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1、40 ...

  •   照片拍完没多久,张晗和吴浪就不见了人影。也不知去了哪儿,背包还丢在地垫上。
      许诺说找地方抽支烟,一转眼也没了影。
      周峰一面嘟囔着“都是些不靠谱的,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一面不停地冲林眠使眼色。
      见林眠没反应,他就使劲瞪她,兼之不断干咳。
      林眠觉得自己要是再不走,周峰就要把肺咳出来了,于是强忍着笑把垫子上的垃圾收了收,然后同情地拍拍夏依依的肩膀:“我去扔垃圾了,你们俩在这好好看包。”
      找这个借口,她是存了私心的。
      因为垃圾桶在凉亭的边上。

      林眠沿着石子小道往凉亭方向走。她没抬头,却能清楚地感到乔景行的视线。那视线仿佛带着温度,让她的脸烫了起来,手心也微微出了层薄汗,腻腻地捏着垃圾袋。
      被这么盯着,林眠觉得自己都快要不会走路了。她不由地停了下来,先深呼吸,让心不要跳得那么快。然后抬眼,迎上了那道视线。

      乔景行一直是斜倚着凉亭的一根红色圆柱坐着的,从林眠她们几个上了山顶,他就一直坐在这儿没挪过位。这是他专门挑选的位子,从这个角度望过去,正好可以看见林眠她们的地垫。
      此时他就坐在那儿,看着林眠拎个垃圾袋低头在石子道上慢腾腾地往前挪,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就像害怕踩着蚂蚁一般。
      他看着有趣,心里不禁默默替她数着数,想看看这么一小段路她要走多少步才能走到垃圾桶。
      却不想她突然抬头,直直地迎上了他的视线。
      乔景行一怔,刚才数到多少也忘了,下意识直起身子。
      阳光下林眠正抿着嘴对他笑,脸红扑扑的,映着眼睛黑黑亮亮。乔景行想也没想就跳下凉亭,迎了上去。
      金色的阳光从飞檐的檐角流过,绕过朱红的梁柱,漫漫铺展在跃下石台的乔景行身上。
      林眠看着他一步步走近,心底一点点溢满欢喜。
      然而这份欢喜尚未来得及铺陈便骤然无存——
      乔景行才走了没两步就被人拦住了。

      是俞晓晨。
      她扎着高高的马尾辫,穿着袖口有蕾丝边的白衬衫和绿白相间的校服裤,脚上一双白球鞋擦得纤尘不染,怀里抱着一本书,就像一支白玉兰似的,修长干净地立在乔景行身前,不知在跟他说什么。
      心如同从高处突然坠落。瞬间的失重,让人喘不上气。
      林眠近乎本能地立刻别过头,不去看他们。
      她大步走到垃圾桶边上,把垃圾扔了进去。一时没控制住力道,力气用得大了,垃圾桶被带得晃了几晃,发出“吱呀呀”的声响,差点被带倒。
      林眠手忙脚乱地去扶,匆忙间未及多想,直接用两只胳膊搂住了晃动的垃圾桶,终于止住了那刺耳的“吱呀”声。
      一时安静得有些可怕。
      她知道他们正在看她,她清楚地感觉到。
      他们,他们站在一起说话的样子显得那么和谐,他们的成绩都那么好,他们共同在学校的广播站,他们每天都可以见面,他们之间肯定有说不完的话题......
      而她呢,她正在一旁以一种可笑的姿势扶着一个垃圾桶。
      脑子里闪过了一个词——相形见绌。
      林眠觉得自己快要哭出来了。她根本不敢抬头,只随便捡了条路就走,逃跑一般,也不管那条路能不能回到刚才她们吃饭的地方。
      身后有人追了上来,还夹杂着俞晓晨喊“乔景行”的声音,那声音似乎有点无措。

