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渣攻祸害之后[娱乐圈]》柳听桥

6、饭局

　　晚上的时候，周一往一个颁奖晚会露了一脸，然后和几个同行就近找了个酒店吃饭。

　　虽然是打着谈工作的旗号，但其实等坐下来，就变成了打屁跑火车。

　　中式风格的包间里坐了七八个穿西装梳背头的人，都是圈内人，但一张嘴都是什么‘沙特王位更迭与原油走势与州竞选因果关系一二三’，不知道的还以为纸牌屋最近要搞中美合拍。

　　周一沉着脸，悄悄在桌子底下掏出手机，百度了一下沙特这位上位的猛人是谁，发现不是那个帅晕万千少女的迪拜王子，再一仔细看，啊呀，这两人甚至都不是一个地方的，就很失望地把百度给关了。

　　正打算把话题扯向‘二胎与电子竞技对航天事业的发展影响一二三’，用这个涵盖民生、科技、娱乐的问题和这群面临中年危机的老头们互相伤害，旁边一大叔机智地发现事情不对，凑过来跟他讲了个笑话岔开话题。还没说完，大叔自己先笑了，边笑边说这可是压箱底的笑话，要不是Lucky周你在这，我可不会拿出来。

　　周一愁得不行，不愧是压箱底的，他第一次听到这个笑话的时候，同志还只是同志，菊花还只是菊花。他配合地没再提之前的话题，捡了几个网上新出的段子和几个老头分享。几个大叔笑得前仆后仰，他心底却有点烦。

　　他今天其实一整天都挺烦。

　　早上去公司的时候撞上少老板那个傻逼了，那二世祖当时搂着一个嫩模，一上来就内涵他衣服不好看，发型没品味。逼着他一回办公室就联系一小狗仔，给二世祖的未婚妻发了两张嫩模的照片。少奶奶挺霸气的，没几分钟就飞车来了公司，和大少撕了整整一上午，剧情太精彩，以至于周一没在预定时间内完成工作，最后还是挤了午休时间给补上的。

　　说起和少老板的恩怨，周一也挺蛋疼。那时候他刚转型当制片人，手底下有一部商业电影。那部片子预定国庆上映，工期比较紧，结果剧组有个小演员不记台词，事又多，光念1234，把跟她对戏的主演气得也快罢演了，搞得导演有完没完打他电话。

　　周一当时想的是哪里来的傻逼啊，拍偶像剧的时候不记台词就算了，拍国庆档电影都敢对口型啊。结果到片场一看，发现原来不是人家傻逼，而是后台牛逼。这姑娘是少老板亲自塞进来的。难怪导演都不敢治她。

　　这里就不得不感叹一下二世祖的脑回路清奇，别人捧情人都是花一笔钱把人塞去别家剧组，还是小荧幕小成本剧组，算是泡妞不忘投资。他倒好，直接嚯嚯自家产业，真是钱多骚得慌。

　　周一一到剧组，就让那姑娘站旁边念了一上午的1234，念到后来那姑娘对1234有了生理性的厌恶，哭哭啼啼一遍就把词给记住了。当然，从此傻缺二世祖也把周一给记住了。

　　也怪周一那时候一心只想搞事业，人又年轻张狂，没有现在来得佛系，明明有很多背地里的坏点子，非选一个伟大光正的。

　　没办法，他这人就是比较正直。啧啧啧。

　　直到了吃饭的时候，周一情绪也没好转。倒不是傻子大少的影响力持久，而是刚才中途上卫生间的时候遇到谢泽了。

　　.

　　包间里烟雾缭绕，味道太大，连空气净化器都起不到多少作用。

　　周一夹了一片生鱼片放进嘴里，结果有点串味，硬生生吃出了烟熏鱼的味道。

　　他不太高兴地咽了下去，刚想喝口酒去去味，恰巧瞥见隔壁大叔那大码西装都降伏不了的将军肚，不禁悲从中来，这装了十斤硬化肝的肚子可都是喝酒喝出来的啊。想到再过二十年，他可能也会喝成这样，更不高兴了，跟旁边的人客套几句，借口上卫生间就溜出了门。

