脸换身份做事情的时候,还有帮忙监督上弦们。

      她也不是没有怀疑过这是无惨的试探,或者无惨希望疏远她和上弦其他人的距离,这样以来她就处于一个很尴尬的位置。

      这可能也是无惨不信任她的表现之一?

      没有办法,无惨不信任任何人,他的疑心病太重了,因此也可以因为微不足道的事情杀掉自己的下属来求得安心。

      谁让他被缘一砍过呢?

      一切威胁到他生命的可能,都要扼杀在萌芽时期。

      阿雪觉得,这样下去要么无惨的头发掉光,要么她的头发掉光。

  • 作者有话要说:  秃头无惨:殚精竭力,千方百计,终得一颗秃头。
    阿雪:啪啪啪啪啪,说得好!不愧是老板!老板NB!好有哲学意味哦!
    童磨:变态在哪里都是受排挤的,害,果然大家不懂我。
    阿雪:打扰了,告辞了。
    PS:【我超爱狗血替身白月光梗的(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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