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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许诺番外】巫山云 ...

  •   所有人都以为,我的初恋是顾海沁。
      但我知道不是。
      这个秘密我之前从未对任何人说起,以后也不准备说。只是任由那个名字在心底生根发芽,腐烂发酵。
      但如果你问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我竟发觉自己回答不出。
      我不知道这一辈子会有多长,但无论多长,我和她的相识都是整整一辈子,因为这场相识的起点是她来到人间的第一天。

      周峰结婚那天喝了个酩酊大醉,抱着我又哭又笑,说娶到夏依依是他从十五岁起就做的一个梦,可没想到竟会有美梦成真的一天。
      他大着舌头对我笑,说这他妈怎么又像另一场梦,到底是真的假的?然后他又涕泪横流,说许诺你打我,别收劲,放开了打,我想看看这到底是不是梦。
      我当然不可能在婚礼上把新郎给打一顿,除非我想上明天的微博热搜。所以我只能努力把他身子扶正了,边防备着他一时兜不住吐我一身边对他说:“你振作一点,就你现在这个熊样晚上要怎么洞房?!”
      但没人知道,当时我的心里苦得直冒泡。
      周峰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他。我心里也有一个做了好多年的梦,可它却永远不会成真。

      这个结果我认,这份苦我也只有默默咽到肚子里。
      世间从来一分耕耘一分收获。
      而我从来就不如周峰,从来就没有他的那种勇气和毅力,甚至我从一开始,就怂得连去争一争的胆气都没有。
      高三那年,周峰终于决定要跟夏依依表白,但是又怕被当面拒绝太难看,于是来跟我讨主意。
      他说,一看你就是对女孩特有办法的,你帮我想个招呗,我怎么去表白才能成功率大一点。
      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我对女孩有办法的,我怂得甚至连表白这事都没敢做过,就眼睁睁看着她成了别人的女朋友。
      可本着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怜悯之心,我还是跟他说,你别去了,万一被拒绝了,以后见面多尴尬。
      没想到周峰说:“一次拒绝就两次,两次拒绝就三次,只要她一天没男朋友,我就还有机会……”然后他突然回过味来,瞪着眼睛看我,“哎你这个人,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失败?说不定依依也喜欢我,只是女生脸皮薄她不好意思说。”
      好!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周峰那份以身饲虎的孤勇感化了我,于是我决定奉上我的终极法宝——这本来是我设想中对她表白时使用的方法——但一切也只仅限于想象了。
      周峰按我说的,写了一封情真意切的表白信,然后随信附上了一支红笔和一支黑笔。信上说如果你愿意就把红笔还给我,不愿意就把黑笔还给我。
      可是最后黑笔和红笔一起出现在了他的桌子上。
      周峰整张脸都快皱到了一起,一手拿着一支笔问我:“你说她这是什么意思?”
      我哪里知道夏依依是什么意思,我只是庆幸我自己没有用这个方法去表白。不然如果那天拿回两支笔的人是我,就按照我这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性格,我和她大约是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是的,这些年我一直这么自我安慰,告诉自己不往前迈一步不是因为我怂,是因为怕大家连朋友都没得做。

      说来很奇怪,我一直很有女人缘。虽然我什么都没做,但是一直会有姑娘喜欢我。
      所以这些年我有过不少女朋友。
      她们环肥燕瘦,类型各不相同,共同点就是都没能跟我走到最后。
      有些同性羡慕我,说我是百花丛中过半点不沾身。还有人虚心跟我讨教,问我是怎么吸引到那些姑娘的,我说要是你们跟我长得一样帅,也不用愁会没姑娘。
      对于这点他们都很服气,感叹帅哥就是赢得容易。
      可我又觉得应该不仅仅是因为这个肤浅的原因——
      那些姑娘们,一旦我同意和她们交往,我都会认真地对待她们。
      认真地对待每一段感情,在每一段感情中做到专一,我觉得这是做为一个男人的基本素养。
      但是她们最后跟我分手的时候都说我对她们不够认真。
      这真是千古奇冤!
      她们说我在恋爱的时候礼节十足,是个绅士,是个好男人,但是感觉不到我的在乎。说我对她们没有占有欲,没有真正放在心上,甚至还有人说我没能给她安全感。
      反正一堆理由,归根到底就是说我不爱她们。
      我遗憾,也冤枉。毕竟谁的时间不是时间,谁的付出不是付出,女人真是太难伺候!
      不过如果按照她们的那套标准评判爱不爱,那么好吧,我可能真的是没爱过她们。因为我确实不曾对她们有过死缠烂打或者情难自禁。
      男人都是理性的,那些以纠缠和沉沦的深浅为标准去评价一段感情的用心,都是女人干的事。
      可当我认真总结了自己那些失败的感情,并将这套理论说出来时,坐我对面的小伙子却是一副便秘的表情。
      闷头抽了大半支烟后,他终于一脸不确定地跟我说:“许哥,你这状态不太对啊。就好比我跟我老婆谈恋爱那会儿吧,我就没半点理性,是恨不得一天24小时跟她栓一块儿的。大下雪天的她半夜要吃鸭脖子,我能想都不想就裹上衣服冲出去给她买……难道你从来没对任何一个女人有过类似的冲动?”
      我被他给问住了,我好像从来没深入思考过这种问题。就像这种半夜要吃鸭脖子的事情,我觉得就不是个正常的要求,难道鸭脖店的老板半夜不需要休息吗?而对于女人的无理取闹,我一向是不予理睬的。
      小伙子憋了半天,最后在问出他的终极疑问后被我一脚踹走。他问:“许哥,你是不是根本就不喜欢女的,你有没有想过以后可以换男的试试,说不定就找着感觉了。”
      ……

