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学社长危险又迷人》秋木叶

16、第十六张卡

　　发生了……什么？
　　这是……什么？

　　星泽津纪的大脑陷入了真空，身体也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一样僵在原地。
　　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太过超出她的认知，以至于她根本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直到下一个瞬间，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从背后朝她冲了过来。
　　身体不受控制地扑向地面，但又被什么柔软的东西缓冲了一下，等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被紧紧地压在了地毯上。
　　几乎就在下一秒，有什么东西夹带着劲风，笔直地划过她刚刚坐着的位置，钉进了旁边不远处的地面。

　　“……抱歉。”
　　男人低沉的嗓音在而后响起，于是星泽津纪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包裹着自己的那个有些陌生的体温。
　　半长的发丝自然垂着，不经意地扫过她颊侧的皮肤，有些痒，让人愈发无所适从。

　　“混蛋，居然连狙击都出现了。”
　　另一个方向，松田阵平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这已经完全是恐怖袭击了吧。”

　　星泽津纪看到那个卷发的警官正拿着什么东西，对小川和子的伤口进行紧急处理。
　　原本摆着丰盛晚餐的桌面朝着窗口的方向翻倒，姑且为他们提供了足以容身的掩体，但也因此，桌面遮住了来自地面的照明灯，让整个空间显得更加昏暗。

　　星泽津纪无法判断小川和子现在的状态，也看不清松田阵平到底对她进行了什么样的处理。
　　也是直到现在，那种后知后觉的恐惧才终于蔓延向了四肢百骸。

　　“……和子？”
　　“和子！”

　　身体不受控制地出现了颤抖，她想要挣扎，想要去确认。
　　可四肢就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一样，她根本动不了，连声音也被哽咽模糊得不像样子。

　　下一秒，有什么宽大的东西轻轻落在了她的发顶，缓缓地，顺着发丝的方向抚向脊背。
　　一下又一下。

　　她听到身后的人说：
　　“别怕，不要怕。”

　　“救护车应该要不了多久就能到，在那之前，小阵平会尽力采取急救措施。”
　　“我也已经联系了支援，机动队应该很快就会赶去犯人所在的地方。”

　　他声音很轻，带着安抚，如同深夜呢喃在耳边的呓语。
　　“所以别怕，我们会保护你们的。”

　　“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你的。”

　　救护车是在五分钟之后赶来的现场，彼时现场的警戒状态已经解除。
　　由于星泽津纪特别的身份，在她出来赴约的时候，搜查一课姑且也有跟附近的警署以及在附近出勤的外勤队员打过招呼，为的就是在遇到紧急情况的时候能及时对应支援。
　　所以在萩原研二发出信号之后的第一时间，附近的队员就采取了行动。

　　星泽津纪依然有些没回过神来。
　　四肢仍是僵硬的，脑内反复回放着刚才的场景。
　　她的记忆力原本就极好，哪怕只是一瞥之下，她也能清楚地记住当时发生的一切。
　　翻倒的烛台滚落的角度，破碎的玻璃碎片在空中折射的光，还有女人一瞬变化的瞳孔和因为身体倒下而扬起的发丝。

　　她知道，现在就算是去回想这些也没有意义，时间不可能倒退回那一秒，她也来不及向和子的方向伸出手。
　　可她依然无法控制那些画面在脑内一遍又一遍地浮现。

　　和子、和子……

　　“那颗子弹稍微有点偏。”
　　在将小川和子送上救护车之后，松田阵平才重新回到了星泽津纪的面前。
　　他单手抄着口袋，表情格外肃然。

　　“出血量很大，可能伤到了动脉，我做了紧急处理，接下来医生也会全力抢救。”
　　他说：
　　“不管怎么说，没有直接打碎心脏或者脑袋实在是不幸中的万幸。”

　　在听到松田阵平说到击碎心脏的时候，星泽津纪的身体抖了一下。
　　松田也立刻意识到了什么，他有些烦躁地抬手，揉搓了一下自己的鼻尖。

　　“总之……”
　　“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剩下的……啊，对了。”
　　说到这里，松田阵平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将一直抄在口袋里的那只手拿了出来，伸到了星泽津纪的面前，摊开。