　　出了门，才觉得重新活了过来。他暴躁地松了松领结，深吸一口气。

　　这一行就是这点不好，要做成一个片子，牵涉的人太多，间接导致酒局饭局也没完没了地来。想推都推不了。

　　他在原地找了一会北，跌跌撞撞往卫生间走。

　　这酒店不知道怎么搞的，对外称自己挂星带名，结果墙是歪的，路是高低不平的，就连顶上的灯也老化得不行，都闪重影了。

　　最过分的是卫生间。等他好不容易左转右转找到地方，结果看到卫生间前站了一对抱得难舍难分的男女。

　　——这尼玛厕所不会还是男女共用的吧？

　　周一一个激灵，被吓得酒醒了。

　　片刻后，他看清了那名男人的脸。

　　又是谢泽。

　　对方站在暖光的过道灯下，被女生抱着手臂，神态看不清晰，但姿势怎么看怎么不正经。

　　周一眉头紧皱。

　　果然人不可貌相，这人长了一张比他家少老板赏心悦目不少的脸，结果做事比他少老板还不靠谱。那二世祖泡妞的时候好歹知道要避着未婚妻，他倒好，一个经常抛头露脸的明星，在酒店当众跟人拉拉扯扯。

　　不怕他那金主吃醋吗？

　　周一烦得要死，门总共那么丁点大，结果被这俩人堵严实了。他仔细辨别了一下卫生间门上的小人图案，确定这是男厕，就往两人中间挤，挤的时候还故意踩了谢泽一脚。

　　踩完顺便偏头照了一下盥洗盆前的镜子，只觉得这才是一个正经男儿该有的长相和行为，和外面那个人有很大不同。不禁舒畅地呼出一口气。

　　.

　　晚上的饭局约在颁奖晚会后，谢泽结束行程去赴约。吃饭的人不多，以剧组主创团队为主。

　　像这样的饭局，性质有点类似开机宴，主要让剧组成员互相交流，增进感情。

　　谢泽明白楚天的意思，他接拍这部戏主要是为新人陪跑，这也是他和于莉今晚出现在这场聚会上的原因。

　　但让谢泽意外的是，作为男主角的楚河并没有出现。

　　谢泽看了一眼于莉，于莉神态不显正在和制片低声聊天，但多年共事还是能发现她的焦躁。

　　于是谢泽侧身和制片交谈了几句，于莉趁机借口补妆到外面了解情况。

　　于莉回来的时候歉意地表示楚河临时有事来不了了，导演没说什么，但情绪明显没有之前那么高。

　　这个导演谢泽曾经合作过几次，性格和导的剧风格很像，天马行空，博人眼球，不是很‘正经’。加上刚才的事心里不免有疙瘩，喝了几杯之后借酒劲抓谢泽的手。明明是个男导演，但对着谢泽一口一个肉麻的形容词。

　　同时嘴上没把门的，朝旁边的女主角开玩笑。女主角是个新人，年纪不大，以前是女团练习生，看样子不太接触这种饭局，一直显得很紧张。她没有经纪人陪同，来之前不知道是不是听人说过什么，会错了意，被其他人劝酒的时候表情像要哭了。

　　谢泽看她可怜就替她挡了杯酒。

　　谢泽其实酒量不错，但经不住长期禁食后突然喝这么多刺激性液体。桌上觥筹交错，旋转圆盘不知道转动了多少圈之后，他的胃开始一抽一抽得疼。

　　趁着众人在聊天，他去本层的卫生间吐了一场。他在里面没有什么时间流逝感，等收拾完也不知道时间具体过了多久。刚想回去就在过道转弯处撞上了低头走路的女主角。

　　这姑娘吃惊地抬起头，眼眶有点红，意识到自己表情不对，马上又朝谢泽挤出一个笑容。不过笑比不笑还难看。

　　谢泽能理解她的心情。刚进社会，对什么都战战兢兢的，不喜欢别人的行为方式又不能拒绝。

　　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就朝她笑了笑。

　　没想到适得其反，她眼眶更红，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谢泽直觉这样不合适，他们这行情况特殊，没有多少隐私。这里又是酒店过道，人员来来往往，随时会遇到人，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这个念头刚升起。像要印证一样，有过几面之缘的小制片人出现在他们身边，跌跌撞撞从他们中间挤了过去。走过的时候带着浓郁的酒气，不知道喝了多少。

　　不过也托他的福，面前的姑娘意识到不妥，松手和他拉开距离，揉揉眼睛收拾起心情。

　　.