      说实话,他们描述的那些感觉其实我都有过,但是仅仅只对她一个人有过,所以我不会跟任何人说。
      还记得那一年她失恋,我们几个朋友是好几天以后才知道这件事的。当时夏依依和周峰都在外地上学,我带着张晗冲到她的学校,从寝室的床上把活死人一样的她给拖了出来。
      我请她俩去吃自助餐,不停地往她盘子里放吃的,但是她一口没吃。就在那不停地哭不停地哭,眼泪就跟开了闸的水一样止不住,哭得旁边人都看我们。
      我记得她边哭边说:“他怎么能这么狠,就能消失的这么彻底……他不是说他爱我,那难道就不知道我不是真的要跟他分手吗……”
      然后她惶恐地抬头望着我,有些神经质地问:“会不会有一天,我想找你们的时候也突然找不到了?你们的号码也变成空号,□□也永远没有反应?”
      那一刻我的心突然抽搐着疼痛,就好像被一只手狠狠捏住,疼得险些无法呼吸。
      我说永远不会。
      从那以后,她的□□号被我设置成“隐身可见”,她的手机号被我放进“特殊收藏”,在后来换了智能机以后,即便手机开启了勿扰模式,她也随时能打得进来。

      那一阵我真的特别怕她会想不开自杀。
      张晗说我杞人忧天,说女人没有那么脆弱,不就是分个手嘛,就好比她和吴浪分分合合那么多次她也还是活得好好的。
      但我就是怕。
      那段时间我经常坐一个多小时公交跑去找她,装作正好路过附近的样子喊她出来吃饭。有时候半夜突然惊醒,我会马上去看她的□□,看她的状态有没有更新。
      后来我打听到乔景行是去美国读研了,我想了半天,还是去告诉了她。
      她听后呆了半晌,眼泪又开始“啪嗒啪嗒”往下掉。我也不知道我当时是怎么了,就那么脑子一热,跟她说:“哭有什么用,去美国找他啊!”
      她似乎是傻了,眼泪都忘了流,看了我半天,然后说:“美国那么远……我没有钱买机票……”
      当时大家都刚刚毕业,拿着实习期那点惨淡的薪水,美国确实可以算作一个遥远得跟外太空一样的地方。
      可是我敢提这个建议又怎么会想不到她买不起机票:“你没钱我有,只要你决定要去,我们就去办签证,然后我买了机票陪你一起去。”
      ——
      毕业前一年我妈给了我一笔钱让我去付房子首付。
      那时候“全民买房热”开始席卷神州大地,尤其是生了儿子的人家,怎么着也要为儿子置一套商品房做婚房。
      我妈让我去买的就是为我准备的婚房。
      可就在去付钱的路上我接到了女朋友的电话,说要分手,理由就是觉得我不爱她。
      我说我这都准备去买房了还要怎么爱?
      没想到姑娘一下子就飚了,说许诺你以为我跟你在一起就为了图你一套房子?我的青春和感情多少套房子都换不回。
      说的好似就只有她有青春,我没有一样。
      既然对象都没了,还买什么房。所以我挂了电话就直接下了车。
      而下车的地方是一家证券公司的门口。
      后面的故事就很神奇了,我就跟被下了蛊一样,不但走进了那家证券公司,还跟着销售去开了户,甚至把那笔准备买房的钱一股脑地投了进去,买了他推荐的两只股票。
      一把□□后我也害怕,毕竟我妈如果知道了这事估计会杀了我。
      没想到的是,等待我的居然是一个大牛市。股价就跟喝了红牛一样每天卯着劲往上窜,傻子进去都能赚钱。
      以前经常听人说,情场失意赌场得意,这话果然是真理!