　　那是一个黑色的、半个指甲大小的东西，光线昏暗，星泽津纪不太能分辨出那是什么。
　　松田阵平继续道：
　　“这个是从她身上发现的。”
　　“看样子应该是个实时的通讯器，信号有加密，具体我也没来得及仔细检查。”

　　“不过从现在的情况来判断，刚刚你们说话的时候，应该有人在实时监听，而这个监听的人，毫无疑问和眼前这个情况脱不了干系。”
　　“星泽，这个时候让网犯课插手还不一定要拖到什么时候，如果是你的话，应该能顺着信号定位另一边的地址吧？”

　　沉默。
　　星泽津纪怔怔地盯着松田阵平手里的那个小小的装置，整个身体僵立在原地，如同一尊雕塑。

　　就如松田阵平所说的那样，既然小川和子在和什么人实时通话，那么通过追踪信号，理论上来说，的确可以确定另一头的人是谁。
　　而在松田阵平的认知里，她既然能恢复连网犯课的精英都恢复不了的数据，足以证明她自身的技术在网犯课之上。
　　比起走申请协作的流程，当然是由她来解决这个问题最方便。

　　但是……

　　“我做不到。”
　　星泽津纪深吸了一口气。
　　几个音节如同刀片一样，从嗓子缝当中挤了出来。

　　她一向可以很坦诚地承认自己的无知与无能，因为科学的世界就是这样，人的力量总有极限，所以有做不到的事情，她从来都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收手。
　　可和子浑身浴血的画面还在脑内盘旋，还有坐在证物室里，掌控着键盘的时候那种让人兴奋的畅快感觉。

　　于是即使知道毫无意义，她也依然还是不可控制地产生了那样的情绪。
　　她想——
　　如果她能做到就好了，如果她能再强大一点，如果她能多拥有一点知识，如果她能够不依靠系统就能解决这样的问题，就好了。

　　她不会。
　　她不能。
　　她解决不了。

　　“嘛，星泽酱今天也已经很辛苦了。”
　　一旁的萩原研二伸出手，将松田手里的东西捻了起来，对着光看了看：
　　“这再怎么说也是重要的证物，如果出了什么问题，也会给星泽酱惹上麻烦。”

　　“星泽酱并没有领这份工资，那么也就没必要承担这样的责任和风险呢。”
　　“剩下的事情果然还是交给警察来处理吧。”

　　说着，他将手里的东西再次放回到了松田阵平的手里。
　　“遇到了这样的事，星泽酱等下也有必要去医院接受一下检查呢。虽然没有到需要上救护车的程度，不过如果要是遗留下了什么麻烦的问题就不好了。”
　　“我的车就在楼下的停车场，等下载你过去，如果顺利的话，说不定还能等到急救室的好消息哦。”

　　于是星泽津纪跟着萩原研二来到了附近的米花综合病院。
　　其实星泽津纪并没有受伤，不过保险起见，她还是接受了全套的身体检查，顺便还接受了心疗科医生的创伤后的心理疏导。

　　心疗科的医生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大夫，看上去很和善，说起话的时候笑眯眯的。
　　他并没有立刻和星泽津纪聊晚上的枪击案，而是近乎日常闲聊一样地，说起了她的过往。

　　星泽津纪没见过自己的父母。
　　打从有记忆开始，她就生活在福利院。
　　当时福利院的负责人是个刻薄的女人，院里的孩子几乎都在野蛮生长。

　　她从小就不合群，谁也不会和她一起玩。
　　起先有孩子想欺负她，但都被她打跑了。后来也有孩子看她厉害，想要当她的跟班，但很快就发现在她身上得不到任何好处，于是时间长了也就散了。
　　星泽津纪没学过要怎么和人相处，她也一向觉得，即使不和人相处，对于她的生活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她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
　　她专心学习，参加各类的科技比赛，很快就在圈子里打出了名声。
　　她考上了第一流的大学，因为手里的小型专利和科技大赛的奖金，她很快攒起了一笔不菲的积蓄。

