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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07 ...

  •   初恋是不一样的——这话林眠最近已不只一次听到了——
      那是某一日加班到很晚,她拖着疲惫的身子上了一辆出租车,广播里放的正好是一档晚间情感倾诉类节目。
      打入电话的女孩正在诉说她与男友分手大半年,对方求复合她没有答应,本是想考验他一下,等着他再次来求,没想到等来等去等到的却是对方跟老家的一个相亲对象在父母的安排下订婚的消息。
      女孩哽咽着求助:“我还爱他啊,我只是想惩罚他一下的,我没想真的跟他分手......现在我该怎么办,我不想他跟别人结婚......”
      电台DJ开导加劝解,说了一大通话。中心意思无外乎是告诉她现在一切都已经太迟,劝她不要再纠缠于这段感情了。还让她吸取教训,说爱情是经不起考验的。
      女孩嗯嗯啊啊地应着,时不时啜泣一声,似乎听进去了,又似乎一句都没听进去。末了,她哀哀泣道:“我可能一辈子都忘不了他了,他是我的初恋。”
      DJ似乎是叹了一声,以十二万分的耐心继续开导。那声音温暖低柔,却有着直击人心的力量:“初恋对于我们每个人来说都是不一样的,我们投入的是最真挚丰满的感情但是往往都走不到最后。因为我们那时都太年轻、太青涩,青涩到还没有学会如何去爱。一首歌送给你,希望你能坚强起来,然后成熟地遇见下一段感情,更好地享受爱和被爱——”
      是刘若英的《后来》。
      歌声在出租车安静而密闭的空间里缓缓弥散开来——“后来,我终于学会了如何去爱,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

      司机旋低了广播的声音,操着一口无比地道的L城方言为刚刚那一段情感倾诉下了结论:“作哎,所以说女人就是作!作来作去把人作跑了又后悔,晚赖!”
      说完还不尽兴,又从后视镜里看坐在后座的林眠,寻求共鸣:“小姐你说我说的啊对?我不讲嘛,这些小姑娘就是吃饱了撑的!整天没的事找事,作天作地,好好的日子不肯过。我儿子之前谈了个对象也是这样的哎……”
      林眠没有搭腔,她被吵得有些头疼,太阳穴下面突突直跳。
      可她心里不得不承认这个司机的话是对的,话糙理不糙。很多的感情就是这样被“作”没的,刚才广播里的那个女孩如是,曾经的她也如是——

      林眠也不知道那时的自己是怎么了,如今想来自己都觉得不可理喻。
      大概是因为距离让不安感无限放大,大概是因为内心深处的自卑,也大概是因为太在意所以投放了所有的注意力和精力。反正她就是不停地找乔景行的麻烦。怀疑他,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无理取闹,并且反复地去试探他,同时也试探他们的爱情。
      这种情况在进入大学之后开始,并愈演愈烈。

      一切的自我折磨和彼此折磨终于在那个深秋到达巅峰,然后戛然而止。
      当林眠以突击检查的方式毫无征兆地出现在燕华时,乔景行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站在她面前,突然从寝室被喊出来,外套都没来得及穿。他有些狼狈,又无比气愤,眼睛里都好似燃着怒火,失望而无言地盯着她。
      她站在他面前,从学校翘了课过来,身上还带着连夜赶路的风尘仆仆。她有些疲惫,可却绷足了劲,带着捉奸一般的孤勇和决绝,倔强又委屈地盯着他。
      他们没有争吵,有的只是不欢而散的索然无味。
      一段感情走到如斯境地,林眠只剩下无能为力的惶恐。晚上住在北外的宿舍,夏依依也忍不住说她,问她整天这样疑神疑鬼地怀疑和试探乔景行是想干什么。现在居然还上演了千里突袭的戏码,难道非要他承认喜欢上别人了,她就开心了吗?
      林眠说夏依依不懂。
      她觉得一直被人追求,一切都来的轻而易举的夏依依又怎会懂,懂她内心那种慌恐无助。她太怕失去了,所以才处处生疑,时时如履薄冰。只是想抓得更紧,却不想用力过猛,弄到无法收拾。

      次日乔景行陪她去买回L城的火车票,两人一路无言。林眠又想起前一晚夏依依对她说的话——
      “你这样逼他,只会把他越推越远。”
      可似乎,他已经越来越远了。
      林眠突然深深厌弃起这样的自己!她怎么会任由自己变成这幅模样,就好似钻入了一个狭小的蜗壳中,然后不管不顾地越钻越深,直到把自己深深缚在其中,动弹不得,面目全非。
      他的心里,一定也对这样的她很失望吧。
      林眠悄然去觑乔景行,他的侧脸刀削一般,线条紧绷而生硬,再不复往日的温暖柔和。