      后来我觉得,也许那天我会走进证券公司就是冥冥中的注定,注定了我要赚这笔钱陪她去美国。
      所以我毫不犹豫地把所有股票都卖了,赚到了比本金翻了两倍还多的钱。
      对于当时的我来说,算是一笔巨款了。
      而我最初的想法很简单,就觉得到了美国不知道要呆多少天,吃住都要花钱。传说美帝物价惊人,所以还是多带点钱比较放心。
      不过最终我们没能成行。
      她想了几天以后告诉我她还是不去了。她说既然他已经躲了半个地球去开始新的生活了,那她也应该开始自己新的生活。
      她说她要识相。
      我说你不去也行,要不我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找着他现在的联系方式,我们打个越洋电话把话说清楚。
      她说不用了,他的态度已经这么明了,我又何必再死缠烂打。
      可我却觉得事情不是这样的。我了解乔景行,也了解她,我知道他们俩之间没有什么大问题,也清楚他们对彼此的感情。只不过是犟着那么一口气谁都不肯先低头,这时候就需要有人在边上推一把。
      但我选择了沉默,更没有坚持着去做那个推一把的人,只以为时间久了也就淡了。
      好吧,我承认自己还是相当狭隘的。
      ……

      美国没去成,我开始愁那笔钱该怎么处理,是买房好还是继续炒股好。
      可还没来得及动作,股市行情就急转直下,股民跳楼的速度都赶不上K线下滑的速度。
      我居然误打误撞地卖在了最高点,而这笔莫名其妙赚到的钱就这么成为了我的第一桶金。
      想想也真是讽刺。
      老天爷就是这天底下最牛逼的编剧。

      其实有的时候,生活就是这么充满了戏剧性。很多事情都取决于我们的一念之间。
      是偶然,也是注定。
      我曾不只一次想过,如果那年在学校的医务室,我对她说的那句话不是“你是不是喜欢他”,而是“我喜欢你”,那么后来的一切是不是会不一样。
      我也想过,如果那年我硬是陪着她去了美国,或者是帮她打通了那通越洋电话,那么他们俩是不是就不会遗憾错过这么些年。
      但是一切都只是如果,生活是一列无法倒退的列车,永远只能呼啸着向前。
      可要是你问我,这么多年就从来没有跟她表露过一丝一毫吗?
      答案是当然有。
      我只是个凡夫俗子,也有一时冲动憋不住的时候。不过只有一次,仅此一次。

      那年张晗生孩子,我和她回北邺送红包,回城的时候碰上一场特大暴雨,被堵在半路上。
      窗外的雨下得噼里啪啦,雨刮器开到最大都来不及刷。
      后来我想反正也是堵死了动不了,就索性关了雨刮器。
      我俩坐在车里,大雨腾起细白的水汽,沿着车窗落下厚重的水帘。霓虹初上的城市在眼中渐渐模糊,如同一片泓滟的倒影,幻化出晕黄的光影,显得模糊而遥远。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从张晗的宝宝说到她老公董奎,又从董奎说到了吴浪。
      她叹了一句,说曾经以为一辈子很容易,可没想到原来这么难。有些人,走散了就是走散了。
      我不知道她说的是张晗还是她自己,但想来应该都有吧。
      我一下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就没吭声。好在广播一直开着,车里有音乐声,所以还不显得太尴尬。
      那是一段很漫长的前奏,然后歌词就像一把刀子一下插进了人的心里——
      想问你是不是还记得我名字
      当人海涨潮又退潮几次
      ……
      我悄悄看她。她正盯着广播出神,侧脸半明半暗的有点不真实。别在耳后的头发滑落了下来,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那一刻也说不清是怎么了,可能是因为音乐的力量,也可能是氛围太好。我就感到全身的血都往上涌,脑袋一热,对她说:“你看张晗现在不也过得很幸福,所以走散了的人就别再去想了。你也别等他了,眼光放长远一点,抬头看看周边,好男人多得是……比如我,就挺好!”
      她愣愣地转头看向我,似乎没听明白,“啊?”了一声。
      刚才那股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勇气可以算是开天辟地了,你要让我再把话重复一遍,灌我一斤白酒我都没那个胆了。
      于是我秒怂,又是弄空调又是开雨刮地打着哈哈:“我也就随便说说,没听清就算了。”
      后面突然响起汽车喇叭声,我一抬头发现前面车动了。
      简直是天助我也,于是忙不迭地启动车子。
      就在车子发动的那一瞬间,我听见她说:“我并没有在等他。”
      ……