　　等饭局结束出包厢的时候，谢泽很巧地又遇上了周一。

　　两个包厢只有一墙之隔，谢泽一偏头，就和推门而出的周一对上视线。

　　这个小制片人酒依旧没醒，一踏出门就左脚绊右脚摔在他面前，当他伸手要扶，对方猛地站起来，蹿到一边，眼睛瞪得像见了鬼。

　　好一会又挺直背，高昂起头。转头走了。像一只骄傲的小公鸡。

　　.

　　谢泽回了公寓。他没有其他亲人，除了陪楚天，其余时间都是独居状态。一打开门，公寓里面黑漆漆的。

　　他翻出一板没开封的胃药，混水吞了，但胃底的痛感一时没有好转。只能转身进厨房拿出一袋小米，洗干净放进锅，打算垫一垫胃。

　　简单收拾了一下，谢泽拿出剧本开始找感觉。

　　他有个习惯，就是翻找经典影视镜头，然后揣摩镜头中演员的表演，最后对着镜子进行再演绎。

　　但再演绎结果往往差强人意。他以前找不到原因，直到被导演指点，加上补拍期间重复尝试，才隐约明白了。

　　他的‘再演绎’并不能称为二次诠释剧情。充其量只是拙劣的模仿——模仿对方的表情，模仿对方的说话语调，恨不得微笑的幅度都和对方重复。

　　他只模仿了最浅表的表情，却遗漏了可以将表情自然化、生动化、贴合角色化的深层情绪。

　　所以这次他没再尝试‘模仿式表演’，只把手机立起，打开摄像头，切换到摄像模式。然后对着《断刀》剧本揣摩角色情绪。

　　刀客这个角色没有多少戏份，台词更没几句。但这个走入歧途的小人物就像主角的反面，主角有多坚持自我，他就有多卑劣。想着这一点，谢泽有点出神，慢慢得竟忘了自己还坐在摄像头前。

　　直到一条短信打断了他的思绪。

　　手机‘嗡’地振动，倒在桌上，在寂静的夜晚发出一个不大但非常有存在感的声音。谢泽被吓了一跳，切出去一看才发现是一条垃圾短信。

　　说起来大晚上对着摄像头自拍是有点惊悚。谢泽无奈地把短信删了，切回去看刚才的片段。跳过思考的部分，真正有价值的内容已经在视频的末尾。

　　录像上没有具体的演绎片段，只有揣摩角色入神时的表情。

　　——自卑又隐隐有些艳羡，肉眼可见的落拓。

　　谢泽皱起眉。

　　暂停了视频，他把剧本翻到最后一页。尾页空白位置上被人画了一个大圈，圈内用大字号写着两个词——麻木、冷漠，大圈里又有一个很小的圈，写着另外两个词——向往、厌恶。

　　这个东西是导演写的。写的同时告诉谢泽人物都是多层次的，他们的情绪更是多层次的，演绎的时候需要有选择地收放。

　　刀客面对主角的时候自惭形愧，这一点是对的。但这样的情绪流于表面未免太浅显。

　　一个在黑暗路上麻木前行多年的刀客，失去自我，磨灭人性，即使有触动也只会在潜意识里。

　　谢泽心中一动，好像明白了导演口中‘层次’的意思。连忙又立起手机，打算重新酝酿情绪。

　　但演员是一门需要天赋的职业，有时候甚至还需要一些乍现的灵光。谢泽这次尝试了很久也没有像之前那样进入状态。

　　厨房的砂锅缓缓溢出了香气，可以听到里面小气泡生成又破裂的声音。谢泽呼出一口气，没再强迫自己。他脸上带着疲态，没想到只是琢磨人物也需要耗费那么多精力。不过他眼睛里带着光。他感觉有一些从前从不能触碰到的东西出现在了他眼前。好像只有一线之隔。

　　是不是再努力一点，就可以碰到它了？

　　就在这时，手机又一次收到了短信。

　　这次是楚天。

　　.

