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客风云传]回首》王陵子

2、二

　　*

　　这图纸看起来很旧了。

　　我伸手用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纸面，其表面纹理几乎磨平，脆弱易损，若再多用几分力气恐怕就要直接磨损掉一层了。

　　……不是临摹的。

　　“哪来的？”我忍不住舔了舔下唇，连血液都兴奋的滚烫起来，跃跃欲试的催促着什么，“我不信你师父会把真品给你。”

　　我总觉着自己刚刚那副神态不像个正派人物。

　　——不知为什么，听见我说出那句话时，荆棘好像有点儿不乐意，表情更臭了。
　　“死老头当然不会把真品给我。”他倚在我斜后方的墙上，视线落在图纸上，“这是我在谷外捡的。”

　　“那恐怕是盗墓燕做的。”我爱不释手的又感受了一会儿陈旧脆弱的纸面、墨渍洇开的纹路，才恋恋不舍的拿出笔墨纸砚，打算临摹一遍，临下笔了才忽地抬头，“你要一直等在这里吗？”

　　“渡姑娘不愿意？”他抱臂反问我，仍倚着墙，虽然嘴上这样问着，却似乎根本没想过别的选择，动都没动一下，好似在故意挑衅我。

　　“妾身有什么不愿意的。”我压好薄薄的纸张，提笔便画，语气戏谑，“临摹不易、所需时长，只怕荆少侠不愿等。”

　　“放心吧，我等得起。”他嗤了一声，没继续挑衅我，语气倒是一如既往的刻薄，“大不了我今天就住在你这儿。”

　　“好歹考虑一下我的名声啊，少侠。”我稳住险些抖起来的手，“你进来时没被旁人瞧见吧？”

　　这话说的，倒像是红杏出墙的主母——或是私定终生的千金，听着总觉着哪儿不对劲。

　　“没。”他答了一句，似乎也觉得有点儿别扭，没再讽刺我，反倒一反常态，颇为认真的加了一句，“……我不会影响到你名声的。”

　　……这又何必。

　　该做的都做过了，真谈到名声我也不怎么在乎。

　　我没再说什么，沉下心来，静静临摹起来。

　　*

　　【“你喜欢吗？”被不明身份的男人擅自闯入房间，却没有丝毫惊讶与慌张，少女无视了他的表情，蹲下身子抚过放在架上的长刀，“这是我刚做好的……它很美，对吧？”

　　“你做的？”荆棘一下子忘了自己原本想说的话，一时间也没意识到这种擅闯民宅却和主人相谈甚欢的场景有多奇怪，“这种做工……你是铁匠？”

　　——还得是相当厉害的铁匠。

　　少女怜爱的注视了一会儿放在架上的长刀，才恋恋不舍的收回视线，看向突然出现的不明男子:“我是。”
　　看见他的面容后，少女顿了顿，视线越过他直接落在他身后的交错刀剑上:“它们……被保养得很好。”

　　她的声音有些飘忽，眼睛却亮的惊人，好似根本不怕他似的、竟站起身来直接伸手绕过他的肩试图抽出刀来——啧，这可不行。

　　他可不敢让这个看着有点儿毛病的女的碰自己的武器，且不说她会不会趁机对自己出手，弄坏了他的宝贝武器才是大事。

　　荆棘抬手抓住她的手腕，颇觉麻烦的啧了一声:“别碰它们。”

　　被抓住手腕后，少女才仿佛终于意识到他的存在，看着他的眼睛、慢吞吞的开口:“……我知道你。”

　　“逍遥谷的二弟子——”对方试图挣脱开他的桎梏，却因压倒性的体力差距无法如愿，忍不住蹙了蹙眉，如玉面容仿佛笼在烟雾中，唇瓣张合时眼眸蒙上奇妙的光泽，仿佛见到画中人物活灵活现的跳到了自己眼前似的。

　　“……荆棘。”
　　他听见少女温吞轻柔的声音。】

　　*

　　他浑身一震，猛地跳起来。

　　身后的椅子被他过于巨大的动作反震，一路向后、伴随刺耳的摩擦地面声滑到墙边，才堪堪停下。

　　我被他搞出的声音吓了一跳，手上动作一停，思绪也直接中断了:“你怎么了？做噩梦了？”

　　油灯照耀下的室内蒙着一层融融的暖光，窗外是深不见底的暗夜。

　　他没说话，神情复杂的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才伸手强行把我手中的图纸抽走了。

　　“这张我拿着。”他不由分说折了折我刚刚摹好的图纸、直接收了起来，“你直接用那个吧。”

　　……这。
　　再怎么说，我也没奢侈到能直接用珍贵的原版图纸圈画的地步啊。

　　我觉得他简直不知所谓，但话到嘴边才突然意识到不对，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你该不会是想把这个送给我吧？”

　　“你不想要？”他瞥我一眼，看着心情仍不大好的样子，“不想要就还给我。”

　　“谁不想要了。”我才不要放过到手的好东西，再说我本来就喜欢这张图纸，“倒是你，突然跳起来是怎么回事？”

　　“别问那么多没用的。”他完全不打算回答我的问题，转身竟就打算离开——这大半夜的，我可不接受陌生男人从我家走出去的设定——被我伸手直接扯住了手腕。

　　“你要走？”我慢吞吞的问。

　　“如何？”荆棘斜睨着我，勾起半个沁着凶戾的笑来，“姑娘想让我留下？”

　　……饶了我吧，我可不想英年早逝。

　　若是往常，让他留下倒也没什么，但瞧着少侠此刻这副表情，我是真担心自己会出事——各种意义上的。

　　“……别走正门，”我权衡利弊后艰难的开口，“给姑娘家留点好名声吧，姑娘还要嫁人的。”

　　“…………”荆棘的表情忽然糟糕起来，我几乎能看见他额头上暴起的青筋，他盯着我，“……呵。”

　　我：“……？”你呵什么。
　　荆棘：“那你就别嫁人了。”他反手甩开我，抬脚便大步流星的向外走。

　　我大惊失色：“少侠使不得啊！这时间也陆陆续续有农人起床做活去了，你这样是叫我颜面扫地啊！”
　　荆棘怒火中烧：“你休想再骗我！这哪里是做农活的时节！”

　　(……切，被发现了吗。)
　　(本以为二少爷不知道农忙时节……原来他知道吗，没我想象的那么傻啊。)
　　我：“……不对，重点是你为什么这么积极的想毁我名声啊！对你有什么好处吗？你想让我一辈子嫁不出去只能在这里给你打铁吗？？”

　　荆棘：“……”
　　荆棘：“呵。”
　　他转身便走。

　　这下我是真的拦不住他了。

　　……怎么说呢，现在的确不是农忙时节，但据我所知，的确有几位乡人是会早早起来的……如今刚过寅时，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走到我这里。

　　我提心吊胆的跟在他身后，做贼心虚一样试图探出头观察外面的情形，谁知道他头也不回不耐烦的反手抽刀指向我，示意我不要再跟上……他是真的不想让我活了吗。

　　我叹一口气，只得作罢：“也罢，若是当真有人撞见你了，也只能说我命中该有此劫……”

　　“……闭嘴。”

　　我：“……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