      似是被那声音驱打一般,林眠几乎是小跑了起来。她闷头急走,慌不择路地踩过草地,跨过矮树丛。
      终于有一只手从后面拉住了她的胳膊,乔景行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怎么了,你要去哪里?”
      林眠抬起头,愣愣地看着他。她机械地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你怎么了?”乔景行皱了皱眉,又问了一遍,眼睛里满是关切。
      林眠终于回过神来一般,略显迟缓地扭头环顾四周。
      原来她不知怎么地钻到一片树丛里来了。周围根本没有路,植物生长得杂乱而茂盛,左手边有一排低矮的房子和几棵树,正好隔开了外面的人。
      林眠茫然看看脚下,也不知道刚才是怎么走进来的,只记得好像跨了几个树丛。再看看鞋子,果然沾了不少泥巴,脏兮兮的。
      她脸上一红,悄悄把脚往后缩了缩。
      见她一直低着头不说话,乔景行有点无奈,柔声解释道:“刚才俞晓晨是找我说广播站的事情。最近我们准备做一档新节目,正在找材料。她昨天在书上看到篇文章,觉得里面有些内容和观点跟我们的主题很贴,所以……”
      “我知道。”林眠急急打断他道,“我当然知道她找你肯定是为广播站事情啦。我,我只是看你们在谈事情,就,就没去打扰。我去扔垃圾,垃圾桶差点倒了,所以我,我......我其实准备回去的,夏依依还在等我……”
      老毛病又犯了,结结巴巴地说了几句还说得颠三倒四。林眠泄气地止住话头,有些绝望地紧咬着唇再不多说一个字。
      短暂的沉默。
      乔景行一直抓着她胳膊的那只手缓缓滑了下去,轻轻牵住她垂在身侧的手:“要不以后你每个礼拜来帮我校稿子吧。我原来那个采编去忙新栏目了,现在每个礼拜五都只有我一个人在忙活,也没人帮我。”他说着还轻轻捏了捏她的手,语带恳求,听着有点可怜,“来帮帮我吧,好不好?”
      他这般的语气在求她,让她如何能够拒绝。
      似有一股暖流从指间流淌至全身,林眠一颗心被润得温软无边。
      “好。”
      她说。
      有些事情就是这般没有道理,无因可循。
      多年后林眠看到过这么一段话:这世间有那么多的人,总有一个人,是你的蛊。让你心甘情愿,让你无力抗拒。
      如醍醐灌顶。
      原来她早已遇见她的蛊,乔景行就是她的蛊。
      她无法拒绝他,她所有的坏心情,心上的每一丝褶皱都能被他的三两句话熨得平平展展。
      ......
      乔景行见她答应了,很高兴。于是得寸进尺地继续要求:“每个礼拜五中午还要帮我打饭。”
      “......好吧。”
      乔景行笑得很是得意,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大男孩,顽皮又狡黠,哪还有半分他平日里的稳重模样。他笑着笑着,轻轻又拉了下林眠的手。
      林眠被带得往他面前挪了半步。
      离得那样近,近的都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林眠的头埋得更低了,连耳朵都烫了起来。
      “啊!”
      突然有惊呼声响起,熟悉而尖锐。
      林眠吓了一跳,明白肯定是被人撞见了。她急忙甩开了乔景行的手,惊慌地转过头去。

      张晗着实懵了十来秒,才算明白过来眼前这两人是怎么回事。
      惊讶,非常的惊讶,然而绝不仅仅是惊讶。
      她先是后悔,后悔刚才跟吴浪赌气,为了甩掉他而专门择僻静的路瞎绕,不然也不会尴尬地撞见这一幕。
      继而是气愤,被好朋友欺骗和隐瞒的气愤!
      张晗站在一丛矮灌木后面,目光从林眠和乔景行匆匆分开的手上收回,又落在林眠脸上。
      她拿她当最好的朋友,从无隐瞒,所有心事都会第一时间跟她分享。本以为,她对自己也一定是这般,却没想到竟是自作多情了。
      脑子里忽而闪过一个念头——夏依依肯定知道这事。
      是的,张晗的直觉告诉她,林眠瞒了自己,但绝对不会瞒夏依依。实际上说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已经感到林眠跟夏依依越走越近,她们之间的亲密程度甚至超过了她。
      凭什么,明明她们俩,是因为她才成为朋友的。明明从小到大,她一直是林眠最亲近的朋友!
      张晗越想越气,被背叛的恼恨夹杂了各种各样她自己也说不清的情绪,一齐扑上来,如同海啸瞬间将她整个人淹没。
      她转身就走。

