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东桥西》吴铭织

5、理由都是编

　　李沐原本只是说带文成到公车站，但最后还是决定陪她等车。

　　文成一方面是十分感激李沐愿意陪她，但另一方面却感到十分尴尬。半夜，小城市的车本来就少，十几分钟一趟车，而在这十几分钟的间隙，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人主动说话，十分沉默，气氛一度凝固。

　　远远望去，夜幕中一辆黄色的公交车正在晃晃悠悠地驶来，那是文成正在等待的车。

　　文成以为这场短暂又漫长的等待是以沉默结束，但没有想到，在她上车时候，听到身后的少年轻轻地说了一句：“祝你好梦。”

　　转头回看，文成看着李沐，在路灯的橘黄色灯光下，李沐虽然没有笑，但是他的脸庞显得比平时柔和许多。

　　“好。”

　　李沐回到河岸，河面平静，好像刚刚什么也没有发生，一切都恢复原样。他看到小白盘腿坐在河岸上，走过去，站在她旁边。

　　“说不定那姑娘就是这条河的一部分，见你转辗在此百年，不忍，托生成为一个姑娘家，来与你为伴呢。”小白调笑道。

　　“你听戏听得太多了。”李沐反讽，“为何要一直抓住这一点不放呢？”

　　“我是在提醒你，说不定这就是你摆脱如今模样的一个机会。”

　　他顿了一下接着说，眼神疲惫，仿佛是一个百岁的老人：“人各有命，一个普通姑娘家，在这件事上能做些什么呢？不要连累到别人。”

　　“既然不想与他人有任何牵连，又何必和她交换名字。”小白一语道破。

　　李沐语哽。

　　“不知道是否是李家那件事的影响......”

　　“好端端为何提起往事儿？”李沐打断小白的话，闭上眼睛，不愿再谈这件事了。

　　“行，我们不说过去，我们谈谈现在。今晚被鲛人歌声哄住的那群师生，我已经叫瞳稚安顿好了，明日他们醒来，就什么也不记得了，只以为自己迷路了。”

　　“这直直的河路怎么迷的路，理由也不想一个好的。”

　　“我救下他们性命已经不错了，难道还要绞尽脑汁帮他们编一个合乎情理的缘由，这是断没有道理的。就让旁人怀疑，或上新闻头条，或让别人认为这群师生是蠢货去吧。”小白坦白自己就是乱编的。

　　“噢，差点忘记说了，瞳稚的鼻子灵得很，我让他循着痕迹去找那个黑衣男子去了，若得到消息便告诉你。”小白继续说：“也是一个狠角色，连日破坏了那个压制鲛人的阵法，让好几条鲛人游了出去，还将那些东西故意引到人多的地方，把你逼了出来，无暇顾及他。要不是今日我和瞳稚，他差点就走到阵眼的位置，将你的棺材盖掀了去。只是不知道他是怎样找到阵法的具体位置。”

　　“这上古的阵法本就有残缺，被破坏也无奇。”李沐坐下笑道，他对自己差点被抄了老家这件事儿似乎毫不在意。

　　“你就不懂了，”小白笑弯了眉：“上了年纪的阵法虽然破烂，但后来梅爷亲自改过。在行兵布阵，咒法炼药，梅爷还是拿的出手的。”

　　李沐难得回想往事，小白口中的梅爷，李沐只在一百多年前和他谈过几次话，模样早就记不清楚了，准确来说，是他一直低着头，不敢直视，未曾看过梅爷真切的模样。

　　“不敢随意揣测身份。”

　　“少见你这样的，”小白挑了一下眉：“不过，在今日交手之后，我反倒有些猜到破阵男子大概来历了。”