　　和子接近她的时候，星泽津纪其实以为，和子也会和之前的那些试图和她玩耍的孩子一样，很快就会因为她的无趣而离开。
　　星泽津纪不在意有谁靠近，也不在意有谁会远离，她几乎从来都没有把注意力放在别的人身上。

　　她不在乎，也不必要在乎。
　　但是……

　　在和子说要和她一起创业的时候。
　　在和子说想给她打一辈子的工的时候。
　　在和子兴高采烈地抱着她，说她们拿下了大项目的时候。
　　在和子面带疲惫和失望告诉她公司撑不下去的时候。
　　在和子猝不及防地倒在她面前的时候。

　　星泽津纪发现，有什么地方似乎和她以为的不太一样。
　　她好像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不在乎和子。
　　她好像也不是完全不在意身边的人和事。

　　“人是社会性的动物。这并不是在说人一定要跟其他人在一起生活，但是啊，就算再孤僻的存在，也不可能活成一座孤岛。”
　　“人构成了社会，社会也造就了人。”
　　“人总会认识另一个人，人与人之间会产生关联，会产生羁绊，会产生感情。”
　　“这种事情，并不是可以回避的。因为这是人的本能。”

　　感情吗？
　　从诊疗室里出来的时候，星泽津纪依然有些回不过神来。
　　这些和人相关的问题，果然比她想象当中的更加麻烦。

　　需要考虑的条件因素太多，至少以现在的她根本不可能做到游刃有余。
　　但她选择了这条路，那么她就有必要把这条路走通。

　　她打开了手机的购物网站，输入了关键词。
　　不管怎么说，想要从头开始涉足一个领域，先看看书总不会有坏处。
　　现在的她无力又无知，有很多事都办不成，但她才不容许自己一直这样下去。

　　等在诊疗室外的萩原研二很快带来了关于案件调查的最新消息。
　　不过，这实在不能算是好的消息。

　　增援的机动队的确在第一时间赶到了狙击手所在的地点，然而他们还是来迟了一步。
　　因为在他们赶到的时候，大楼的顶层恰传出了一阵刺耳的爆炸声，紧接着，火光将一切都彻底吞没。

　　于是接下来又是一段兵荒马乱的疏散和灭火。
　　等大火被彻底扑灭之后，在侦查现场的时候，他们在现场发现了那把被使用过的狙击枪和弹壳，还有一具被烧焦的男性遗体。

　　鉴识课连夜对遗体展开了调查。
　　虽然尸体被高度烧毁，不过他们还是提取到了指纹和牙齿的咬痕。
　　尸体的指纹和狙击枪上的指纹一致，经过比对，鉴识课确认，现场采取的指纹和牙齿信息与警方所存档案库里那位姓下田的刑警完全一致。

　　而下田，正是前一天在警视厅里作案的那个凶手。

　　刑事课针对下田的情况进行了更深入的调查，于是他们在下田的电脑里发现了狙击枪和炸/弹的订购记录。
　　除此之外，他们甚至还发现了针对星泽津纪的观察日记，以及唆使山本雄一对星泽津纪下毒证据。

　　警方推断，下田在很久之前就认识了星泽，并对她抱有特殊的感情，之后不知道为什么扭曲到想要杀人的程度，于是下田自导自演了这样一出闹剧，最终以自爆这种惨烈的方式死在了写字楼里。

　　证据链完整。
　　动机似乎也说得过去。
　　加上下田已经死了，这一系列的案件自然也该彻底尘埃落定。

　　于是专案组解散，针对星泽津纪的保护计划也被叫停。
　　但——

　　“明明事情还没结束吧！”
　　松田阵平在办公室里，将一份调查结果拍在了自家上司目暮十三的办公桌上：

　　“那场狙击已经算得上是恐怖袭击了，这根本不可能是下田的个人行为，而且小川和子会出现在那里原本就是有预谋的。”
　　“我们查到了那个一直和小川和子保持联络的设备的发信源，地点就在林友材化的园区内。”

　　“这事绝对还没结束，所以我才不会撤出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