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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38 ...

  •   春意已浓,河边的嫩柳都抽了芽,一树树桃花开得浓烈热闹。
      一阵风吹过,花瓣纷落如雨,惊破水面的倒影,荡开层层晕黄的涟漪。
      林眠垂在身侧的手感受到陌生的触碰。先是指尖相碰,继而迅速划过手掌包裹住她整只手。如同电击,酥麻的酸软感从指尖刹那蔓延至全身,皮肉都好像不存在了。
      她本能地把手往回抽,却被更大力地握住。
      他的手掌宽大而温暖,指尖冰凉,轻轻扣在她的掌心。
      “如果我追你,你能给我一个机会吗?”
      酒精真是个好东西,它能让人把所有的瞻前和顾后都抛诸脑后,然后把所有的不敢说、不能说都说出来。乔景行所有依靠理智的自控和条理明晰的冷静,都在这一刻全线崩盘。
      有风吹过,他感到头有点晕,但头脑却是从未有过的清醒。
      他很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在做什么。他的手因为紧张和亢奋而握得更紧,心底却是一片豁然开朗的明净。
      “林眠,我喜欢你。”
      林眠。
      我喜欢你!

      似乎万籁俱寂。
      那妖妖桃色粉饰的灼灼华光无声地褪色成了淡若云烟的背景,天地间只剩得他一人,在路灯的光影下仿若蕴了明珠光华,言语之间亦有光影流转。
      他的声音又低又哑,衔着薄薄的酒气,撩过她的耳畔,一字一字撞在她心头。
      林眠整个人都是晕的,做梦一般。脚下发软,大脑无力思考一片空白。她不敢作声,连动一下都不敢,生怕任何轻微的响动都会碎了这琉璃梦境。
      一切来得太突然,突然到让她分不清这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他的目光深得像海,映着她的倒影清晰,深深浅浅,如溺入层层波涛。
      林眠悄悄背过另一只手,用指甲狠狠抠向手心——疼痛来得如此真实,这不是梦!
      风卷着一片花瓣,蹭过她的发梢,兜兜转转飘落地面。
      乔景行的心跳一点一点加速。
      从未如此忐忑,忐忑地等待一个回答。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久到他几乎不再抱希望。
      手心里的那只手终于动了一下,继而缓慢而轻柔地回握住了他的手......

      这一夜,林眠失眠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脑袋晕晕乎乎又兴奋莫名,明明没喝酒,却好像是醉了一般。
      实际上,与乔景行从卸甲山走回家的一路上,她就一直是这般状态,脚步虚浮着如踩在云端,软绵绵地每一步都显得那么不真切。
      心同样如此。
      路灯时而将他们的影子拖得很长,时而又浓缩成他们脚下小小的一点。每当影子渐渐拉长,他们并肩而行的样子就会一点点显出来。她只到他肩膀的个子,他身侧的自行车,还有她被风吹乱的头发......一切都被灯光裁成移动的剪影,游戏般地,在他们脚下渐短渐长。
      林眠几次话到嘴边都没敢开口。
      关于张晗。
      这始终是她心里绕不过去的一个坎,总有一种做了错事的负疚感。
      她知道张晗是喜欢过乔景行的,那么他呢,他又喜欢过张晗吗。如果他们真的彼此喜欢过,那么他们已经放下彼此了吗,如果没有,那么她如今扮演的又算是什么角色,如果张晗知道了,会不会生气?
      ......
      太多的问题。
      可她当初不敢跟张晗说的话,如今也不敢问乔景行,就好像有些事只要不说不问,就可以当做不存在。
      林眠知道自己很像一只鸵鸟。
      但偏偏又不是一只合格的鸵鸟。因为她虽然将脑袋深深插入土下,可内心却依然不断纠结这些问题,做不到真洒脱,也不敢真面对,所以才会感到痛苦。

      林眠长叹一声,决定再做一次鸵鸟,放任自己被渐渐袭来的困意击倒,彻底沉沦在那一层层漫上来的粉色梦境里。
      梦里,是今晚的桃花,开得灼灼热烈,弥散开旖旎的温柔。
      在以后的好些年里,林眠一次又一次地做过相似的梦。那些梦里花影相交,一树树桃花永开不败,遮天蔽日,不见来路。可她却在层层叠叠的芳菲里迷失,再也寻不见他。她拼尽全力呼喊他的名字,却永不得回应。
      每每惊醒,汗透衣衫,泪流满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彼时方知,她生命里最好的那树桃花,已然开尽......