      林眠煞白了脸追上去,隔着灌木丛抓住张晗的衣服,试图解释:“不是像你想的那样,不是,你刚才看到的是真的,但是不是……”
      语无伦次。
      实际上林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她的头脑是懵的,只知道张晗生气了,而她不能让她就这么走了。
      张晗似是有片刻的犹豫,但她还是狠狠甩开了林眠的手,力道之大甚至将自己也甩了一个踉跄。
      她的眼圈通红,盯着林眠的眼睛,一字一顿告诉她:“我和你绝交!”
      绝交......
      林眠的心忽然下坠。一直坠一直坠,如坠深海,没有尽头。她想过张晗可能会生气,但她没有想到张晗的反应会如此激烈。
      她觉得她可能要失去这个朋友了。她不想失去,可她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去做。此时似乎说什么都是错,做什么也都是错。
      林眠有一丝委屈。
      她想问张晗,想问为什么。你已经放弃他了,你已经有吴浪了,我为什么就不能喜欢他呢?明明我喜欢上他比你更早啊……
      可她只是张了张口,什么都没说出来。
      她不是张晗,心里想什么就敢说什么。也不是夏依依,冷静自信条理清晰以理服人。她是林眠,是那个始终怯于在人前讲话,总是觉得自己不够好而处处想着退缩的林眠。
      她就这么沉默着,看着张晗愤而扭头,看着张晗渐行渐远......

      北邺的春天一向是极短的,春游之后,天就一天热过一天。待到过了五一,很多人已经穿上短袖了。
      日子也就这么一天天紧张而单调地滑过。
      上课、补习、测验、月考、排名……周而复始。
      张晗自从那天在翠山上说了“绝交”后,就没再理过林眠。日常在学校里见到也如同是陌生人,眼皮都不抬一下。
      夏依依去劝过,可惜无功而返。
      张晗固执地不理林眠,也固执地不接受任何劝解。她专注地生着气,拒绝任何人来跟她谈论这件事,甚至连带着对许诺和周峰也不再搭理,隐隐有脱离出他们这个五人小团体的意思。
      夏依依试了几次都无果,只得无奈地跟林眠说,张晗是白羊座,白羊呢,是火象星座。火象星座的人都是这样,固执而火爆,要给她时间让她自己慢慢消化。
      林眠很惊讶,她不知道夏依依什么时候居然对星座有如此研究了。
      不过她觉得夏依依说得也有道理。张晗确实是这样的,性子直脾气爆,生气的时候还很固执。
      从小到大她们不是没有吵过架。每次吵架的时候,林眠大多选择一言不发,只有张晗跟个小炮仗似的在那“噼里啪啦”一通发泄。她会把心里所有不开心不愉快都一股脑儿地说出来,待到发泄完了,冷静了,也就没事了。
      这是她俩之间奇怪的默契,这么多年似乎已成习惯。
      但林眠觉得这次跟以往那些小吵小闹不一样。
      这次张晗没有发脾气,也没有“噼里啪啦”说个不停,她一反常态地什么都没说。
      不,她说了,她说了“绝交”——可这更糟糕。
      林眠是沮丧的。
      毕竟在她这样的年纪,处理这些关系该是生活中最难的难题了吧。爱情和友情,想要理清那些细微的欢喜和失落,将每一个想留住的人都留住,让每一个在意的人都不受伤害,这简直是一件比考试难上一百倍的事。
      而如果说要在此类难题里再细分难度,林眠觉得自己抽到的这份考卷该是地狱级别的。
      彼时的她尚不懂得,有些事永远求不得一个明白,太过用力往往什么都握不住。如同越想做好的事情总是做不好,越不想伤害的人总是被伤害,而越想留住的人最终都没留得住......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