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弦之六》幸哉

42、百年篇（八）

　　失去了童磨的极乐教乱成一团，他们的仪式刚刚进行到一半，这么一看，童磨没了。
　　圣子是不可能自己离开的。
　　童磨没有立场，也没有理由离开，在这之前他甚至没有表现出自己的丝毫不满。情绪那样稳定的他，怎么会自己逃走呢？

　　——因为他根本不会反抗。

　　对他来说什么样的待遇都是一样的，他可以高高在上的受到供奉，也也可以像提线木偶一样任人摆布。当然，童磨的父母比起其他人更了解这一点。

　　那么今天……童磨是怎么会回事？明明和之前一样的仪式，甚至没有苛待他，只是走走过场。
　　他们开始四处寻找童磨，直到教徒们像疯狗一样四处搜索，才猛然意识到童磨的影响力可能比自己想象的更大。

　　在这些信徒之中，他们认为童磨就是极乐教的本身。至于极乐教的教主是谁，至于童磨的父母是谁，都不是他们关心的问题。

　　在这一片混乱里。
　　两个衣着朴素，杀气四溢的男人，坐在居酒屋里看着这一切。他们看着和普通的武士一样，却又不太一样。
　　现在早已没有那样多的战争了，大体局势是稳定下来，而且很多武士也开始回归到日常生活当中来，利用贵族奖励给他们的田地雇佣农民。或者靠一些早年攒下来的赏金做些生意。

　　反倒是杀人的浪人越来越少。

　　如果阿雪在这里，她能够认出这两个人是属于鬼杀队的。

　　“怎么外面这么乱？”
　　“好像是有人失踪了……是叫极乐教对吧？一群疯狗。”其中一个武士冷冷看了一眼，形容说。
　　“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这个极乐教的影响力居然这么大，我记得九条大人才和我们说过，极乐教的名声有时候甚至能够威胁到他的管理。”喝酒的武士也不喝酒了，他把注意力挪到更重要的事情上。

　　——比如斩鬼。

　　这个极乐教如此声势浩大，其中会不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呢？总之事出反常必有妖。

　　两名斩鬼剑士还是决定跟随着队伍去看一看，这一次请来本就是帮忙解决一些城中事务的。前阵子九条大人说院子里闹鬼了，他们不得不慎重些。

　　……

　　“之前女鬼小姐让我帮忙查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童磨跑到阿雪身边站着，现在他们已经出了城，只需再走那么一段距离他就能彻底自由。

　　“现在城里带到的武士是很少的，最近一共只有两个人来这里。对了，这些人是女鬼小姐的仇人吗？”童磨天真无邪问道。

　　“……也不能算是仇人吧？只是他们看见了我一定会杀了我。”目前还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一切源头都来自于顶头上司无惨。

　　童磨眨眨眼睛，不知道明白没有。

　　“那他们是阴阳师吗？”

　　“平安京才有阴阳师，现在已经没有了。”

　　“哦。”

　　童磨对这些不太了解，他把自己的脚伸进河水里清洗干净，又顺带用树叶擦掉身上未干的污泥。他一边清醒自己的脚背，一边儿去看阿雪在干什么。

　　素雅的和服上其实也沾了泥巴，像是一团刺眼的血迹扩散。不过他她毫不在意，只是低沉目光看着远方。

　　童磨顺势看过去。

　　有一群人握紧火把、斧头、锄头，气势汹汹地追了过来。是极乐教的信徒，他们听说有个很漂亮的女人带着孩子出了城门，便越发坚定了童磨是被绑走这样的念头。

　　是啊，童磨是不可能自己离开这里的。

　　他根本没有属于自己的看法。

　　“快放开童磨大人！”
　　“你在对圣子做什么？！”
　　“胆敢抓走圣子，打死她！打死他！”

　　阿雪低头看看童磨的脸色。
　　童磨抓住他的一只手，脸上还在笑，似乎一点都不担心现在的困境。更直观来说，他不是因为事物的好坏来笑的，而是由他的心情决定。
　　可能下一秒他就会被抓走，或者那群信徒的武器伤到他们，他都无动于衷。

　　他的三根手指头动了动，轻轻挠着阿雪的掌心。

　　“很有趣吧？”

　　越是荒诞的场景，越是能勾起他的兴趣。

　　“你不担心我没办法带你离开吗？”

　　童磨豪不在乎：“能和女鬼小姐死在一起也是很好的。”

　　然而阿雪一点都不想死，也不想受伤，和这种扭曲的家伙落到同一个下场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至少作为无惨大人的得力助手，阿雪觉得这样很没有面子。

　　这样下去她怎么面对其他人呢？

　　听说无惨大人又新收了些人手，目前还不会威胁到她的地位，只是这种趋势往长远看是不好的。谁知道哪天会不会出现一个比她更贴心更听话的呢？

　　“那你还是一个人去死好了。”

　　阿雪收拢手上的扇子，轻盈的像只鸟，双足点在树枝上。结果童磨不死心抱住她的腿，也挂到了树上，他的手劲不够险些滑下来，阿雪提住他的脖子。

　　“你信不信我把你从树上丢下去？”
　　她的声音又轻又软。

　　这棵树离地面大概也有五六米高，虽然摔下去不至于死，但受伤是难免的。

　　“你忍心吗？”童磨质问她，“我都愿意和你一块去死了，你居然还这样对我。”

　　阿雪不以为然：“我是不会死的，就是你的骨头化成灰我也不会死。”

　　这个说法是可以成立的，假如她把童磨丢在这片大森林里，等他饿死在这里，他的尸骨就会自然降解腐烂，直到彻底被树根吸收。这么漫长的时间里，阿雪也不会发生分毫变化。

　　她的一百年就像人类的一场梦一样短暂。

　　甚至短暂到她觉得连缘一也是假的。

　　她的这种说法就像火苗触碰到了童磨的神经，属于孩子的白皙的脸上浮现一些病态的红晕，然后他咬咬牙，有一点羞涩和腼腆地提出。
　　“女鬼小姐可以试试用我的尸体种花。”

　　……这个要求。
　　……实在太变态了，连身为异类的阿雪都不能接受。

　　但是童磨不这样想，他的脑子里想象着用血肉和生命浇铸的花朵，从毫无生机的腐烂躯壳上生长出的全新的生命。其实这和岩石上开出的花没有什么区别，如果他死去了，它的尸体的价值和土壤当然也没有区别。

　　但是土地啊——那又是新的轮回。

　　他会作为一个参与者加入到这场伟大的轮回过程当中。

　　“真是奇怪的要求呢，让人伤脑筋。”

　　阿雪带着他往更深的森林行进。

　　“你的第三个愿望是什么呢？”

　　这一次她决定实现他的愿望，然后滚得远远的。

　　童磨的第三个愿望，其实只用一句话就可以总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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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磨磨子：果然，哲学使人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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