      可这都是以后的事,是十七岁的林眠不会去想也没空去想的以后。
      当时的她完全沉浸在全新的幸福里,一边小心翼翼地品味和隐藏着这份新鲜的甜蜜,一边按部就班着她的高中生活。
      上课、补习、考试、作业、运动会,以及春游......

      按照一中的惯例,高三是没时间也没资格参与这些活动的。所以高二下学期的春游,往往就被一中学生视为进入高三“炼狱”前的最后一次狂欢。
      这份心情连老师都很理解,是以李老师是这么跟他们说的:“最后一次春游了,都放松心情好好玩一天,这一天不要想学习,也不要想成绩!不管这次期中考没考好的都不要想了,彻底放松!”
      立刻就有胆子大的接话:“那顺便把我们下次月考取消了吧,不然这玩回来没多久又要考试了,我们没办法放松啊。”
      “这话你们不要跟我说,喏,出门右拐上四楼,校长室说去。”李老师可不进那个套,三两句就给堵了回去。
      “你们自己分分组,一组最少四个人,最多不超过十个人。分好以后按照老规矩,把名单报到夏依依那边。还有,不是我说你们啊,这基本上应该是你们高中阶段最后一次自由分组的集体活动了,大家都大方一点,借此机会可以跟平时来往不多的同学组成一组,大家多了解了解……”
      李老师讲到最后,自己也觉得自己这些话多余。下面坐着的如果是小学生,也许还能听听,但是高中生又怎么会凭你老师的几句话,就把自己跟平时不啰嗦不来往的人分到一组去。
      李老师假意清嗓子,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果然,最后交到她手上的分组名单与往常并无二样,她猜都能猜到哪些人是一组。
      想想真是无奈得很。
      有些问题在五班总显得尤为突出,因为五班女生多。而女生多的地方事儿就多,班上一个个小团体可谓泾渭分明边界清晰。
      李老师叹了一声,刚准备把名单收起来,突然瞄到一个名字。她以为自己看错了,凝神又看了一眼,心中不禁大为疑惑——夏依依她们那组一向只有五个人的,可这次怎么多了个吴浪?

      转眼便到了春游的日子。
      高二的目的地是翡翠湖——一个位于L城某郊县的天然小湖泊,被圈起围墙收了门票,里面又弄了些烧烤、骑马、竹筏之类的游乐项目,就俨然成了一个小型度假地,名气也日渐大了起来。

      期待已久的春游,去的又是这么个好玩的地方,本来应该是件开心的事。可林眠她们那组多了个吴浪,一路上气氛都显得很诡异。
      之前张晗提出想把吴浪加进组里的时候,所有人都没吭声。虽说他们几人平时是在一起玩惯了的,可也不是说不能接受别人临时的加入,但如果这个人是吴浪......
      面对张晗期待的眼神,所有人都默默把目光转向了许诺——要是别人还好,偏偏是吴浪。之前他跟许诺约的架虽然不了了之,可梁子还是结下了。
      许诺正翘个二郎腿坐在位子上翻一本金庸的小说,一抬眼发现大家都看着他,愣了一愣:“你们都看着我干吗?我去,怪渗人的。他是张晗的家属,她要带就带呗。你们还有谁有家属,都一并带着就是了。”
      他说着突然坐直,眼睛看向林眠,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还勾起了一抹笑。
      林眠立马戒备地挺直了背。
      果然,许诺这脑子里想到的绝不会是什么正经事——“我们组现在正好三男三女。他们都是成双成对了,看来到了那天咱们俩只能互相将就下,上车一起坐了。”
      “……”
      “还是说你也有家属?有的话把他喊上一起啊?”许诺的眸色暗了暗,紧紧盯着林眠的脸,不放过她任何一丝表情。
      “胡说什么。”林眠被他盯得心虚,眼神闪躲着也不知该看哪儿是好,随口敷衍,“我和夏依依坐,你去和周峰坐吧。”
      ……