　　楚天让谢泽过去一趟。

　　将近一点的时候，谢泽来到了楚天的公寓门口。公寓位于市中心某幢高楼顶层。或许和楚天性格有关，他对独栋别墅兴致缺缺，反而把居所、办公室安排在能俯瞰整个城市的地方。站得高了，所有的东西看起来都变得渺小。

　　谢泽提着保温盒在门口站了一会。

　　其实是有点怕。怕楚天连着白天的帐一起算。

　　又有点别的。他很想把刚才‘乍现的灵光’分享给楚天。把他的欣喜分享给楚天。

　　好一会后，谢泽才开了门。

　　客厅里没开灯。昏暗的环境下，人反而对声音更敏感。谢泽一开门，一团极具冲击力的爆炸音效直接从客厅轰到走廊。

　　客厅的电视上正播放着电影。

　　谢泽疑惑地关上门。楚天虽然从事娱乐行业，但平时没什么娱乐爱好，他本质是个工作狂，除工作需要，很少会在电视上看电影——毕竟这样的行为或多或少带点休闲的意思。更不要说是这种热血炸裂的片子。

　　的确不是楚天。坐在沙发上的人闲适地把双腿架在前方的矮脚茶几上，被光影照亮的脸年轻而锐利。听到关门声，侧过脸，同时放松地伸了个懒腰。也只有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人，才会单一个动作都带着张扬的朝气。

　　居然是缺席饭局的楚河。

　　“你好。”谢泽向面前的青年打了个招呼。

　　“......”楚河表情瞬间有了个微妙的变化，他眯眼盯了谢泽好一会，道，“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不等谢泽回答，他又忽然微笑道：“白天他办公室里的人，是你对吧？”

　　“怎么这么晚了还过来。”楚河换了个姿势，双臂枕在脑后，但自下而上打量谢泽的动作没变。

　　谢泽朝他笑笑，没说其他的什么。

　　“别光站着，坐啊。”楚河抬抬下巴向谢泽指了指旁边的位置，表情在光影下显得有些莫测，“他洗澡去了，你估计得等一会。你是来找他的对吧？”

　　浴室的门留着一条缝隙，淅沥的水声夹杂在电影声效后。

　　这样的场景，配上这样的话，很容易就让谢泽接收到了青年传递而来的恶意。谢泽心底叹气，知道今晚不好过了。也是，这个时间点过来还能干什么呢？

　　不过谢泽明白现在这个局面十有八九不是楚天安排的。楚天还没无聊到拿自己的私生活给谢泽难堪的地步，即使楚天今天真的很生气。

　　谢泽也不想给楚天惹麻烦，闻言坐下了，只当没明白青年的意思。

　　楚河略感意外地挑眉，随即眼底的嘲讽意味加深了一点。

　　楚河道：“你手里的是什么？吃的？我能有幸尝一尝吗？”

　　楚河指的是谢泽手里的保温盒，里面放着早前煲好的小米粥。谢泽想到楚天胃也不好，顺手带了过来。听到楚河这么说，就给他盛了一份。

　　谢泽当帮厨期间见过形形色色的吃客，对各类人的口味有一定了解。眼前的青年恐怕不会太满意接下来的夜宵。

　　饭盒一打开，一股柔柔软软的甜香漫了出来。楚河从来不喜欢这种连味道都软绵绵的东西。一看暖黄的小米粥上点缀着几颗红色的枸杞，更是嫌弃这是什么老年人爱吃的东西。他抬头看谢泽，只见这人气质温顺，直到现在脸上也没生出什么恼怒的神情。

　　“我看过你的电影，《冰箱里的孩子》。”楚河突然道，“你叫谢泽对吧？”

　　谢泽意外地点头。

　　“挺好的一部电影。”楚河抬了抬勺子，粥未粘到唇，“粥也不错。”

　　“谢谢。”

　　“不过我听说，当时跟着老板去试镜这片子的另有其人。怎么好端端的，参演的人却变成你了。”

　　楚河凑到谢泽眼前，举起手里的粥，“靠的这东西？”

　　谢泽瞳孔微震。

　　正当这时，一只手从两人身旁伸出，一把扣住谢泽的肩，把他从楚河身边拉开。

　　楚天盯着楚河，“你还没走？”

　　楚河耸肩，把粥随手丢到一边，“马上。”

　　等他离开了，楚天也没把谢泽松开。他深深看着谢泽，“你和他在说什么？”

　　楚天对谢泽说：“除了公事，其余时间离他远一点，他不是你该靠近的。”

　　谢泽一愣。