      我相信她没有在等他,就算有,她也一定是麻痹了自己,不愿承认在等他。
      毕竟已经好几年没有联系,又隔了半个地球,这样去等一个人确实不太现实。
      我想她也不想去当王宝钏。
      反正那之后,她也开始相亲,也跟对她有好感的男同事出去吃饭看电影,但是最后还是一个都没成。
      张晗着急,给我打电话,觉得她是不是心理有了障碍,问我有没有必要把她约出来好好谈谈。
      我说这有什么好急的,我不也谈了那么多对象结果到现在还是个光棍。感情这种事一个萝卜一个坑,总要去碰的,又不是大街上随便拉一个异性就能扯证了。
      张晗说你就鬼扯吧,你就是个奇葩,她跟你的情况可不一样,你不懂女人。
      好吧,我不懂女人,反正也不只一个女人这么说了。
      不过后来我觉得张晗说的是对的,我和她的情况可能真的不一样,她是从心底里就根本没想过要接受他以外的人。这是一种潜意识的行为,从某种意义上也许真能划归为心理性障碍。
      我没有去设想如果乔景行永远不再出现,那么她的这种障碍会不会延续下去;也没有去设想如果这个障碍延续下去了,那么她是不是也就一直嫁不出去了;更没有去设想如果过个十年八年,我和她依然是男未婚女未嫁,那么会不会有搭伙过日子的可能。
      因为所有的设想都没意义——他回来了。
      最终我还是做了那个推一把的人,将他推回到她的面前。
      我这么做并不是因为我突然变高尚了。而是那晚她醉后哭倒在我面前,满脸是泪地告诉我她“后悔了”的时候,我突然就明白了——解铃还须系铃人。
      而无论我再在她身边站多久,即便站成了一棵风化的老树,也无法成为那个解铃人。

      那一天她就那么站在原地,看着他从走廊尽头走过来,而我就站她边上。我分明看见她的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如同满天星辉绽放,那是一抹我许久不见明艳。
      那一瞬间,突然觉得这十几年似乎只是一场梦。所有的爱恨纠缠,所有的情爱守候都是一场梦。
      学校还是那个学校,教室还是那个教室,走廊还是那条走廊。而他们还是他们,我还是我。
      二十八岁的天空,与十七岁的并没有区别。
      ……

      话题扯远了,还是回到周峰结婚那天吧。
      我不知道那天我是怎么了,也许是为周峰的苦尽甘来而开心,也许是因为看到夏依依直接把新娘捧花给了她,也许只是纯粹喝多了。
      反正那晚我做了一夜的梦,混乱而漫长。
      梦里是我们的高中。
      我梦见了北邺转盘边的肯德基;梦见了学校的篮球场和医务室;梦见了顾海沁;梦见了张晗和吴浪养的那只猫;梦见了她穿着绿白相间的校服站在教室外的走廊上,我喊她,她就回头对我笑。
      是哪个班的书声琅琅,伴着窗外的蝉鸣一浪盖过一浪。不知是谁在黑板上写下“你总说毕业遥遥无期,转眼就各奔东西”......
      我梦见了高二的那次古诗词比赛,学校的大礼堂里坐满了人。她站在主席台上,握着话筒怯怯地背着一首元稹的诗,她说:“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
      我猛然惊醒,冷汗涔涔。
      晨光照不到的屋角有一处阴影,那是一颗瘪了气的篮球。经年的灰尘下是我龙飞凤舞的签名,旁边一笔一划地挨着两个秀气的字——“林眠”。
      究竟,谁是谁的沧海水,谁又是谁的巫山云?
      张晗说得不对,她的情况怎么就跟我不一样了。我和她明明是一样的,都是障碍人士。这么些年,我们都把自己给催眠了,任由自己沉沦在心底那朵巫山云中,不闻不看,放弃挣扎。

      有些话我以前没有勇气对她说,以后也不会说了。原来我们这一生,最难忘的始终是少年时的阳光和阳光下的笑靥如花。
      而这一路,究竟要经过多少坎坷多少波折,要有多少披荆斩棘的勇气和多少鲜血淋漓的伤口,我们才能走到终点。
      所以我替周峰和夏依依高兴,同样也替你和他高兴。
      我真诚地希望你们能够天长地久,不再分离。
      但是林眠,我今天要和你说再见了,对着心底里那个少年的你和少年的我说再见了。
      我也该去寻找真正属于我的那片云了。
      我相信,你也一定会祝福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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