　　哮天之犬可嗜月，追踪万里，无影无形。

　　志祥觉得今晚好奇怪，本来夜空无云，只剩一捧清明，但突然乌云密布，一轮月亮只剩一个黑团团的影子。

　　“老天要不要那么应景。”志祥苦笑，他坐在自己的床上，旁边放着一把水果刀，他不断的磨蹭着自己出冷汗的双手，想要让自己冷静下来。

　　“碰”的一声巨响，门被粗鲁地打开，黑衣男子捂着腰，脚下漂浮，摇摇晃晃地走进房间。

　　志祥听到那声巨响，就知道他回来了。志祥把旁边的水果刀拿了起来，手颤抖得厉害，他想从自己床上站起来，但滑了几下，深吸几口气，蹑手蹑脚地走到屋子另一个房间。

　　今天好像和平时不一样，一靠近房间就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难道，他受伤了？”这个想法在志祥脑内回旋，拿着刀的手稳了稳。

　　志祥趴在门上，侧耳听门内的声音，没有丝毫动静，轻轻一推，门居然没有锁，看来今天那个男子是真的伤得不清。志祥在做剧烈的心理斗争，他深吸一口气，“趁他受伤，一鼓作气，直接冲进去，挟持他。”

　　志祥猛地推开门，恶狠狠地冲进去，逞强的表情下隐藏不住恐惧和不安。

　　男子果然受了很严重的上，在他的右臂上有一条狰狞的伤口，皮肉外翻，似乎是失血过多，他的嘴唇发白。男子正在处理伤口，看到志祥拿着刀和他对峙，非但不害怕，反而笑出了声，问道：“你要干什么？”

　　“我知道你有办法，让我爸爸醒过来。”志祥提出条件。

　　“还有吗？”

　　“我爸爸醒之后，赶紧滚出我家。”这个诡秘的男子不慌不忙的态度，让志祥从心底害怕，他提高了声音，似乎是想跟自己打气。

　　“假如我不照着做呢？”这下男子漫不经心地问，嘴上咬断绷带，左臂熟练地打上结，男子包扎伤口的手法及其熟练，很明显，他不是第一次受这样重的伤。

　　“你受伤了，而且我手上有刀，而且，而且......”志祥没有意识到，他说话已经开始打颤了。

　　“而且，大厅那边有个电话，你还可以报个警。”男子转过脸来，对志祥笑笑，这是一张十分精致的脸，只是右侧眼睛下方有一个拇指大的红印，像是烙上去的。房间里面灯光暗淡，金色的眸子就像猎食的野兽一样看着志祥。

　　没等志祥反应过来，眼前一个白色的影子扑了过来，握着刀的手感到一阵剧痛，他下意识放开了刀，刀掉在地上，金属碰撞地板发出清脆的声音。

　　“停下。”男子发出指令，眼前之物停下了动作，志祥这才看清楚，眼前是一只骨鸟，它歪着头，尖锐的喙部正对着志祥的眼部，假如不是男子叫它停下，志祥就要瞎一只眼睛。

　　“而且，而且....”男子学着志祥的语气，笑盈盈地地走向他，他捡起掉落在志祥脚边的刀，在志祥的脸上轻轻地滑了一道口子，然后将刀向上抛，刀子翻了过来，男子轻轻捏住刀尖，将刀柄朝向志祥，说：“喏，拿好你的刀。”

　　“想保护好家人，自己也得有能力吧。”男子拍拍志祥的肩膀，志祥已经完全僵住了，就像一只被毒蛇吓傻的小动物。

　　“请你滚出去”

　　志祥呆呆不动作。

　　“滚！”男子情绪突然失控，暴怒地喊道。

　　志祥慌不择路，跌跌撞撞地跑出房间，房间内又传来一声怒喊：“把门给我关上！”

　　握着门把的手居然完全提不起来劲，当志祥快要把门关上的时候，一个鼻烟壶大小的青花小罐从门内滚出来。

　　“罐内药，一日三服，两日便可醒”

　　房间内暗淡的灯彻底灭掉，小小的房间内一片漆黑，只剩那双金瞳耀耀生辉，骨鸟停在窗边，歪着头看着主人，似乎是不解主人方才的举动。

　　“一股子鲁莽之气，谁也护不了。”男子自嘲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