      当她说,乔景行我们还是分开吧。
      他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在一瞬间转换了无数种情绪。惊讶、气恼、失望……最终开口道:“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你明白。”
      “你记不记得答应过我什么,我们说好再不说这两个字......”
      “我不记得了!”她打断他,扭过头去,盯着远方虚无的一点,“你就当我那时候年少无知,说的都不算数。”
      他默然半晌,道:“我们今天不谈这些,明天你先回L城。我们都冷静冷静。”
      “我现在就很冷静!”她骤然看向他,眼皮神经质般轻颤,“我不要再这样了,我不要这样,我好累好累!我不要再这样过!”她越说越委屈,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下来,絮絮重复着,“我不要再这样了,一天都不想再这样。”
      “林眠......”乔景行去拉她,被她避开。
      “你放过我吧,算我求你,永远别再找我了!”——脱口而出的一句话,仿若海底炸开的惊雷,将她自己也震住了,只僵在原地,不言语,亦不看他。
      静默。
      长久的静默,天地皆空,只余风声。
      风吹落了深秋最后一片叶,也吹来他的回答。他说好,我明白了。说完他转身离去,踏着满地的落叶越走越远,没有回头。
      林眠执拗地站在原地,没有离开,也没有开口唤他,就这么近乎自虐地盯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她以为他会回头,至少会犹豫,可他都没有。
      北京的秋风粗糙生硬,刀子般割过面皮。她满脸的泪瞬间便干了,牵扯着皮肤如刀削针刺。密密匝匝的疼痛,一直延进身体里。心忽然空落落的,某个地方似乎被挖走了,随着他消失在了北京的深秋里,哪曾想也一同消失在了她的青春里……

      当时的林眠,就跟那个电话里求助的女孩子一模一样,不认为这样便是句点了。
      她在等,等乔景行先说对不起。
      她笃定地相信他一定会来找她,会像上一次乃至上几次一样,带了几分笨拙地哄她,让她别气了。
      就像之前那个春意绵绵的三月,已经记不清是为哪件鸡毛蒜皮的小事吵了架,林眠赌气地挂了乔景行的电话,然后关了手机,也不回短信。他打电话到宿舍,她就让室友跟他说她不在。
      后来大约是两日后,也可能是三日。
      一个暖洋洋的午后,林眠搬了凳子坐在阳台上,边晒太阳边看书,室友猛地推开阳台门,带着奔跑后的喘息告诉她:“楼下有个男生找你!又高又帅,以前没见过,好像不是我们学校的。”
      另两个室友在屋里听见了也挤出来看,然后兴奋地喊她:“真的哎,林眠这是你男朋友吗?你男朋友不是在北京吗?”
      林眠脑袋里轰的一声,好似惊雷炸响。
      她忽地一下站起来,不可置信地往楼下看,果然看见了乔景行——他就这么从天而降般地出现,站在她的宿舍楼下,仰着头静静地和她对视。
      室友们的感叹声和尖叫声早已化作模糊的背景音,林眠心跳如鼓,匆忙间险些被门槛绊倒,跌跌撞撞地冲下了楼。
      彼时正是L城的早春。师大的校园薄染春意,远处连绵的丘陵转黛,女生宿舍楼下的那株玉兰吐了蕊,散开恬淡的幽香。
      林眠穿着一身睡衣和仓促间压根忘了换的拖鞋跑出了宿舍楼,然后傻子一样看着乔景行在众目睽睽中几步迎了上来,紧紧抱住了她。
      他说他怎样都联系不到她,急得上了火;说他只买到硬座票,坐了很久回到L城;他让她以后不要再胡思乱想,也不能再像这样不接他的电话……

      曾经那样紧,那样紧紧地,拥抱过幸福。让她错以为一瞬便是一生,以为这样温暖的拥抱,会是亘古绵长永不错失的。
      哪曾想,会骤然失去。
      于是措手不及,才会如执念一般深植心中,蚀骨入髓,经年都无法解脱。

      人生最遗憾的大抵如此吧,当你终于学会了如何去爱,可那个想爱的人却早已走失在万水千山。
      林眠原本以为,在没有了父母的反对和高考的阻碍后,如果还有什么事能让她跟乔景行分开,那一定是死亡或者世界末日。
      哪里知道根本就不需要这么轰轰烈烈。
      怀疑、猜忌、争吵、疲惫、失望......这些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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