      话虽如此,真到春游那天上了大巴车,林眠还是对夏依依身边的位置望而却步了。
      主要是周峰的眼神太幽怨,一直盯着那个空位。
      林眠认怂,认命地准备坐到许诺边上。哪知道夏依依一把把她拉了过去,不由分说地按在自己身旁的空位上。
      许诺在那大呼小叫:“我靠,林眠你懂不懂事儿啊,就这么坐下去了?真坐下去了?这你都能坐得下去?!”
      这两个男的真烦,一个损一个怨。
      林眠干脆用校服蒙住头,眼不见心不烦。

      车子抖了几抖,终于启动了。
      车内无比喧哗,有人吃东西有人聊天有人打牌。
      周峰从坐下来就没闲着,隔着个走道一直在逗夏依依说话。林眠听着觉得有意思,悄悄把脸上的校服掀起个角,也想蹭着一起听听。周峰见了,不停地冲她使眼色,意思让她边儿去,别打扰他们。
      林眠无奈,只有继续蒙上校服,闭起眼睛打算睡一会儿。可被车子颠了几下,又颠得睡意全无。
      她一个人蒙着脑袋坐那儿没事干,就开始东想西想,开始想乔景行。

      想乔景行。
      想到那天晚上从老傅家补习出来,乔景行在楼下等她。
      林眠最后一道题做了好久,所以比别人结束得都迟。她最后一个从楼上下来,刚出楼道,就看到乔景行奇迹般地从楼边的暗角处走了出来。
      犹如从天而降。
      他没有跟她说会来接她下课,所以乍一见他,林眠着实吃了一惊。
      惊讶之后就是惊喜。
      他们在一起有段时间了,一切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变化。
      他们不在一个班,在学校里也没什么交集,平日里更没什么机会独处。
      不过林眠心里知道,很多地方都不一样了。
      她经常一大早就醒了,醒了就再睡不着,躺在床上想他,想得一腔甜蜜,甜得抑制不住笑出声来。
      在学校里遇见,他们远远地就会望着彼此。他的一双眼黑潭似的深,像有漩涡,老远就能把人吸进去。
      他会在学校广播的音乐时段里放她喜欢的歌,只因她偶然提过自己喜欢的歌手,他便记了下来。
      ……

      林眠看着乔景行向她走来,笑容里有掩藏不住的欣喜:“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下课啊。”
      林眠家其实跟老傅家离得不远。几栋楼的距离,走路五分钟就到,所以她连车都没骑。可是乔景行家不住这个片区,方向也不一致,跑这一趟绝算不上近。
      林眠不知道他在楼下等多久了,不无担心:“你大晚上这么跑出来,家里人会不会说你?”
      “不会,我出门前跟我外婆说过了。说我去找个同学,一会儿就回家。”
      林眠嫉妒:“好学生就是不一样,成绩好做什么都行。要换成我晚上出来,是绝对不会被允许的。我妈会说,天都黑了还往外瞎跑什么……”
      他低笑出声:“她是担心你怕黑呢。”
      “才不是呢!又不是小孩子,谁还怕黑啊。”
      乔景行笑笑,微微正色道:“你妈妈是关心你,怕女孩子晚上出门会不安全。”说着有意逗她,“说不定就碰上‘呆宝玉’了。要是碰上‘呆宝玉’你也不怕?”
      碰上“呆宝玉”你也不怕?
      曾经有谁也问过她类似的话……林眠微微一怔。
      乔景行见她有点失神,只以为是刚才在老傅家做题做得累了,顺嘴问她:“在老傅那学的感觉怎么样啊?”
      “不怎么样。比在学校里说得细一点,但是感觉还是有点跟不上,可能我基础太差吧。”林眠瞥了他一眼,实话实说,“要说讲题,我觉得还是你讲得最好。”
      乔景行大笑出声,一点都不知道谦虚:“别人肯定没我讲得好啊!谁能像我一样,给你把步骤列得那么细,还把每道题涉及到的公式和概念都写在边上啊。”他勾唇看着她,笑意直达眼底,“要不你这学期上完就别上了,还是到乔老师这儿来学吧。乔老师这儿免费,不但包学会,还包接送!”
      林眠被逗乐了,笑着嗔了他一眼。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乔景行性格中这活跃诙谐的一面了。
      林眠突然觉得自己虽然喜欢了他那么久,但是真的并不是那么了解他。他像个多面的人,有时像太阳,炙热而温暖,有时又像月亮,忧郁且冷漠。
      不过此时此刻,面前这个自信飞扬,开怀大笑的乔景行,她真的,好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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